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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烽煙

本章節負責人 @梅林 @二十年痛擊友軍

感謝 @五更仙 的糾錯:P!

公元2004年,5月18日,倫敦時計塔。

一個衣著與魔術協會這種地方格格不入的男人快步穿過時計塔的走廊,引來周圍人群的側目。

眼前的這個男人披著一件邊角破爛不堪的黑色斗篷,兜帽將半邊臉都蓋住,只能看見其嘴角一抹輕浮的微笑以及陽光下若隱若現的深紅色耳墜。

路人好奇地望向這在悶熱的天氣下用黑袍將自己蒙起來的傢伙,探索的視線卻又本能地不自覺回縮——

鼻腔的每一個細胞都瘋狂地尖叫,濃烈的血腥味與硝煙味瞬間將他的氣質與「人類」遙遠的隔離,他的黑袍下沒有糖果,而是張開大口,逸散出陣陣惡臭與濃腥的黑洞。

在不知被第幾個警衛攔下來盤查後,男人終於來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推開緊閉的門後,眼前是一個西裝革履,眉頭始終緊縮的長髮男子。男子注視著窗外,頭也不回地說道:「您還真是一改尋常地準時啊,淺草寺閣下。」

陣雨初歇後清澈耀眼的陽光自落地窗灑入狹小的小房間內,將男子的半邊臉映照地通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後,他又一次將目光移向窗外。

此時正是春夏之交——倫敦的夏季是令人煩躁的,剛才那陣雨多少讓空氣清爽了不少。鳥兒們抓緊時間開始捕食那些翅膀上沾了雨水而飛不快的蠅蟲們,鳥兒在天空中如炫技一般優雅翻飛盤旋,這些動物界最出色的飛行者們和笨拙的蟲子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男人欣賞著眼前的萬類霜天,感受著鋪面而來的金色陽光與清風,似乎是刻意不想去看這個叫淺草寺的男人。

「既然是君主大人找我,我自然不敢怠慢。」淺草寺帶著一絲戲謔的語氣回敬道,徑直走向紅木雕花的大椅,在擺滿各種莫名其妙的文件的桌子面前坐了下來。「我不是說了我喜歡加冰的可樂嗎,為什麼給我的是紅茶?你們時計塔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尊重客人。」說著,淺草寺把紅茶倒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還不忘吐上一口口水。

被稱作「君主」的男人將目光從窗外移回了室內,與他的眼神交匯是淺草寺最討厭的事情之一——

君主的眼睛擁有洞穿人類的力量,準確來說是一種被稱為鑒識眼的技術,可以清晰的探明觀察對象的可用之處。

淺草寺並不喜歡君主的能力,在君主的眼裡,他總有一種自己只是一件工具的感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淺草寺孝一——我也不喜歡被你直視。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早上吃了什麼的。」君主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又整了整雜亂的衣領。

淺草寺摘掉了兜帽,暗紅色的眼眸緊盯住君主,「不,君主大人您今天早上可是什麼都沒吃呀,想必最近又沒少加班吧,衣冠不整可不是您的風格。」一邊說著,淺草寺一邊露出了得意而又猙獰的笑容。

君主並沒有回答淺草寺,但淺草寺的推測確實不錯。君主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不過也不只是為了加班的事情,最讓君主擔心的是他的那位義妹——

「話說回來,是什麼大事能驚動我們的現代魔術科君主,埃爾梅羅二世先生?」

「此事本不應該由我負責,而是由貝爾費班部長負責的。不過我個人有一點私人因素,所以就由我來聯絡你了。」埃爾梅羅二世抿了一口紅茶。

貝爾費班,全名是洛克.貝爾費班,時計塔召喚科學部長。雖說名聲響亮,但看上去也不過是個怪老頭而已。據說他的辦公室中儲藏著無數怪異的收藏品,隨便哪一件都可以賣出天價。

孝一咽了咽口水,努力掩飾自己臉上興奮而貪婪的表情。連貝爾費班都出場了,這次任務的報酬恐怕不會是小數目。

孝一已經開始想像自己在巴黎塞納河畔花天酒地的場景了。沐浴在初夏的塞納河陽光之中,身旁是性感而妖嬈的古銅色皮膚的地中海美人,拉菲酒庄的紅酒在他們泛著淫靡微光的肌膚上流溢……

「你們這次叫我來,是要我去中國?」孝一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直接切入了正題。

「瀛洲。中國的瀛洲城。」君主假裝沐浴看見孝一方才的失態,指了指桌上的中國地圖。瀛洲城被用紅色記號筆標出,筆跡相當重,想必是在極度緊張氣憤的情況下圈出的吧。

「瀛洲自由港啊,有意思……」孝一身體前傾,收起了之前戲謔的笑容。

瀛洲是知名的古城,地形險要,三面臨山,一面臨海。在前些年被闢為自由貿易港,每天往來日本,韓國的商船絡繹不絕。人稱「小香港」。

「日本冬木的聖杯戰爭,你知道嗎?」

「啊,略有耳聞。說起來,前代的埃爾梅羅家家主不就是……」

不等淺草寺把話說完,君主就打斷了他,「大概兩百年前,愛因茲貝倫家,瑪奇里家跑到了遠離魔術協會監管的極東之地日本,與當地的遠坂家接觸,攜手策划了冬木市的聖杯戰爭。

而這一切,都依託於埋藏在冬木地底的大聖杯。大聖杯每隔六十年左右就會蓄積足夠的魔力,此時大聖杯將會開始選定御主,再由御主召喚從者。七對御主和從者在冬木市展開搏殺,而最後的勝者,將會得到實現任何願望的機會。

