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百年星火,中華少年
只是一次近代史作業
天穹高高鴻雁飛,書院深深松竹茂。曉霧重重盼日出,大地茫茫風雨驟。詠長夜,攀北斗,蝶戀花,夢難留。書翻千秋史,談盡古今愁。名和利,莫問候,書並劍,到心頭。揮毫萬山紅,舉臂托飛舟。美哉中華偉少年,他日神州競風流。
——題記
第一章 源遠
【1915年8月 上海】
那是中華民國的第四個夏天,十里洋場的暴風雨說來就來,前一時江西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這一時卻四下里散去,紛紛尋找避雨之處。原本喧囂的街道不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只有幾輛人力車在瀝青路面上賓士。
身著西式襯衣的中年男子撐著一把油紙傘,依舊不慌不忙地向前走著,彷彿置身於這暴風雨之外。說話間,男子輕車熟路地拐進了路口的福華里,這幽暗狹窄的弄堂里竟然有一家圖書館。還未等通報,略有些腐舊的木門就「吱呀」一聲地被打開了。開門的是書店老闆,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中年男子,不過稍微年長一些,眉眼處略顯滄桑。
「仲甫,你來了,近來上海的天氣陰晴多變,難為你大老遠跑到我這裡來。」靜立良久,書店老闆打破了沉默,說著,二人進了店裡,坐定下來。
「孟鄒兄,我月前從日本歸來,事務繁忙,一時不得脫身,今日才前來拜訪,萬望海涵。」
「誒,哪裡的話。你我同出皖府,本應相互照應,哪有因疏於往來而心懷怨憤之說呢?只是仲甫你今日光臨,怕不只是為了同鄉之誼吧。」雖說是不諳經營之道,但作為一個商人的汪孟鄒還是一眼看穿了陳仲甫的來意。
「既然孟鄒兄開門見山,小弟也不轉彎抹角了。小弟這一趟前往日本,同章士釗先生創辦了《甲寅》雜誌,覺得當今中國缺少一本能喚醒青年人思想的刊物。國人而欲脫蒙昧時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並重。刊物的名稱我都想好了,就叫做……」
話音未落,原本的慷慨講話便被打斷。
「仲甫,我知道當今中國百廢待興,也知道如今唯有思想上的改變才能真正改變中國青年。但是你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前年你去參加什麼『二次革命』,如今又要去辦什麼雜誌。你說說,出了安慶府以來,你為自己的前程打算過沒有!」
陳仲甫被這一席話噎得半晌無言。
只聽得汪孟鄒撫膝長嘆:「若是從前還在蕪湖,你想辦刊,為兄定是全力支持,你『皖城志士陳仲甫』從前在安徽辦的刊物還少嗎?但是如今時局動蕩,這大上海的形勢是一天一個樣。我這小小的亞東圖書社更是難以為繼,四處搬遷。哎!不是為兄不願意幫你,只是這世道,真是各有難處啊!」
陳仲甫聽罷,微有變色。「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時局再困難,也不能為了保全自己而棄國人不顧。孟鄒兄整日所縮在這偏僻的弄堂里,又怎知天下大勢。你要死,就只管還縮在弄堂里,你要活,就一定要走出弄堂,上大馬路。不論兄長如何勸說,這刊物,我是一定要辦的!」
說罷,便起身告辭。
「誒誒誒,快坐下。我與你相識多年,還不知道你什麼脾性嗎?為兄雖幫不了你,但是既然你想辦,自然是說到做到。這樣,你去找群益書社的陳子沛、陳子壽兄弟,興許他們可以幫到你。」汪孟鄒無奈,況且陳仲甫所言句句在理,也不好完全拒絕,只得如此。
「多謝孟鄒兄,」陳仲甫原以為辦刊之事無路可走,沒想到竟還有轉圜的餘地,「他日創刊,定親自送上,請兄長親閱。」
