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是一種能力，保持天真是一種超能力

兒子暑假作業有這麼一道題：

「成熟」的反義詞是什麼？

兒子填寫的答案是：天真。

我問他：「成熟的反義詞不是『幼稚』嗎，怎麼成『天真』了？」

兒子說了這樣一段話：

「你們大人不都愛說兩句話嗎？

一句是『你太天真了』，

一句是『我太天真了』。

天真就是幼稚、蠢笨的意思，

那不就是成熟的反面嗎？」

我啞然失笑。

「天真」這個詞，

現在有兩種意思。

一種是貶義的，

就像我兒子說的——「你太天真了。」

這個「天真」代表著幼稚和蠢笨。

一種是褒義的，

意思就是「單純」——

「她是一個很天真的人，

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一樣。」

但我覺得這兩種天真都不是真正的天真，

天真不是知道得少，

而在於堅守得多。

天真不是智力不及，

而在於選擇不運用智力。

很喜歡歌手朴樹，

他是一個真正天真的人。

20年前，朴樹大火後，

春晚導演組點名要他去唱歌，

朴樹不去：「特煩這類主旋律。」

朋友勸他：「煩，才要去。你得去佔領這個陣地，讓它有點年輕人的東西。」

朴樹想想有理，同意了。

一綵排，朴樹就惱了，

因為要做違心的假唱。

「我做不到。」他轉身就走了。

一位做公益的人找到麥田副總張璐：

「你們公司有沒有人真正想做點善事？」

張璐想了想：「朴樹吧。」

果然，一說，朴樹捐了20萬，

在河北某貧困縣建了一所希望小學。

但他拒絕公開，更不許用他名字命名。

朴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拒絕宣傳、拒絕包裝，

「我是一個歌手，

我就老老實實寫我的歌，

老老實實唱我的歌。」

他不缺錢嗎？

很缺，成名多年一直租房住。

但他有一條生活和做人的準則—— 一個人應該活得是自己並且乾淨。

2013年，樂隊吉他手程鑫臉色不對。

幾個月時間，體重下降了50斤。

聖誕節那天，朴樹拖著他去了醫院，

這才真相大白：胰腺癌。

治病，要花很多錢。

但朴樹實在是囊中羞澀。

這時，一美國品牌拍了個廣告片，

想讓朴樹唱一首歌，開價200萬。

朴樹回答就兩字：「不行。」

經紀人小建問：「為什麼啊」

朴樹說：「不了解這個品牌。」

一汽車公司請朴樹唱年會。

開了一個非常高的價錢。

朴樹回復也兩字：「不行！」

小建問：「為什麼啊？」

朴樹說：「我不幹這種事。」

小建問：「那程鑫治病怎麼辦？」

朴樹說：「我可以簽唱片公司，賣身。」

這就是倔強的朴樹。

2014年2月6日，程鑫走了。

臨走時，朴樹握著他的手說：

「我們哥幾個，保證照顧你媽。」

隨後，朴樹每一場演出，

都讓小建從他演出費里拿出一千，

給程鑫母親寄去，還不讓小建說。

有一次，小建說漏了嘴。

朴樹大罵：「你這嘴，真他媽碎。」

朴樹每出一首新歌，

都會刷爆朋友圈。

很多歌星不明白：「為何大家這麼喜歡朴樹啊？」

歌迷袁佛玉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因為他身上藏著我們都曾擁有但又失去的真。

年少時，我們都曾想對抗這個世界，

但最終，我們都被這個世界所同化，

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但朴樹從來沒有變，

他永遠活得『自己而乾淨』。」

什麼是天真？

這才是天真——天真不是知道得少，而在於堅守得多。

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中，

我們都會被裹挾、遇不平。

大多數人會選擇世故地「同流合污」，

但總有一些人會選擇堅守，

不苟且不妥協不將就，

擁有善良、恪守原則，

對熱愛的一切全力以赴，

並且滿載而歸。

我也很喜歡木心，

木心也是一個很天真的人。

1957至1978年間，木心數度入獄。

他被關起來的原因是什麼呢？

陳伯達在會上嘲笑海涅。

木心氣憤，就嚷嚷：他也配對海涅亂叫。

