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世界連成一起（上）

1，殺向日落處的歐羅巴

丘處機在成吉思汗依依不捨的送別下，從阿富汗回到中原，至此這個世界帝國的皇帝，還不忘給他送去聖旨——翻譯過來也十分接地氣：

丘神仙，你春月行程別來至夏日，路上炎熱艱難來，沿路好底鋪馬得騎來么？路里飲食廣多不少來么？我這裡常思量著神仙你，我不曾忘了你，你休忘了我者。——癸未年十一月十五日。

這個看起來兩個次元的人物，或許真是討論了很多我們史書沒有記載的東西。我們只知道，不久之後，苦等扎蘭丁不成的成吉思汗，做好了班師回蒙古的準備。

他本來覺得原路返回不吉利，想要繞道印度從雲南幹掉南宋的，但是細細思考一下，他們的戰馬應該沒法再印度玩泥巴，遂放棄。

扎蘭丁已經不知所蹤，成吉思汗卻驚喜的發現，他派出的小型西征部隊——由速不台、哲別率領的25000人的機動隊回來了，但此時，又一個噩耗傳入了成吉思汗耳中——哲別在西征的途中去世了。

這個曾經差點射死自己的蒙古四獒，在為他拿下東北、西遼之後，在陌生的地方去世。

速不台開始和成吉思汗描述他們一路的見聞，他們說，在沿著裏海繞圈的時候，跨過了一個巨大的山脈，遇到了一個被波斯人叫做喬治亞的地方。哲別運用一貫的狗斗戰術，挑釁喬治亞人出兵攻擊自己倒了大平原，速不台實行包圍圈讓他們陷入，哲別衝鋒分別幹掉，僅僅用了幾個小時。

喬治亞，成為蒙古人在歐洲的第一個附屬國，他們跨越的大山正是亞歐的界山——高加索山。

速不台說：翻越了高加索山的他們，看到了熟悉的大平原，因為有點不熟，有點迷失了，只看見一條大河，那裡有不少欽察人，畢竟和康里人接觸過，打他們的同胞也不難，很快欽察首領忽魯速蠻就割地賠款了，而另一個欽察首領八赤蠻卻是各種不服，然後被我們又是一頓胖揍。

本以為和滅掉其他游牧部落一樣，正打算班師的他們，卻看到了一群自稱「俄羅斯」的哥們。

其實我們前面講過，在維京人入侵歐洲的時候，兩個北歐部落——「羅斯」、「瓦良格」沿河進入如今的俄羅斯平原，他們帶領當地的斯拉夫土著一起，建設起了以諾夫哥羅德、基輔等城邦為代表的城邦聯盟統治，隨著基輔逐漸成為眾城邦的老大，所以史稱「基輔羅斯」。

基輔羅斯和東羅馬很快的就保持了及良好的關係，畢竟落後民族，雖然地盤大，也需要個文明的大哥，東羅馬的東正教開始源源不斷的進入基輔羅斯，甚至基輔羅斯的字母，後來都改用了用希臘字母改造的「西里爾字母」，有了東斯拉夫人撐腰，這「東歐」的勢力，可就空前增大了。

就這個小型的部隊，竟然殺到了伏爾加河更西邊的地盤，正式的到了東歐腹地，但速不台自己可能都不明所以。人家的名字本來是「羅斯」（Рос、Ros），但是蒙古語沒有把r這種流音放在詞首的習慣，就音變出了一個「Орос」（Oros），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俄羅斯」，只是沒想到我們如今直接簡稱人家為「俄國」了。

言歸正傳，蒙古軍趕緊派人過去，說你看我們是蒙古人，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很多地方都被我們征服了，你趕緊投降就是啦。

基輔羅斯的的大公們對於這些游牧民的入侵併不意外，他們也不是不知道羅馬史，不又是一群東方來的騎馬民族么？我們羅斯人連狗熊都能騎，怕你不是？然後就把蒙古使節殺了。

攤上大事了。

俄羅斯大公們正磨刀霍霍的聯繫那些游牧的欽察人，湊出了4萬到8萬人的大部隊，他們正在琢磨一百種讓這群野蠻人活不下去的辦法，甚至都開始討論如果搶了他們的馬該怎麼分配了。

哲別又一次率領一小股部隊佯裝敗逃，俄羅斯貴族領著自己的農民改造軍開始向前猛衝，但畢竟機動性遠遠比不上蒙古，當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被哲別引到了亞速海的邊上，也就是如今那個有名的「克里米亞半島」。