上一次聖杯戰爭大概是十年以前,然而那一次聖杯戰爭沒能用掉積蓄的魔力,僅僅過去十年,下一次聖杯戰爭就已經迫在眉睫了。不過——」

說到這裡,君主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應當如何措辭一般。「兩個月前,日本冬木市的圓藏山下埋藏的大聖杯被一個神秘的組織盜走了。等此事被發現時,早就為時已晚了。我們時計塔也是一個月前才接到消息……」

「那麼大的東西,說被偷就被偷了?」

「據說是趁建築隊施工的時候盜走的——我猜也可能是用了什麼篡改現實的大魔術吧。」君主粗暴地點燃了雪茄,吞雲吐霧。

「本以為會就這麼找不到的時候,幾天前,我們單獨收到了一則訊息——一個神秘組織邀請了世界各地及時計塔的魔術師前往瀛洲城參加『聖杯戰爭』。」君主看向窗外,幾隻鳥兒追逐著飛蟲呼嘯而過。「毫無疑問,我幾乎可以確信——就是他們盜走了大聖杯。而此行此舉,如同對我們『宣戰』。」

淺草寺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摸了摸他那銀制的骷髏狀耳墜。「那這個神秘組織的名字是……」

「統治中華魔術界數千年的魔術組織,長期以來與我們魔術協會為敵,被稱作中國的時計塔的——」君主吐出一串眼圈,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出這個禁忌一般的名字。

「雁塔。」

窗外,傳來了蟬的悲鳴之聲。

5月18日。中國西安,雁塔下屬三大宗之一——術宗本部。

極東之地千年來一直處於魔術協會的監管之外,因而西方的魔術師們並無一睹號稱「雁塔第一大眾」術宗本部的機會。若是年輕氣盛的魔術師們見了,想必會當街嘲笑起這個坐落於偏遠市郊,不過一個書院樣式的本部吧。

然而,與其外表不同的是,這裡卻是極東之地最大的魔術禁區之一。半徑一公里的土地內全部受到結界的包圍,無論是魔術還是靈體,均無法踏足此地半步,稱其為「鐵幕」亦不為過。這種被稱為「戒律」的大魔術自1893年在此地張開後,已經持續了數百年。

書院不過是外表,其地下有著極為複雜的建築工事,盤根錯節的構造如同樹根一般在地底縱橫交錯,這才是真正的術宗本部。無論是「蟻穴」還是「樹根」,都只是人們對這個龐然大物的代稱,其真名,乃是雁塔下屬第一大宗,術宗本部——阿房。

此刻,阿房的中心地帶,正舉行著術宗的例行會議。站在術宗權力頂點的十二名門中的岳,劉兩家家主正主持著此次例行會議。

那阿房的布局如同舊時的書院一般,從前至後星羅棋布般分布著七七四十九張小桌。落座的皆是位高權重之人,他們以盤腿之姿,正襟危坐。侍立在一旁的則是宗內各派的弟子們,他們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出。有趣的是,這些人並非是統一著裝,而是各自穿著不同個性的服飾,顯得魚龍混雜。

「不論時代,不論國家,一騎當千,萬夫莫開的英雄們將被召喚至現代而蘇醒。在御主的指揮下展開相互廝殺,直至最後一騎。」

正在台上侃侃而談的是一名身法衣穿白袍、留著髮髻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微微有些發福。他面露微笑,雙手撐在講台上。看起來春風得意、躊躇滿志。

「而獲勝者,將會被聖杯賦予實現一切願望的機會——這就是所謂的聖杯戰爭。」

「宗巽,當初你從冬木市偷梁換柱得到你所謂的『大聖杯』時,似乎不是這麼天方夜譚的說辭吧?「一個慈身穿素凈道服、眉善目的老者微笑著詢問道。這位老者正是術宗十二名門中的岳家岳秋仁。

「正是,岳先生。「席宗巽立刻回應了老人,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然而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聖杯戰爭對於我等魔術師來說,還有更為誘人的作用。」

「當所有英靈全部死亡後,英靈們的魂魄回歸英靈殿之時,將會打開通向世界外側的『孔』,那便是我等魔術師通往根源之渦的契機。如此一來,便可以此聖杯,實現我術宗千年夙願。」席宗巽越說越激動,直接一巴掌拍在桌上,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拳頭,彷彿根源之渦已經在其股掌之間。

「雖說如此,但真的有成功的案例嗎,宗巽?」岳秋仁意味深長地笑道。突如其來的質疑立刻讓席宗巽慌亂了起來,他一邊用寬大的長袖楷去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儘管根據我的調查……並沒有成功的案例。然而這是很正常的事件,畢竟聖杯戰爭不過舉辦了四屆而已,連規則都尚在摸索之中,失敗也是必然的。」

「宗巽這麼說,是有必勝的把握咯?」說話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老者,劍眉鳳眼,目光中透露中不容否定的威嚴。此人正是術宗十二名門中的劉家劉崧。

「是的,劉先生。「席宗巽回應劉崧的話語時鎮靜了不少,似乎從方才的慌亂中恢復過來了。「瀛洲城有我們席家世代經營的堅城山海關。再加上我們已經準備了必勝的從者。這次聖杯戰爭不可能會失敗!」一談到這裡,宗巽彷彿又找回了自信,聲調抬高了幾度。

此時,一位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末席的中年人站了起來,在眾人的矚目下大步流星地踏上講台。宗巽一見他來了,便笑了笑,果斷地讓出了位置。