1915年9月15日,在《新青年》的創刊號上,陳獨秀髮表創刊詞《敬告青年》,對青年提出六點要求:
自由的而非奴隸的
進步的而非保守的
進取的而非退隱的
世界的而非鎖國的
實利的而非虛文的
科學的而非想像的
第二章 抗爭
【1915年12月 湖南長沙】
「自由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像的。」湖南第一師範的校園裡,一個年輕人正在聚精會神地讀著一本已經被磨出了毛邊的雜誌,「蕭菩薩,你來看看,陳獨秀先生寫的多好。這麼好的雜誌怎麼我現在才看到,還就這麼一本,真是可惜!」
「潤之,你可小心著點,這可是我好容易從上海弄來的,總共就這麼一本,子暲還沒有看過呢。要是他知道我又把書借給你,非殺了我不可。」說著,蕭子升戲謔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我怎麼了!你們兄弟倆怎麼還是這麼小氣,看你本書至於嗎?」毛潤之從走廊走到庭院里,捧著書來回踱步。
「誒,跟你開玩笑呢,這就生氣了。上次子暲借給你那本《世界英傑傳》,千叮萬囑好好愛惜。你倒好,給人批註得連字都看不清了。這下氣的子暲對天發誓下次再也不借書給你了。」蕭子升連忙跟了上去。
「這次啊,我不批註了。我要完整地抄一份。不,我要抄幾百份、幾千份,貼滿第一師範,貼滿鐵路學院、貼滿周南女中,貼滿整個長沙城大大小小的學校!」雖然只是一個稚嫩的青年,但是毛潤之還是為自己的打算感到躊躇滿志。
「潤之,你呀,別在貼這裡貼哪裡了。你忘了夏天為了你這個『二十八畫生』徵友的消息,搞得長沙城滿城風雨,連校長都親自找上門來了。」蕭子升忍俊不禁,「我看啊,你有時間還是好好學學數學,免得期終考試又得個零蛋。」
「好啊,你這個蕭菩薩,你等著,看我敢不敢貼。」
正在兩人嬉鬧時,蔡和森從遠處急忙走來。「不好了,潤之、子升。袁世凱在北京稱帝了!湖南將軍湯薌銘還要搞一個慶祝洪憲皇帝的登基大會!」
「竟還有這種事!孫中山先生好容易推翻了封建帝制,怎麼袁世凱又想坐回皇帝嗎?」毛澤東義憤填膺地摔下手裡的書。
「此處不宜說話,還是到我房間里去吧。」蔡和森說道。
說話間,眾人到了蔡和森的宿舍。桌上,攤著一堆報紙、雜誌。
「……復辟果見諸事實,吾敢懸眼國門,以睹相續不斷之革命!」 毛潤之讀著一張《申報》上樑啟超的《辟復辟論》,忍不住擊節而嘆,「寫得太好了。梁先生的文章,真是扎到了那幫復辟派的痛處,一針見血啊!」
「可惜啊,這樣的文章,我們讀到得太晚了。」蔡和森惋惜的說道。
蕭子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有你讀就不錯了,要不是黎老師從北京偷偷給咱們寄這些報刊資料過來,我們還看不到呢。」
「湖南這邊出了這個湯薌銘,反袁的報紙、雜誌都給他禁光了,要不然,我們也不會現在才明白袁世凱到底玩了些什麼花樣,他這個洪憲皇帝又是怎麼當上的。」
「學校里就剩了籌安會辦的《大中報》,翻過來覆過去,全是『聖德汪洋』、『萬壽無疆』那些屁話,看得我都想吐!」
「要我說,就應該把這些東西捅出去!」
「捅出去?」
毛澤東一拍桌子:「蔡和森講得對,捅出去!」
他站起身來:「大家想想,啟超先生他們這些文章,把復辟的問題分析得這麼透徹,我們讀了都明白了,可光我們幾個人讀了又有什麼用?全長沙還有好幾千學生,他們整天看到的,全是湯薌銘塞下來的那些籌安會放的狗屁。如果我們能把這些報刊上的資料編印成一本書,散發出去,大家不就都明白他袁世凱是個什麼東西了嗎?」
蕭子升不禁擊掌感嘆:「好主意,這才是我們應該乾的。他湯薌銘不是要搞一個洪憲皇帝登基大會嗎?咱們就順著他的來!」
……
湖南將軍湯薌銘辦公室內