速不台已經很老了，這個蒙古的四獒已經不能騎馬，他必須要別人用車拉著才能前進，但是此人本就以智將而聞名，他的計謀已經開始展現。

等哲別的軍隊進入亞速海邊的大本營，速不台就命令輕騎插入俄羅斯的軍隊中，俄羅斯被這群完全不打只是過來遛馬的行為驚呆了，然而就在此時，一支裝備了中原弩的軍隊從後面悄悄進入，蒙古軍迅速撤到射程之外。

就這樣，俄羅斯軍隊成了活靶子。死傷慘重的俄羅斯步兵方陣垮台，弓箭手才開始反擊，按照俄羅斯編年史的記載，射程極短的俄羅斯箭矢，幾乎是被蒙古人撿回來，一個個的射了回去。在這之後，一股突擊隊如閃電一般插入到了俄羅斯大公們的貴族陣營，這群騎著高頭大馬的大佬被蒙古人砍瓜切菜——

（這一場戰鬥）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回家。——《諾夫哥羅德編年史》

戰爭結束後，速不台和哲別，把殺了蒙古使節的俄羅斯大公和他的兩個女婿叫到蒙古營地，本以為跑去喝酒的歐洲人，被蒙古人放在大帳的毛毯下面，吃著火鍋唱著歌，順便找一群大漢跳了一晚上舞，這仨俄羅斯貴族就被踩成肉餅了。

蒙古人在克里米亞爽夠了，才反應過來，應該班師了。也就是在這途中，年老的哲別因病去世，速不台見到成吉思汗，也不知道是報喜還是報憂了。

成吉思汗並沒有對速不台的征服表示多大的驚奇，甚至也沒表現出多大的興趣，他真的有點累了，尤其是他的兒子們，更是不讓他省心。

這位一代天驕到死都覺得，這一切的矛盾，都是他兒時殺了別克帖兒兄弟的報應。

訶額倫母親曾說過，除了你的影子，你再也沒有任何的夥伴了。不知為何，和札木合兒時在不兒罕山旁的草地上捕捉獵物的情形，又一次回蕩在了腦海里。

朮赤和察合台一直不和，成吉思汗就算讓他們一齊打仗，都能鬧得起了內訌。他甚至用懇求的語氣，和兒子們訴說他們出生之前，草原上搶掠、仇殺的盛行，大有我們兒時老師常說，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是革命烈士鮮血換來一般。

《蒙古秘史》中，成吉思汗和朮赤、察合台說，你們出自同一個溫暖的母腹，她無法逃走，她沒有愛上別的男人，她是被前來殺我們的人掠走的。

「要是你侮辱了給予你生命的母親，即便過後你去道歉，但傷害已永遠造成了。」

在成吉思汗巨大帝國的誘惑下，成吉思汗的勸說無濟於事。按照蒙古「長子出征、幼子看家」的傳統，經塔塔爾妃子也遂的推薦，成吉思汗選擇了三子窩闊台作為繼承人，但是卻把大量的兵權交給四子拖雷。

而察合台，則被成吉思汗封到西遼故地，以阿力麻里（現伊犁州）為都城；至於朮赤，更是被封到了玉龍傑赤，讓他統率西邊的土地。

當年成吉思汗打算西征花剌子模的時候，曾命令西夏出兵援助，然而西夏卻直接一句話懟了回去——你鐵木真要是自己都不能幹掉花剌子模，何苦拖我下水？

等到成吉思汗班師的時候，夏神宗知道算賬的時候到了，為了不當亡國之君，他學宋徽宗，趕緊把皇位傳給了兒子李德旺。

李德旺恐懼，只能趕緊和金國重新和好，金國說你可拉倒吧，孩子死了你來奶了，我自己都要完蛋了。

——成吉思汗和速不台一起南征西夏，這場他生命中最後一場戰爭，仍然是毫無懸念的獲勝。

1226年，李德旺在驚恐中逝世，1227年開春，夏都被蒙古團團圍困，西夏末代皇帝李睍堅守半年後，在夏日六月無力抵抗，商量一個月之後獻城投降。

一個月後，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在甘肅清水縣（天水市）的行宮中，魂歸騰格里。成吉思汗冊立遺囑，為防止西夏反覆，密不發喪。

幾天之後，西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全城投降，西夏滅亡。

與此同時，一輛大車，裝著成吉思汗的遺體向蒙古駛去，沒人知道他被埋葬在哪裡，蒙古人只是把他埋在一片草原上，讓萬馬踏平土地，並殺了一隻小馬，讓它的母親在旁邊看著。等需要祭祀時，牽來母馬，若駐足嘶鳴，則是成吉思汗埋葬之處。