眾人好奇地看向那人。儘管身材不高,衣著也是非常質樸的灰色西裝,在人群中絕非是引人矚目的明星。然而那佩戴在左手的祖母綠戒指、兇悍的三角眼,確實地訴說著他的身份。

未能躋身十二名門,卻仍然在術宗內部,以及青玉台學院有著相當影響力,治學以精益求精知名的林家當主·林興安。

他瞧見眾人面面相覷,唯有幾位名門的長老對著他微笑,便大膽地開腔了:

「不錯,不僅如此。我林某不才,願意讓侄女,林家的坂鳶作為本次我們術宗方面的御主。」聲如洪鐘,擲地有聲。

一聽到林坂鳶的名字,岳秋仁笑逐顏開,撫掌笑道:「好!好!鳶兒年幼有為,天資聰穎,我滿意!」岳秋仁會這麼說也在眾人預料之中,畢竟這位長老從林坂鳶小時候起就對她極為疼愛關照,想必這也是林興安有底氣舉賢不避親的理由。

「那劉崧長老覺得如何?」林興安裝作試探性地提問。其實他有把握得到肯定的答案,因為早在私底下林興安就已經打點通了多位長老,而幾位位高權重的長老一旦讚許,便不會再有人敢有任何異議了吧。

會議不過是走流程而已,一切事情早在會議前就已經決定好了。

「沒有。」劉崧乾淨利落地答道。他一向如此從不說半句廢話,而與會的其他人一看形勢,亦紛紛表贊同。

林興安如同是要發表結會陳詞一般走上前進行了一番長篇大論,這滿篇的漂亮話一聽就

是早已寫好的發言稿,就像他在青玉台學院教學養成的職業病一樣。 幾位長老做出滿意而欣慰的表情頻頻點頭,眾人的掌聲一度蓋過了林興安的說話聲——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並沒有人在意他在說什麼。

林家歷史上最接近十二名門的一次,還是林興安曾祖父的時代。當時,雁塔遭到千年以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林家卻錯失良機,沒能趁亂攫取權力、躋身術宗的強權之一。林興安年輕時,經常為了此時唏噓不已。

然而,自從那個孩子展現天賦以來,他彷彿又抓住了希望……

林坂鳶。這就是那孩子的名字。

在一片祥和中,會議圓滿結束。林興安得意地掃視眾人,包括似笑非笑的岳秋仁和劉崧。

等著瞧吧,我林家必然會在聖杯戰爭中取勝。汝等今日的輕蔑,來日終將成為自身的恥辱…

林興安在散會後並沒有急著離去。

在散去的人潮中,他伸長脖子,輕鬆鎖定了目標。那看起來出奇文靜、身披青色披風、黑色長髮的年輕姑娘,毫無疑問就是林坂鳶。

「鳶兒。」他喊道。姑娘腳下的動作戛然而止,轉過頭望向他,他便勾勾手,令她過來。

姑娘如同步履生風般穿過人群,很快就在林興安面前站定。她垂下頭,從長袖中伸出手來,作了一揖,恭敬地說道。「伯父。」

儘管離得很遠,林興安仍然感到一陣幽香撲面而來。儘管這種距離對於叔侄來說有點疏遠了,但不管如何,他對於她這種恭順的態度還是相當滿意的。

「鳶兒,你身為林家的繼承人,從小到大都沒有讓我失望過。這回啊,也要跟著席師叔好好乾。放心,雖說是聖杯戰爭,你只需要給從者提供魔力即可。有山海關這座要塞在,只要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

林坂鳶抬起頭來,紅唇輕輕動了,但欲言又止。

「怎麼了?」林興安看這她的眼睛,便知道她有所不滿。他眯起眼睛,態度淡漠地問道。他可不想聽到抗命的回答——因為他是,「如果事情不按自己預想的發展就會極度憤怒」的性格。

「我不太喜歡那個人。」林姑娘盯著伯父,面無表情地答道。其實她並不是「不太喜歡」,而是「非常討厭」。只不過這樣說的話,這個男人就會大發雷霆。

林興安果然非常生氣地一揮手。「胡鬧!席家可是術宗的錢袋子。沒了他的資金支持,我們上哪去打甚麼聖杯戰爭!」

是啊…至少他的確很有錢。不過這恐怕是他唯一的優點了。林坂鳶心想,仍然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一臉憤怒的伯父。

「我奉勸你一句。那個岳秋仁對你稍微好點,你就以為他是什麼厚道長者?他就是只老狐狸!要不是你體內百年難遇的優質魔術脈絡,他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難道你對我不也是這個態度?她儘管這麼想著,卻低下頭來,一副「我知錯了」的態度。

「總而言之,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不想看到任何差錯,明白了嗎?「很顯然,林興安很吃這一套。看到女孩低頭認錯的我姿態,儘管她什麼都沒有說,他的語氣也緩和了一些。

「明白了。」她恭恭敬敬地答道。

「這就對了。回去做點準備,我們明天就動身去瀛洲。」林興安十分滿意,拂袖而去。

林坂鳶等腳步聲遠去,才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背影,緊隨其後。方才座無虛席的阿房,現在空無一人了。

「怎麼了?」君主的聲音把神遊已久的淺草寺拉回了現實。

「沒什麼,我剛剛取消了我的塞納河畔度假計劃,畢竟我馬上就可以去黑森買個古堡了。按規矩,扯到那個什麼中國雁塔的活,報酬最少這個數。」說著,淺草寺伸出手比划了一個五,還不忘向君主做一個得意的鬼臉。