展開的《申報》上,是大幅的標題《唐繼堯蔡鍔通電討袁 護國軍進軍川南湘西》。
湯薌銘緩緩放下了報紙――似乎是怕對面的紀墨鴻看見,他又用一張擁袁的《大中報》把《申報》蓋住了。
瞄了一眼擺在桌上的《梁啟超等先生論時局的主張》,他慢條斯理:「這本書――傳得還挺開?」
紀墨鴻低頭惶恐地:「好像……是有那麼幾所學校。」
他抬起眼皮看看湯薌銘的表情,又趕緊補充:「就墨鴻看來,這本逆書搜羅的狂言悖語甚是齊全,編得也頗見功力,恐不是長沙本地出的。」
湯薌銘嘩啦啦翻動著幾乎還是嶄新的書頁:「是嗎?未見得吧?」
他抬起頭,瞄了一眼面前低頭站著的紀墨鴻:「當然了,一本書,也翻不了天,倒是從這書背後可以看見,長沙的學界,不怎麼安寧啊。」
紀墨鴻額上的汗珠都綻出來了:「卑職失職,卑職這就想辦法,一定嚴禁,一定嚴禁。」
湯薌銘笑了:「只怕在長沙,您紀先生,還當不了讀書人的家吧?」
……
湖南省慶祝洪憲皇帝登基大會會場
整齊的軍樂隊賣力地演奏著進行曲。
鼓樂喧天中,「洪憲登基,三湘同慶」的橫幅下,是披紅挂彩的主席台。台下,一排排刺刀閃閃發亮,荷槍實彈的城防營士兵前後左右,幾乎是包圍了整個會場。四周還散亂地遊動著幾十個偵緝隊便衣。
來自長沙各學校的數千師生坐在台下――台上的歡天喜地、台下的一片冷漠和四周的如臨大敵,構成了整個會場扭曲而古怪的氣氛。
紀墨鴻拿著白鐵皮的喇叭,出現在台前:「請各校注意,慶祝大會馬上開始,請各校代表速來領取洪憲大皇帝聖諭……」
成堆貼著「洪憲聖諭」標籤的書箱堆放著,偵緝隊的便衣正在紀墨鴻的指揮下向各學校領書的代表發放著書。
一箱箱「聖諭」搬到了一個個學校的師生們面前。
一個個負責發書的老師帶著壓不住的厭惡和無奈,打開了一箱箱書,裡面都是裝得整整齊齊的《洪憲大皇帝聖諭》。
一師學生方陣前,負責發書的陳章甫也打開了一箱書。
「第六班、第七班……」他帶著厭惡的神情,機械地取出成捆的書發給各班領書的代表。
「第八班。」陳章甫又提起一捆書,正要交給來領書的蔡和森和毛澤東,這捆書卻沒捆牢,嘩啦散了一地
陳章甫愣住了。――散在地上的書,除了最上面一本聖諭,下面的居然全變成了《梁啟超等先生論時局的主張》。
看看他發愣的樣子,毛澤東說:「章甫兄,發呀。」
陳章甫突然回過神來:「發,繼續發!第九班――」他懶洋洋的聲音突然變得精神十足,拿書的動作也乾淨利落起來。一捆捆書打開了,一個個發書的老師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一本本《梁》書傳到了不同的學校不同的學生手裡,一張張意外、驚詫的臉很快都轉成了興奮,一個個發書的老師、學生都突然來了精神。
……
湖南將軍湯薌銘辦公室內
「大帥,前線急報,護國軍程潛部已攻佔湘西,逼近常德府。」
「大帥,廣東將軍龍濟光,江西將軍李純,山東將軍靳雲鵬,浙江將軍朱瑞,長江巡閱使張勳五將軍通電全國,反對帝制。」
「大帥,日本國公使宣布,日本國不再支持中國實行帝制。」
「大帥,四川將軍陳宦剛剛發來通電,敦促洪憲皇帝退位。」
「大帥,衡陽急電,我軍防線已被譚延闓部擊潰,譚部人馬正進逼耒陽。」
湯薌銘的臉上,全無半分表情,只有默誦經文的嘴飛快地翕動著。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湯薌銘兩手死死撐著桌沿,彷彿一隻斗敗的公雞――「通電全國,湖南布政使,督辦湖南軍務將軍湯薌銘宣布支持護國,反對帝制,聲討逆賊袁世凱――要快!」他的拳頭氣急敗壞地狠砸在桌上。乒的一聲,那摞《洪憲大皇帝聖諭》被震得散落一地。
第三章 傳承
【1915年12月底 雲南昆明】
1915年12月25日,那是袁世凱稱帝後的第13天,蔡鍔在雲南成立護國軍,宣布起兵討袁。那時的朱德,還是滇軍第十團的團長,起義號角一吹響,他立即率領隊伍來到昆明,被編入護國軍第一軍,任第三梯團第六支隊長,待命出發入川。