直到如今，成吉思汗的埋葬之處，仍是一個謎團。

在入侵花剌子模的時候，一個阿訇和成吉思汗說，你屠殺了這麼多民眾，但凡倖存下來的人，沒人會願意提起你的名字。

成吉思汗自信的回道：「他們還會繼續講我的故事。」

我們如果通過成吉思汗的一些漢文詔書可以得知，他並不想按照漢人、穆斯林的任何方式去建立一個帝國，他自己最看重的，還是漠北草原——這個自古以來和中原糾纏不清區域的法統，甚至在他的遺命中，他分配給窩闊台的使命，仍然是對中華帝國的征服和控制，一如他們的祖宗鮮卑一般。

在成吉思汗送給丘處機的一封信件中，少有的記述了成吉思汗以第一人稱角度對對自己的剖析，也是西方學者在研究成吉思汗的個人評價時經常引用的，他曾表示——

天厭中原驕華太極之性，朕居北野嗜欲莫生之情，反樸還淳，去奢從儉，每一衣一食，與牛豎馬圉共弊同饗。——元《成吉思皇帝賜丘神仙手詔碣》

在成吉思汗看來，他自己只是漠北一牧民首領，並未有如何過多的才能，奈何對手實在太弱雞，因為他們的傲慢和奢侈，導致了他們的滅亡。

視民如赤子，養士若弟兄，謀素和，恩素畜，練萬眾以身人之先，臨百陣無念我之後，七載之中成大業，六合之內為一統。——元《成吉思皇帝賜丘神仙手詔碣》

成吉思汗認為，自己最大的理想，則是以游牧民首領的身份，「把整個世界變成一個整體」，就可以免去太多的爭端，他認為這是一項偉大的事業，是歷史上所有前輩都未曾達到的。

那時的鐵木真對世界的認知還非常有限，他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但他卻希望能夠以中華帝國為核心，把世界連成一個整體。

而他的戰略眼光也並無錯漏，成吉思汗對自己個人能力的說法雖是自謙，但是他所生活的時代，無論是金宋、大理還是波斯、阿拉伯帝國亦或是中世紀的歐洲，世界上的古老文明，都開始逐漸進入腐朽，所有的大帝國都進入了衰弱期。

在這樣一種內因和外因之下，大蒙古國的成長，確實成為了一種必然。

在這種基礎下，學術界也開始多次探討，所謂「近代歷史」的開端，是否可以以蒙古帝國的建立開始，來取代以大航海時代的西方中心論，畢竟比起那個海洋中心的民族，東方的靈魂，是源自這片土地上的。

這一系列思考，我們暫時放下，我們先來繼續看看，在成吉思汗去世後，大蒙古國對於各個衰落帝國的收割。

韃靼人從第聶伯河（今烏克蘭）往回走，我們不知道他們來自何方，也不清楚他們在何處把自己隱藏；我們犯下了罪行，上帝知道從哪裡將他們招來懲罰我們。——《諾夫哥羅德編年史》

這句話是速不台和哲別離開基輔羅斯時候，斯拉夫人的最後記錄，他們以為蒙古人就像以前的一切蠻族，搶掠一番，最終消失在遙遠的東方而已。

成吉思汗的去世，是蒙古世界太大的事件，蒙古最高行政機構庫里台大會把繼承人的問題整整拖延了一年。成吉思汗為了分割權力，把幼子拖雷賦予了大量軍隊，這就導致他欽定的繼承人窩闊台並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取得真正的掌控，在庫里台大會的一年之中，拖雷暫時監國，最終在察合台的支持下，窩闊台還是得以繼任蒙古大汗。

速不台雖然和窩闊台描述了西方巨大的土地，但是在俄羅斯跑了一圈，他們什麼鳥都沒帶回來，比起富庶的金和南宋，這簡直太丟人了。

大汗對於這一區域不感興趣，也對這個爸爸的兄弟又敬又怕，速不台可是班朱尼河盟誓的19人之一，對這個毛頭小子也並不感冒。只有遠在玉龍傑赤的朮赤家族，對速不台十分親近，畢竟伏爾加河那邊的土地，可都被朮赤所佔有了。

速不台知道，雖然俄羅斯沒啥油水，但是他派去的探子發現，在克里米亞半島的海邊，有著不少富庶的城邦，他不知道這些都是義大利的熱那亞商人的奴隸販賣點，他只知道這地方遠比想像中有的賺。

朮赤在成吉思汗去世前，就因為有家不能回憂鬱而死，繼承他管理權的是他的二兒子拔都，而長子斡兒答也承載管理游牧民的重要職位。速不台在大汗那邊碰了釘子，就趕到朮赤汗國，被拔都熱情迎接，並大力支持他的西征計劃。