萊茵河,古堡,白絲女僕,德國啤酒,我操,爽爆了好嗎!大丈夫理當如此!淺草寺以極為悠閑的姿態半躺在椅子上,閉眼沐浴著倫敦夏季的陽光,眼前逐漸浮現了女僕那誘人的白絲美腿……

「報酬都是小問題。」君主起身向書架走去,不假思索地取出了一本看上去就有不少年頭的古籍。

「哇哇哇,你們時計塔現在流行這麼騙人的嗎?這種書拿去蘇黎世的黑市才剛好只能買得起一個女僕好不好,還是連英語都不會說的那種。」淺草寺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你的報酬。這是19世紀末的魔術協會對中國魔術界以及雁塔的調查文獻,你看一下總沒壞處。」

君主看了一眼淺草寺那副滿臉都寫著「讓我看書還不如讓我去死」的表情,不禁嘆了一口氣。「中華地區兩千多年來都未曾與魔術協會有過任何接觸,直到大約19世紀中葉,魔術協會終於進入了閉鎖了千年的中國國門。

然而魔術師們發現,這片土地不但有獨具特色的魔術,還有一個已經統治了中國魔術界數千年的龐然大物,雁塔。魔術協會試圖進入中國地區則必須面對雁塔,我們與雁塔之間持續百年的爭端就是從這時開始。」

「人家小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們魔術協會幹嘛還跑去自討沒趣。」淺草寺把書放到了一邊,壞笑著看著君主。

「中國的魔術思想與魔術協會表面上看去千差萬別,但其內核仍然有相似之處。如果說魔術協會的宗旨是防止神秘外泄以及發展和管理魔術的話,雁塔的宗旨就是將整個中國的魔術界至於一個統一強權的管理下,發展魔術並防止其他魔術的傳入。

百年以來,來到中國的西方魔術師們大多會受到極為嚴格的監視和管制,被殺害的也不在少數。中國的魔術師要出境則更為困難。對於魔術協會而言,一個在協會監管之外,外泄神秘,阻礙魔術發展的治外地區實在難以容忍。」

雁塔的總部設置在今天的中國首都北京。其下屬有被稱為「三宗兩台」的五大機構以及數個小機構。

三宗分別是術宗,道宗,器宗。其中尤以術宗最為龐大顯貴,內部被有「十二名門」之稱的大宗族壟斷權力,除此之外還有二十多個宗眾家族。

其中最古老的家族有上千年的歷史。

術宗所研習的魔術與西方魔術的相通之處甚多,對於熟練的西方魔術師而言,只需稍加學習就可以掌握到不少術宗的魔術。

道宗是最為古老的一宗,其代表著中華地區最為傳統的魔術,目前已經逐漸衰微。

器宗則是歪門邪道的魔術師們匯聚一堂,他們醉心於「魔術的實體化」,研製了大量種類繁多,效果各異的魔術禮裝。三大宗之間的權力鬥爭與爭端千年里從未平息過,故而在實際上,三大宗並非鐵板一塊,而是一個不攻自潰的鬆散聯盟罷了。

兩台分別是青玉台和黑金台。

青玉台負責魔術的教學與鑽研,其中彙集了大量來自各宗的魔術精英作為導師。青玉台每年畢業的優秀學生大多會選擇進入雁塔的各個部門任事。留在青玉台繼續深造的學生亦不在少數。青玉台憑藉其年輕,開放,進取的風氣,被有識之士們認為是雁塔改革的希望。

黑金台是存在於傳說中的雁塔直屬執行機構,所在地不明,組織形式不明,人員不明,就連其是否存在都不明,唯一明確的就是每年離奇死亡或是失蹤的魔術師們,他們或死於偷襲,或死於魔術,甚至有頭骨直接被以外力擊碎的。也正因他們的存在,在國際僱傭兵市場上,前往中國執行雁塔相關任務的報酬也愈發高昂。

「喂……我說,你還真是給我找了個不得了的活啊,埃爾梅羅。」淺草寺摸了摸自己的耳墜。

「是埃爾梅羅二世。」君主糾正道,他似乎十分在意「二世」這個叫法。「我這次來找你,實際上也是為了一件私事。」

「嗯哼?」

君主確認四下無人後,低聲說道:「這次聖杯戰爭,除了你,我們時計塔還將派出另外一個人。」

5月19日,從西安飛往瀛洲的專機上。

林興安一行人,正在閑聊以打法時間。

「多虧了席師弟。我們現在僱傭了專機,又是秘密出發,在行動上不會引起其他宗派還有外部勢力的警覺了。」林興安笑道,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紅茶,發出「嗯」的讚歎。

「您太客氣了,林師兄。畢竟是我宗派頭等大事,我的計劃當然要滴水不漏啦!」席宗巽有說有笑。他本也想品一口紅茶,但一摸滾燙的茶碗,決定還是過會兒再喝。

「雖說是我宗派頭等大事,但是幾位長老似乎只是敷衍了事啊。」林坂鳶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接下話來。順便一提,她不喜歡紅茶這種苦澀的飲品,要了一杯去冰可樂。

席宗巽和林興安瞬間面如土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他們二人在術宗內部的地位就是有名無實,不然也不會急於發動聖杯戰爭。林坂鳶一席話,快准狠地揭開了這兩位表面兄弟的傷疤。「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席宗巽叫道。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一旁戴眼鏡、身穿輕便休閑服裝的年輕男子急忙放下手中的冰可樂,打起了圓場:「畢竟那些個長老一個個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怎能理解兩位師兄高瞻遠矚?小鳶只是實話實說,請師兄勿要怪罪。」