就這一句話，他被關進漏雨積水的防空洞。

半年後轉移到監牢時，關他的人想：

「這小子該是爬著出來了吧。」

可他坐著，腰堅挺，

褲子還有筆直的縫。

坐牢期間，讓他寫檢查，

他倒好，將寫檢查的紙張偷偷省下來，

寫滿了小說和散文。

66張紙，每一張都兩面寫盡，

米粒大小，密密麻麻，足有65萬字。

在獄中，不光為文，木心還作曲。

他用白紙畫了鋼琴的琴鍵，

在暗夜裡無聲彈奏莫扎特和肖邦。

「白天我是一個奴隸，晚上我是一個王子。」

坐牢期間，受盡折磨，斷了兩指。

但木心笑著，永遠一副驕傲的派頭。

在他寫下的65萬字手稿里，

沒有含血憤天，沒有涕淚控訴，

有的只是對美學和哲學的思考，

即便出獄後，得知母親去世，

悲痛之後，他也只是一句感慨：「誠覺世事盡可原諒。」

多年後，梁文道看到木心50歲照片時驚嘆不已：

「你不覺得這個人像坐過牢似的，

從文革中結束改造回來的很多作家，

難免身子會往前駝下去，有點曲髏，

難免神情會有點沮喪、失落、惶恐，

但木心沒有，他精氣神很足，

好奇怪好奇怪的一個人。」

木心說：「我是一個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哪！」

木心深知人性之醜陋、自私、虛偽，

他理解別人的慾望，理解別人的局限，

知道世界喜歡在荒誕滑稽里鬧成個興高采烈的樣子，

所以就不把別人的荒唐看得太重。

看透人性，於是寬恕人性。

什麼是天真？

這才是真正的天真——深諳世故而不世故。

天真的人，

不代表沒有見過世界的黑暗，

恰恰因為見到過，

才知道天真的好。

木心有句話說得特別好：

「真正的成熟是你在經歷過太多事情後，

依然能夠將內心與這個世界進行剝離。

享受人生而不沉湎，歷經蒼涼而不消極。」

世事洞穿，但天真不泯。

那一年，行者問惟信禪師：

「您學道前，是什麼樣子？」

禪師答：「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行者問：「那您學道後呢？」

禪師答：「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行者問：「那您得道後呢？」

禪師答：「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

這個故事，其實講的就是成長的三種境界。

我們青春年少時都是天真的，

但這時的天真其實是一種蒙昧，

因為不知道世界的運行規則，

所以「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這時候我們的狀態，是一種「無我境」。

少年不識愁之味，是一種無知的天真。

我們慢慢長大、步入社會後，

才明白這個世界竟然這麼複雜，

山不是我以前見的山，

水也不是我以前見的水了，

吃盡苦頭後，終於學會了「應付」。

於是進入成長的第二重境界——假我境。

懂得了戴上面具，知道了見風使舵。

很多人會停留在這一層很久，甚至一生。

但強大的人會跳出這一層，

進入成長的第三重境界——真我境。

知道世界的運行規則之後，

見過人世的複雜與陰暗之後，

才更加明白天真之可貴，

於是願用天真的態度去度過這一生，

所以便又「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了。

如果說「假我境」的成熟是一種能力，

那「真我境」的天真就是一種超能力。

天真是成人世界裡，最為奢侈的品質。

星雲大師也講過一個故事——

行者問：「您得道前，做什麼？」

老和尚說：「砍柴擔水做飯。」

行者問：「那得道後呢？」

老和尚說：「砍柴擔水做飯。」

行者又問：「那何謂得道？」

老和尚說：「得道前，砍柴時惦記著挑水，挑水時惦記著做飯；得道後，砍柴即砍柴，擔水即擔水，做飯即做飯。」

人生，真正獲得大幸福的人，

都是越過成熟抵達天真的人。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本文轉載自「拾遺」（ID：shiyi201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