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發小失蹤了

晚上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我的發小失蹤了。

等我趕到派出所，就看到發小的父親和母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倆的臉凍得通紅，但無一例外都沉默不語，任憑派出所的暖氣充填這冰冷的氣氛，現場沒有一個人敢出聲。緊接著，警察把我叫了過去。

錄完口供，我開始回憶這個與我朝夕相處三十年的發小。我們一起讀書，畢業後卻有快十年沒見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參加他的婚禮，我看他跟新娘子手牽著手站在一起，臉上卻沒有笑容，我沒有主動跟他搭話，向他敬了杯酒，留了紅包，便匆匆走了。沒想到這一別，卻是最後一別。

高中時候我們是同位，我倆都不愛學習，不同的是我學習不好，他卻是我們班的第一，從小就是這樣。他比我高比我帥，就連學習也比我好，惹得我很他媽是羨慕他，甚至還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超過這個小子，因為當時我們班的班花喜歡他，而我喜歡班花。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一是因為我就是笨，學不進去，二是我就算學習好班花也看不上我。

高考前夜我跟他談理想，我說我要考個很好的大學，最好是上海的，畢了業就留在上海，燈紅酒綠，他跟我說你娘希匹做什麼春秋大夢，你也就是考個三本的水平，我說你放屁。他說他未來不想考個太好的學校，就留在濟南挺好，在濟南找個顧家的媳婦，每天朝九晚五，平平凡凡的度過這一生，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高考後我沒兌現我考去上海的諾言，考了濟南一個普通學校，他也食言，考去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學。錄取結果出來，他給我打電話，他說他爸非要他去上海，他說他想跟我換換，我說滾。

留在本地的每天里我悶悶不樂，暗暗下了決心要考個研，結果我不但讀了研，還讀了博。發小留在了上海，進入了風口行業，一年賺個幾百萬上下。我常常想，也常常說，我說你的生活，燈紅酒綠，就是高中時候我最想要的生活，他說你每天待在學校里大門不出二門不入，還有個好看的對象陪著你，你還不知足。我笑了，我說你有幾百萬，什麼樣的對象找不到，他搖搖頭沒說話，點了一顆煙。

他以前不抽煙，他自詡好男人，煙酒不沾。但是無數的酒局要求他妥協，他對我說，不喝酒，就意味著滾。我問錢和滾你要哪個，他說他寧願滾，我跟他說你現在就滾，然後把你的錢給我，然後他就發火了，我從沒見過他發了那麼大的火，把他家的電器都摔了，最後我攔住他，我說兄弟夠了，我說都是我開的玩笑。然後他彎下了腰，嚎啕大哭，我不語，只能拍拍他的背，我想可能有錢人的生活自己想像不到，今後也就不再插嘴。實際上今後我們再也沒提過這些，我們的關係生疏了。

我又想起小時候我去街機廳，我戳戳他，說今下午一起去打一把街霸。他眼裡閃光，卻畏畏縮縮，我死活把他拽進了街機廳，在遊戲機前面一連玩了一個下午。最後他媽雷厲風行地闖進遊戲廳，然後雷厲風行地勒住發小的耳朵，然後雷厲風行地把他拖走。我就在一旁沒敢吱聲，我覺得他媽媽就是雷公，我要是敢有半點違逆，下場便如發小一般，此後對他我多了點同情，發小如若我這般淘氣，早已不可想像。

警察問我發小的老婆哪裡去了，我問二老發小的老婆哪裡去了，發小他爹說在家裡睡覺。當初她是我介紹給發小的，我對她說，我這發小，人特別好，又高又帥，年薪百萬，她點點頭。後來他們就結婚了，大概有了五六年，他倆也沒生小孩，發小他媽媽急了，打電話跟我說，你快勸勸他吧，我和他爹都想要個孫子，我也打電話跟發小說，我說你倆快生個小孩，我還等著當乾爹，他說滾你媽的我給你生個乾爹還差不多。然後他生了個男孩，整天忙裡忙外，我說你這樣才像是個丈夫，他說他那樣像是個畜生。

我覺得我不理解他，我多想我就是他，在上海上了大學，在上海工作，在上海娶妻生子，年薪百萬，這是我要的生活 。他從前就對我說，他追求的從來就不是這些，他只想過平凡人的生活，我說誰不是平凡人，又不是他媽的國家總理，他說我過的就是平凡人的生活，我說去你媽的我想當國家總理。

然後他就失蹤了，警察對我們說，你們做好心理準備，發小可能已經死了。二老哭了。

我回了家，打開房門，正準備開燈，發現發小就坐在我家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看著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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