他的名字是齊五郎,是名門齊家的分支。因為年輕時荒廢了學業,所以在家族地位非常低下,甚至被打發到林家苦修魔術知識。不過好在他浪子回頭,也還算聰穎,很受林興安重用。他的知識面很廣,經常愛出風頭。

他也是林坂鳶身邊唯一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如果不是開朗而大方的他的話,她大概會比現在更加內向吧。

「哼。五郎,你也稍微注意點,別老慣著這位妹妹。畢竟她可是不世出的天才,要是因為性格毀了一身的才華,那才叫可惜呢!」席宗巽罵罵咧咧地斥責道。

這下麻煩了。林坂鳶出身並不顯貴,但著實才華出眾。從小到大這些揶揄的話她沒少聽,本來也是一笑而過的事情。然而今天的對手是席宗巽,她可不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您說的是。若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那就更叫人可惜了。」她直截了當地接下席宗巽的話來,又藉機諷刺他一番,反倒讓他臉上無光了。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席宗巽憋的滿面通紅,最後也只能這樣喝道。林興安無奈地看看他。如果是平時他一定好好教訓這位弟子兼侄女,不過現在這位姑娘現在還兼了個聖杯戰爭御主的身份,他就有點投鼠忌器了。

「咳咳。」齊五郎看這場面實在尷尬,就突然咳嗽了兩聲。「席師兄先前讓我去器宗辦的事已經妥當了。這裡也沒有外人,我便簡單介紹一下吧。」

現場的火藥味似乎被好奇心取代了一點點。他轉身取下一個包裹。裡面是一隻精緻的皮箱,被一種特殊的魔術封印,閃著紅色光芒。他輕念咒文,那紅色便轉成藍色,象徵著封印解除,「咔嗒」一聲,皮箱打開了。

「這就是器宗借予我們的魔器——也許現在國際上叫魔術禮裝。」

林坂鳶俯下身子,皮箱里靜靜卧著一隻精美雕琢的短笛。但除了做工之外,似乎稀疏平常。

「師叔,這是樂器啊。不是魔器。」姑娘無奈地搖搖頭,似乎很是失望。

「這可不是一般的笛子。」五郎推了推眼鏡,「吹響它,就能夠準確地奏出心中所想的旋律。

「這…這是真的嗎?」林興安大驚。

「當然。不,信請諸位靜聽。」五郎信心滿滿地說。說罷,他便吹了一曲克羅埃西亞狂想曲。

齊五郎那糟糕的音樂天賦在場眾人素有所知。因而大家一致認為這把短笛是難得的寶物。

「五郎啊。」林興安扶著額頭。「這玩意兒在實戰中可以用嗎?」

「顯然並不行。但是實在是非常有趣。」五郎哈哈笑著。

「沒有更加實用的了嗎?」席宗巽問道,他似乎對於這個東西的效果並不滿意。

「因為我們在聖遺物上把幾乎錢花光了。」齊五郎無奈的聳聳肩。「而且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居然準備了三個同質的聖遺物…是不是太過火了呢...」

說到這裡,席宗巽又來了精神。「如果說,真的能召喚出那位英靈,那這筆買賣就不虧!哈哈哈哈!」

這自大的醜態令林坂鳶皺起眉頭,但她知道繼續吐槽也只會引發無意義的爭端,便再也沒有開口了。

飛機仍然在雲間呼嘯。瀛洲城,越來越近了。

「哈哈哈哈哈哈……」從登上飛機起,淺草寺刺耳的笑聲就沒有停過。「搞什麼啊,埃爾梅羅那傢伙……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是不是因為笑的過火的緣故,淺草寺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喂,我說你呀。你可別這麼笑死在飛機上了,可沒有人會替你收屍的呦~」說話的是一個精緻如人偶一般的少女。靚麗的金色長髮在光芒下格外絢麗,藍色的瞳孔如同映射著星河。與其嬌小的身材極不相稱的是她眼神中透露出的意志力,不知是經歷過怎樣的人生才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有著這樣的眼神與氣質。

似乎是還沒有緩過氣來,淺草寺說話仍然斷斷續續的「埃……埃爾梅羅那傢伙,昨天和我扭扭捏捏了半天都不肯說是誰,原來是你!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呀,畢竟是我們敬愛的妹控君主,埃爾梅羅二世嘛,除了你還能有誰讓他這麼煩躁不安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淺草寺拍擊著無辜的座椅,狂笑不止。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的義妹——萊妮絲·埃爾梅羅·阿奇佐爾緹,埃爾梅羅家的正統繼承者。一個小惡魔一般的女孩,圓滑早熟的她有著本不屬於這種年紀的扭曲性格。如果要說埃爾梅羅二世最無可奈何的人,想必就是這個女孩了吧。不知為何,這個優雅的小公主此時卻會坐在前往瀛洲的飛機上。

「嘛,說起來了,你為何要參與這麼危險的戰爭。」淺草寺問道。

少女像是聽到了極為有趣的問題一般,身體前傾,露出微妙的笑容。「誒,這個嘛……告訴你的話可就不好玩了。想知道的話就努力活到戰爭結束吧。」

淺草寺不再追問,而是望向窗外徘徊於無窮無盡的天穹之中的浮雲——淺草寺眼中的雲層並非正常人眼中的雲層。過去視的能力讓他能夠追溯雲層的過去。卷,合,散,舒。雲層的過去在淺草寺的眼中高速回放。淺草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剛才萊妮絲無心說出來的那句話觸痛了這個男人。

