魔都摺疊 從國金中心到湯臣一品的路，也許我們一生也走不完
從國金中心到湯臣一品的路，也許我們一生也走不完
01
陸家嘴濱江的一隅，中糧海景就默默地佇立在哪裡，笑看風雲。他身邊的，是那個曾經被他推下王座的湯臣一品。
是的，那個湯臣一品。那個之前盛傳的，號稱全國今年補繳稅款最多的美人兒，曾經買過的樓盤。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去這些地方。也許，我再在這個城市生存一個世紀，都沒有機會涉足那裡。這裡，對許多的你我他來說，就像是一個被摺疊的空間，神的領域。
我們無法想像，玻璃幕牆的另一面，是怎樣一個繁華的世界。就像二十多年前，聖鬥士星矢里的那個沙加，面對著嘆息之牆，無能為力。因為，一個凡人，永遠無法體會到，牆另一頭的極樂凈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過去，上海人喜歡稱呼住在那些地方的人，這樣一個名字——大亨。
什麼是大亨？
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
對了，還有我們更熟悉的許文強！
記得小時候，我奶奶對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要我以後長大做一個大亨。我不知道魔都有多少老人，曾經有過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不過到了最後，這些幻想，都慢慢消失在陸家嘴樓宇間的雲霧深處。
那些地方，距離我們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而雲端的神明，舉手投足便能左右這個魔都。
什麼是魔都的有錢人？10年前有個叫朱俊的有錢人，靠一款叫《魔獸世界》的遊戲發家，然後做了3年有錢人的夢。玩球隊，玩網遊，玩這樣那樣。很快，他和他的公司，就永遠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沒有留下一絲痕迹。魔都有太多這樣的人和故事，後來，我們把他們這類人，叫做偽富豪。
在這個城市，你從來不會看到真正的有錢人。 記得港劇《衝上雲霄II里》，張智霖有句台詞廣為流傳，「你不知道香港有堵牆保護嗎？」
你不知道魔都也有堵牆保護嗎？
那牆在暮色中，威嚴牢固。
魔都的大亨們，以及他們的後代們，已不需再賺我們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的第一桶金。雄厚的資本，已經可以讓他們做出無限多的操作方式，讓錢生錢。他們有無數的方式可以延續著他們的王朝。
這個城市的繁華，早就已經被無限地壓縮，最後摺疊成為大亨們手中的樂高積木。
02
繁華的陸家嘴往東，是傳說中的張江。全中國程序猿密度最高的區域之一。
我走過張江高科地鐵站的每一個出口，每天上下班高峰的時候，人流像98年的洪水。決堤。
出口左近，偶爾會響起義勇軍進行曲，激昂的音樂配合前行的腳步，生活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戰鬥。
每一個在張江上班的人，都早已經練成了在地鐵上站立睡眠的絕技。其實，在那些地鐵上，大部分時候，你確實也只能夠站立著睡眠。附屬點亮的天賦，還有那到站即醒的技能。以及，長時間低頭看手機，也從不迷路的專家尋路術。
他們最後的歸宿，在遙遠的，由無數巨型玻璃和不鏽鋼搭建的大廈中，在有限空間內，無限地為人民——幣服務。
張江園區午飯的高峰大約會是中午一點，晚飯時間則通常是晚間七點半以後。還有一些人會工作到午夜，再奔波於夜色中。類似的地方還有很多，比如南京西路、比如大虹橋、比如五角場、比如漕河涇...