那是朱德第一次見到那個傳說中的風流俊帥,然而此時的他,已是風燭殘年。
後來,朱德回憶道,「當蔡鍔起身向我們走來的時候,我大吃一驚,說不出話來。他瘦得像鬼,兩頰下陷,整個臉上只有兩眼閃閃發光,肺結核正威脅著他的生命。那時他的聲音已經很微弱,我們必須很留心才能聽得清。當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我低頭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雖然命在旦夕,思想卻一如既往,鋒利得像把寶劍。我們坐下來,他說明了全國各地起義的計劃,並且說雲南必須挑起重擔,等待其他各省共和派力量組織起來。」
「三天之後,我們就要出兵四川,袁世凱一些最精銳的部隊駐紮在那裡。」蔡鍔靠在椅子上,說得有些吃力,「要立刻出兵貴州,掃蕩袁世凱在那裡的部隊,然後轉道廣西,直奔濱海的廣東。第一軍和其他附屬部隊要出兵四川,增援部隊只要訓練完成也應跟著上前線。」
朱德靜立在一旁,心中十分不忍。「可是你不能帶隊去啊!你有病,要送命的。」
蔡鍔沒有回答他。
或許他的行動才是最好的回答。
「吾人以一隅而抗全局,明知無望,然與其屈膝而生,毋寧斷頭而死。此次舉義,所爭者非勝利,乃四萬萬眾之人格也。」
所有軍閥都在看著這次護國運動的風向,他們在期待著,在最後的時刻順勢加入優勝者的一方。而年輕的朱德,他也在看著,看著他所敬慕的長官拖著病弱的身軀,討伐叛國賊寇,將生命的最後一絲火光奉獻給祖國。
此後的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當年那個參加護國運動的青年軍官成為了新中國的開國元勛、中流砥柱。同那個在二十世紀初就英年早逝的他的將軍一樣,將自己的光和熱全部奉獻給那個他和他的同志們打下的江山。
後記
【2018年3月 安徽合肥】
耳畔循環著電視劇《恰同學少年》的主題曲,我懷著感動的心情寫下了這篇文章。雖然這只是一次近代史的作業,但是上個世紀的那些風起雲湧的故事,直到今日,也足以讓人振奮並久久難以忘懷。為了這篇文章,對於一些細節的查找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比如亞東圖書社的地址究竟在哪裡,這個問題十分令人糾結。由於多次搬遷,只能選擇大致在那個時間段的地址。
雖然我是一個女生,但是從小卻嚮往著亂世中君臣的風雲際會,並且喜歡分析歷史中的規律和道理。文中關於毛澤東在湖南第一師範讀書時的故事是借鑒於電視劇《恰同學少年》。在準備寫1915年袁世凱復辟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段劇情。於是在對電視劇橋段增加了描寫和補充之後,就有了第二章的部分情節。
這三章的標題也是經過推敲的,從陳獨秀《新青年》的源遠流長,到青年學子的奮起反抗,再到朱德對蔡鍔將軍愛國情懷的傳承,這是一貫而來的一條線路。雖然這些故事發生在同一年,卻是近代中國思想發展的一個寫照。
筆者知識水平有限,有不足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參考資料:
電視劇,《恰同學少年》
百度百科,詞條:亞東圖書社,新青年,陳獨秀,湯薌銘,蔡鍔,護國運動
《人民日報》1995年12月28日《朱德同志在護國戰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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