男人從未想過自己要活到什麼時候過。

男人是活在過去中的人,他的生活只是無窮無盡的追溯過去,重複過去。

人類是活在現在與未來的生物。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立足於現在的實際,這才是普通人的生存動力。不會有人永遠活在過去之中,過去的已經成為了幻影,是可以隨意丟棄的存在。

對於淺草寺那說,過去之物並不會隨著時間消逝,而是一遍一遍地回放,追問。過去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夢魘,觸之不及,揮之不去的夢魘。

殺過的惡人,做過的錯事,愛過的女孩,恨過的仇家。

一切的一切,並不會過去。而是遊走在淺草寺的夢境之中,一遍又一遍折磨著他的心智。

淺草寺殺過無數的人。被害者的過去會如同老電影一般在他的眼中回放。那些人也許剛剛和自己的孩子道別出門,也許正要去見自己多年未見的舊友,也許剛剛接收了大筆的賄賂,也許剛剛殺過一整個屋子的人。

人性的善惡在他的眼裡不知回放鬥爭了多少遍。他看著那些人的生命漸漸消逝,在地上痛苦地掙扎。他也看著那些人的過去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自己的眼前回放。人命的價值在他眼裡已經逐漸貶值了。

無論是生前風光無比的人還是苟且不堪的人,死了也就是一攤肉而已。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悲喜,他們的曾經,淺草寺將之全部化為塵埃。對於他人來說。殺了人就是一切的結束,對於淺草寺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淺草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這是他揮之不去的詛咒,亦是他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

萊妮絲和淺草寺的飛機逐漸消失在了雲的盡頭。

「老師為什麼讓萊妮絲去參加這麼危險的聖杯戰爭?」

一個用兜帽將臉遮住的奇異少女低聲詢問道。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熄滅了雪茄,回頭離開了機場,紅色的大風衣在隨風激蕩。

「這裡就是瀛洲城啊…」到達瀛洲城,已經是傍晚。東方的天空總是很早陷入昏暗,但對於繁華的城市來說,能提早觀賞別緻的夜景也未必是壞事。

瀛洲城作為自由貿易港,素來有「小九龍」之稱。其燈紅酒綠、光怪陸離,令人心馳而神往。對於自小在遠離塵世的青玉台苦修的林家姑娘來說,這座城市的風景就像是從未品嘗的甜點一般,深深地吸引了她。

「眼花繚亂吧!」齊五郎駕駛著小轎車,看著林坂鳶幾乎是趴在車窗上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其實是因為你第一次來這種大都市。多待些時日,這般景象便也稀鬆平常了。」

「五哥。」姑娘叫住了他。私下裡,林坂鳶總是稱呼齊五郎「五哥」。因為在她的觀念里「,師叔」都不是甚麼好人。儘管如此,場面話還是得說的。「但是,恐怕我時日無多了。」

五郎心裡一驚。他素知這女孩因為種種原因有些早慧,沒想到她甚至做好了死亡的覺悟。

「沒有的事。師兄們早已安排妥當…」他強作鎮定,想要安慰這女孩。

「不必瞞我。第四次聖杯戰爭中,參戰的御主一共有七人,最後卻只有兩人生還。那冬木的地頭蛇遠坂家,據說也是安排的滴水不漏,然而當主還是在其中身亡了。這是何等危險的遊戲,我不可能不知道。「她平靜地說道,彷彿置身事外一般。

齊五郎當然明白,林興安是個什麼人。他為了家族的利益,是不惜犧牲任何代價。而即使是親人,也不過是他手中一顆棋子。

「…」說不出口。真要說的話,他自己也是共犯。他此刻的心中,充滿了愧疚感。

「沒事。五哥,你不用說什麼。「林坂鳶看穿了他的心思。「參加聖杯戰爭,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姑娘看向窗外的風景、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語。

「…你明知是被利用、明知這危險性還是來了嗎。」齊五郎突然覺得,他一直以來,根本就沒有理解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即使他們關係這麼好,他也沒有觸及她內心深處的秘密。

「因為,我想明白,我付出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林坂鳶望向無垠的深空,說出了這句讓五郎百思不得其解的話語。

只有林坂鳶明白。自幼以來,她一直背負著「振興林家」的重任,不舍晝夜地進行學習魔術的奧義。她把林興安的接近苛刻的嚴厲要求視為一種激勵,而她的天分和刻苦,得到了術宗長老們一致的認同。儘管整個學生時代,她幾乎除了勤學就是苦練,除了研習魔術的滿足感外,並沒有一般人該有的其他興趣,她也並不在意。她在同輩之中,儼然就是耀眼的新星,以及無法被理解的異類。

振興林家,在幾年前學生時代的她看來是躊躇滿志。但自從畢業於青玉台,正式進入術宗見習後,她越來越覺得,十餘年的努力似乎都化作了泡沫的空夢。

術宗只不過是被十二名門操縱的集團而已。

林興安在外名聲再大,終究只是不入流的末席。此時回首往事,她才發現,多年以來為了實現伯父,也是師父的夙願,她早已把自己變成了鑽研魔道的機械。而那個伯父兼師父的男人,似乎並不在意感情,而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才精心栽培了她。