最晚的地鐵已經延遲到了凌晨一點，專為這些上班族準備。大多數人，要趕往川沙、嘉定、青浦，甚至更遠角落，回到那些幾十平米，或者十幾平米的出租屋內。
這些魔都人，這一生的夢想，不過是擁有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無所謂外環，或者中環。
魔都本地喜歡把他們叫做「硬碟」，雖然絕大部分魔都人，本來也都是「硬碟」。但是買了房子以後，就逐漸成為了「本地硬碟」，然後，他們的後代，會漸漸摘除「硬碟」的帽子，成為一個「阿拉上海寧」。那是一種歸屬，更是一種保障。因為，擁有那套房子以後，你僅靠房價漲幅，便能獲得足夠收益。
去年，我見過一個朋友，威哥，他就住在松江大學城隔壁的某個小區里，強制自己每天消費在50元人民幣之內。
他每天去大學食堂蹭飯，在公共淋浴室洗澡，不談女朋友，沒有任何娛樂活動，更別說去外地遊玩了。
威哥過了8年這樣的生活，終於存夠了200萬人民幣，再貸款200萬，買了一間不到60平的房子。用他的話說，「我的抗戰勝利了！」
這就是魔都摺疊空間里的人生，可是，對包括威哥在內的許多人來說，抗戰僅僅是個開始。不是8年，或者14年，就可以打完的。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一生也打不完。
一位張姓技術猿，妻子是老師，家庭月入大概2.5萬人民幣，是比較典型的上海中產（初級）。
然而，他家每月供樓需支出收入30%。此外，算上3歲兒子學費、課外活動費、家人保險費等開支，其他70%收入也會極速蒸發。
「現在我們家庭的活動以不消費、少消費為基本原則」，他最擔心的是兩件事情——公司倒閉、老闆裁員。他也想過自己創業，但即使是梁靜茹，也給不了他足夠的勇氣，還有底氣...
是的，魔都是有無數創業成功的例子。但真實的現狀是，99%死在創業路上的人都被忽略了。
南京西路靜安寺一個最便宜的沿街商鋪，哪怕只有十幾甚至幾個平米，年租金都是十幾萬起步。
每天至少要賣多少杯奶茶？才能勉強付完房租？那小工的工錢呢？自己的盈利呢？
小企業主說，上世紀80年代他還能開廠創業，而自己兒子這一代已經沒這可能。哪裡來的生產資料？
上世紀末，上海中學生課外活動寥寥，如今卻是越多越好，會一門外語+一門樂器的也許才算勉強及格。
有對小夫妻，月入4萬人民幣，看著不錯。但是他們還房貸要用去其中的七成，其餘兩成要均攤在孩子的教育上，還只是一兩個小孩。他們還剩多少錢？一成，4000，呵呵。三胎四胎，就算國家給你政策，你真的覺得自己養得起？
他們在狹小的電梯中與打掃衛生的阿姨相逢，禮貌微笑，維持體面。
他們聽著門衛老伯吹噓自己兒子月入8萬，禮貌微笑，心痛轉身。
丈夫上個月查出胃癌，工作給熬出來的。
老家還有兩雙把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的老人。
天知道這個妻子，該怎麼撐起這個崩塌的世界。
電梯轟隆上升，大門卻已經關閉。
就像人們的夢想，總是在看似要開花結果的時候戛然而止。
03
魔都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怪獸，2400餘萬人擠在這個喧囂的都市，那裡有迷離的霓虹，那裡有迷離的夢想。
生存在摺疊最底層的年輕人，需要上甘嶺志願軍那樣強大的意志力，才不至於迷失。
他們的起點，是不到10平米的牢籠，會做得好被密集床鋪重重分割的群租屋。
他們的步點，匆匆掠過那些連觀音菩薩都沒有注意到的的都市角落，商場的後門，污濁的小巷，以及遠郊的公路上。
他們的重點，只是父輩期待的一套房、一張床、一個可以在魔都落腳的地方。
有個做生意的朋友一直有句口頭禪
賺到快錢的人，才是有能力的人。
我們自問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所以，只能選擇艱難的實在。
還有個朋友，在周浦的出租屋裡苦苦摺疊了5年，卻把所有的積蓄都折在了某個朋友介紹的一隻獨角獸項目上。他是那樣期待翻本。可是，他的這個朋友，10年的同窗，開著瑪莎拉蒂的體面人，用一場精彩的演講騙走了他所以的血汗。他連3P都不懂，還懂什麼P2P？
但所有成年人的無知所走錯的路，都會帶來毀滅。當夢想和肥皂泡一起破滅的時候，摺疊的空間里，都沒有空間伸展他無盡餓悲傷。他說，人，有時是化學的動物，活著，不過是一縷煙，一口氣。
最起碼在這適者生存的地方，他還活著。
他說他總是做著這樣一個夢，夢到自己從十六鋪的碼頭出發，坐著小游輪，帶他的女朋友去看夜景。
哪怕他並沒有女朋友，哪怕他坐的是擺渡船。
船上，夜色分外的美，她的臉頰也是，映襯著東方明珠的倒影，在船與船之間的江面上。
那時的他，插著夢想的翅膀，遨遊在不切實際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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