這份無功而返的經歷像是詛咒一般。她內向的性格武裝了自己,卻使得她更加孤僻和偏執。她不再愛惜自己,為了追求更強的自我、證明實力而一再地進行高強度魔術修習。

「也許,是聖杯戰爭救了我也說不定。」她這樣說著,露出了無奈的笑。

這句話並沒有錯。她雖然優秀,卻一直在恐懼著,恐懼著被埋沒於此。「聖杯戰爭的勝利者」正是她目前的追求。她的所有苦悶,都託付在這場荒唐的生死鬥了。

轎車飛馳著,奔向遠離市區的瀛洲城南部。

瀛洲城三面環山,一面朝海,是天然的要塞。而位於南方橫貫東西的關山,更是險峰一座。

其中最險要之地,便是海濱的山海之關——位於關山盡頭的懸崖峭壁,懸崖之下便是黃海,一座巨型石垣靜靜地佇立於此。在夜空下,彷彿凶獸一般扼守著此地,其巨大的身姿令人毛骨悚然。

「的確是…難攻不落的要塞。」齊五郎感慨道。他少年時輟學遊歷四方、見識了無數雄關險道。但能與此關比肩者,他幾乎說不上幾個。

林坂鳶對於堡壘這種並不少女的東西自然是不感興趣。月光下,堡壘下的莊園里,花園中盛開的罌粟花卻吸引了她。

「喜歡罌粟花嗎?」五郎走了過來。「它的花期很短,花開三日即謝。我們運氣很好,還能一睹風采。」

聽了這席話,姑娘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陣高揚感。

「若能將這般絢爛,令世人皆盡炫目…只開三日又有何妨?」這正是她所期待的生存方式。不求長長久久,只求一時輝煌。

說罷,她折下一枝花,置於袖口之內。

「雖說是古堡,但內部設施現代化程度很高啊。「從升降梯進入古堡後,看著內部的格局,五郎發出了感慨。

「那是自然。席宗巽其人儘管沒有任何優點,但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總是把設備置辦地盡善盡美,也算是造福他人了吧。」半緣笑道。

「你們來了。」五郎推開沉重的鐵門,半緣輕快地步入大廳。沒想到的是,映入眼帘的是在大廳恭候多的岳秋仁時,反而是林興安和席宗巽側立於旁。大廳中央是由水銀精心繪製而成的法陣,四周有數十名弟子嚴陣以待。岳秋仁站在正前面,他身後的桌上擺放了三個奇妙的物件。

「岳長老,您怎麼也來了?」林家姑娘好奇而不安地詢問。這不在她意料之中。

「唔。不必在意。儘管本來是想全權交給興安的——但是呢,老夫始終還是放心不下。畢竟各位都是代表我等術宗,萬一戰敗了我等也跟著顏面無光。」岳秋仁捋著白須,笑道。

林家姑娘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再看林興安,儘管恭恭敬敬地站著,儘管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那對三角眼布滿血絲,向岳秋仁投去仇敵般的目光。

「事不宜遲。聖杯戰爭的Master,先看看聖遺物吧。」

離預定的時間就要到了。林坂鳶沒有時間再猶豫。

她一一看來。擺在最左邊的是一把生鏽發黑的劍,劍身早已腐朽。

拿這個當武器,大概可以靠破傷風殺敵。她嘆了口氣,看向下一個物品。

好像是一個玻璃質的罈子,裡面泡著像臘肉一樣的東西。濃重的福爾馬林味從壇口溢出。

…是屍塊嗎?她皺起眉頭,伸出手擋在鼻子前面。

大概想也知道,是最後被爭奪的屍體的其中一塊吧。居然保存至今…真是令人心情複雜。

最後一樣,是巨大的、馬的頭骨。不難推測,這匹馬若非蓋世豪傑,斷不能駕馭。「這個看起來,倒是比較靠譜。」林坂鳶點了點頭。

「其實呢,這三樣都是霸王項羽的聖遺物。」齊五郎推了一下眼鏡。

「我這點歷史知識還是有的…」姑娘有點擔心齊五郎的解說之魂會在這裡爆發。

「齊師弟,時辰就要到了,請務必長話短說。」林興安催促道。

「好的。我就長話短說了,第一件物品是項羽東城烏江自刎時所用的短劍。」

「原來如此。」可見項羽是死於破傷風。姑娘托著下巴,裝作恍然大悟地說道。

「第二件是項羽自刎後被爭搶的屍塊之一。」

「老實說,那五個人的名字我記不住。後來好像都封了侯?」

「畢竟都比較無恥下流。第三個是烏騅馬的頭骨。」

「我也猜到了。只是沒想到這坐騎是如此巨獸」。也不知道那擺渡人的工資養不養得起它。

「…我們只能幫你到這一步,接下來的召喚,得靠你自己來了。「林興安鄭重其事地向姑娘深深鞠了一躬,便和眾人一起退下了。

他的舉動令她有幾分意外。

她看著這位素來嚴厲的伯父,如此謙卑,心中竟也有些感動。

「是!」對此,她也以同樣鄭重而堅決的態度回應。

眾人都退下了。法陣的中央,只有林坂鳶和三具聖遺物。

與此同時,瀛洲城郊外的一個別墅中,召喚儀式的準備工作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當中。

昏暗的蠟燭僅僅能起到極為勉強的照明效果,在昏暗且搖曳不定的燭光下,人的視覺感被扭曲到了極致。大廳的中心,兩個召喚陣散發著微弱的銀藍色光芒。召喚陣是層層相套的同心圓,複雜而獨具美感的紋樣在黑暗中更顯搶眼。

萊妮絲將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放到了召喚陣的中心。「這樣,就算大功告成了。」

「那個盒子里什麼?」

「明朝的永樂通寶。如果是在中國參加聖杯戰爭,召喚有本土加成的從者明顯更有優勢吧。倒是你,你不需要聖遺物嗎?」

「啊,我可不喜歡確定的未來。」淺草寺露出招牌性的輕蔑笑容。

萊妮絲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伸出右手。魔力開始流向召喚陣的每一個角落,銀色的光芒瞬間閃耀了起來。

古老的召喚詞開始在空曠的房間里迴響。

「閉卻,閉卻,閉卻,閉卻,閉卻。」

「純銀與鐵。與基石訂定契約之大公。」

「築壁阻降臨之風。閉四方之門,自王冠而出,在通往王國的三岔路上循環吧」

「築土為壇,樽酒祭天。」

「魂魄結兮天沉,鬼神聚兮雲冪。」

「吾將以身為祭,王當歃血以定。」

這些夜裡,歷經無數次的背誦、預演。儘管林坂鳶的內心因為緊張而顫抖,如今也能毫無差錯地詠唱。

每詠唱完一節,魔法陣的亮度便上升一節。眾人大氣都不敢出,只是看著她。

從魔法陣中憑空地湧出風來,林坂鳶幾乎都要站不住了。然而,她絕不會在此倒下。

幾乎是同一時刻,雙方的御主同時開始了最後的召喚詞詠唱。

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信念。

僅僅是為了那一聲嘆願,那一份執念。

將相隔遙遠的人們召集而來。

這是超越了時空的奇蹟。

詠唱詞在瀛洲的大地上同時響起。

「————宣告

  汝之身體聽吾號令,吾之命運寄予汝劍。

如遵從聖杯的歸宿,順此意,從此理者,回應吧!」

淺草寺感到魔力涌流向全身,自己的身體已經成為了一個魔力的容器,與召喚陣相連。自己全身的每一根血管都奔流著巨大的魔力。這是一種無法以語言形容的痛苦與惡寒。

淺草寺明白,此時只要稍有差錯,自己就可能性命不保。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淺草寺再一次咬緊了牙關。

「快出現吧。」淺草寺的內心這麼呼喚著。他不知道將會出現什麼樣的英靈,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

但他無比想要見證——這跨越時空的奇蹟。

  詠唱,以及奔流於魔術迴路內部的魔力,將存在於「座」中的英靈招來,與銘刻在歷史長河、人們心中的信仰的存在對話。

「於此發誓。

  吾為成就世間總善之人,吾為懲戒世間總惡之人」

萊妮絲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消失在眼前的光芒之中,在無盡的虛無之中迷茫。然而

這股切身的痛感又在時刻提醒著她。

萊妮絲緊繃起自己的神經,集中精力開始朗誦最後的一段咒文,放任自己的肉體逐漸成為連接起現世與神秘的通道。

「然而汝應將雙眼蒙於混沌之中。汝乃為狂亂之檻所囚之人。吾乃掌控其鎖鏈之人。」

——為了狂化而進行的追加詠唱。術宗為了確保從者更加能被御主操縱,所加的一道保險鎖。

狂亂帶來的痛楚以及對於迴路暴走的恐懼不停地折磨著年輕的姑娘,儘管如此,她卻感到無比的快意和高揚感。夜以繼日的準備,正是為了這一刻。

「————汝等即為身纏三大言靈之七天,自抑止之輪而來吧,天枰的守護者啊!」

最後的咒語響起,淺草寺將自己全身的魔力涌流加速到了極限,如同要衝破自己的身體而溢出一般的魔力迅速流向召喚陣的正中心。

只在一剎那間,召喚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風與電交錯盤旋,席捲每一個角落。

魔法陣的中心中開啟了聯通向世界外側的門,光芒之中,一個身影逐漸清晰可見起來。那便是星球蓋亞的記憶,人類史的耀眼星光,被永久篆刻記錄在世界外側的英雄們的化身。

以人之身體,駕馭神明之力。

以人之靈魂,凌駕精靈之上。

自抑止之力的御座前來,以人類的幻想編織而成的奇蹟——英靈。

就在此刻,降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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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數千年來與西方世界隔絕之地,魔術的發展軌跡亦大為不同。

自神代滅亡,神秘衰退後,神明逐漸退出了中國的歷史舞台。秦並天下以後,大統一的王朝下開始建立起統一的魔術師機構,也就是被稱作「雁塔」的中國魔術協會。延續兩千多年的雁塔在中國魔術師界具有無可挑戰的統治地位,他們以防止神秘的泄露,追求根源,研習與傳承魔術為任務,以暴力和強權作為武器,維護著這片遠東之地的平衡。

十九世紀以後,西方的入侵不只帶來了堅船利炮,鴉片和啟蒙思想,西方魔術協會亦隨之而來。舊有的社會秩序被破壞,雁塔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從十九世紀下半葉到二十世紀中葉的一百年間,雁塔的持續衰退使中國的魔術界開始出現了大量的權力真空區,時計塔亦蠢蠢欲動。這動蕩的一百年被雁塔稱作「黯淡的世紀」。

轉機出現在二十世紀中葉,新生的中國誕生,穩定的社會環境,相對封閉的國家。雁塔再次開始復興。至二十世紀末,雁塔在中國的霸權重新確立完成,有時甚至可以干涉政局。雁塔在對外開放的局面下,開啟了「萬里長城計劃」。意圖將魔術協會徹底阻絕於國門之外,時計塔和雁塔的矛盾已無法調和。

本次聖杯戰爭,正是這場持續數百年的戰爭中,一個小小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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