拔都在成吉思汗所有孫子里，都是最有能力以及威望的，甚至也是有野心爭奪大汗汗位的，窩闊台根本不想支持拔都的這種行為。這樣一來，蒙古的汗庭就分裂為南征派以及西征派兩派，朮赤家族的勢力同樣十分龐大，「長子出征，幼子看家」天經地義，不僅我拔都要出征，你窩闊台也得派長子出征。

窩闊台一看，也成，正好我不咋喜歡我大兒子貴由，你們一起玩去吧。但速不台你得先給我用一下，攻打金國需要他。

就這樣朮赤次子拔都、長子斡兒答、窩闊台長子貴由、拖雷長子蒙哥，察合台長子死阿富汗了，幼子拜答兒也隨軍歷練，組成「西征長子軍」，等待速不台從金朝凱旋。

此時的金朝已經在木華黎的經略下，只剩下陝西、河南和淮北部分領土了，雖說不是「河南王」，也被蒙古和宋朝夾成了個漢堡王，西夏那片酸黃瓜都沒了。

因為金朝腦子有毛病，一直侵略宋朝，金哀宗完顏守緒繼位之後才和宋朝交好，但是事已至此，宋朝為了自己，也不得不和蒙古結盟，金哀宗和宋人陳述唇亡齒寒，宋朝說你當時打我時候想啥了，而且就你這個唇實在是不中用了啊。比起北宋腦殘的《海上之盟》，這次真的是不得已而為之了。

這次攻金戰爭，同樣是三路，窩闊台親自率軍渡黃河直插汴京，大將斡陳那顏率東路軍走濟南，按照成吉思汗遺命，為了避開金軍在陝西的主力，拖雷率西路軍借宋提供的漢中通道，沿漢水進入河南。

你不得不佩服，鐵木真真是個戰爭天才。

1232年拖雷成功迂迴至汴京，窩闊台汗也率大軍渡河，老將速不台寶刀未老，仍然作為智將指揮衝鋒。直到此時，駐紮在潼關的陝西精銳的將軍完顏合達才發現出大事了，趕緊率軍支援汴京。

就在這裡，拖雷軍於三峰山（河南禹州）和金軍主力相遇，本來這場戰爭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奈何天降大雪，金軍凍餓不堪戰鬥力銳減，而塞北的蒙古人毫無影響，竟然還有點想笑。

要說也是諷刺，這群從哈爾濱崛起的女真人，竟然被一個河南的大雪決定了自己的國運。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拖雷卻在和窩闊台的一次交談之後，莫名其妙的暴斃，年僅40歲，成為千古迷案，只知道拖雷死後，窩闊台一直打算促成拖雷遺孀唆魯禾帖尼改嫁自己兒子貴由，唆魯禾帖尼斷然拒絕。

這個唆魯禾帖尼，正是我們之前說的，克烈部王汗的弟弟札合敢不的女兒，一個虔誠的基督徒。若不是這位女強人，以後蒙元帝國，可能就沒拖雷家族什麼事了。

我們回到蒙金戰場，因為潼關精銳全滅，完顏合達、完顏陳和尚等金國忠良先後殉國，在蒙古的汴梁圍城戰中，金哀宗堅持了一年，徹底堅持不住了，逃亡歸德（河南商丘）。

蒙古人就是喜歡追這種驚慌失措的兔子，金哀宗根本無法抵抗，只能逃往蔡州，也就是現在河南駐馬店。

金朝滅亡的日子非常好記——1234年，在宋蒙聯軍的攻擊下，蔡州已岌岌可危，不知道宋夏金是不是都流行這個，金哀宗不願當亡國之君，傳位於統帥完顏承麟，這個完顏承麟估計也敬佩金哀宗，開始舉辦歷史上最為悲壯的即位大典。

就在大典完畢時，蔡州城陷，金哀宗自殺，完顏承麟死於蒙軍踐踏中，金朝滅亡。

當年宋徽宗宋欽宗，被押送到松花江畔，凍餓而死。而這些白山黑水的獵人的後人，卻在河南駐馬店，把王朝送到歷史中去了。

速不台大勝而歸，西征就要開始了——1236年，拔都為主將，速不台副將，長子西征軍15萬人在哈薩克荒原迅速奔襲，在伏爾加河東岸集合。

速不台當故地重遊，當地的俄羅斯人開始節節潰敗，而當年沒被速不台打服的欽察八赤蠻部，和蒙哥打起了游擊。

在俄羅斯人的描述下，這些重新回來的韃靼人，有著五短身材，蒼白的面龐，卻有著極大的力量，前厚後薄的胸甲，讓他們根本不可能逃跑。

速不台在清理了大量俄羅斯人後，迅速去增援蒙哥，沒想到那個八赤蠻聽到速不台到了，彷彿想起了當年被支配的恐懼，這個各種不服的老大直接跳了裏海跑了。

這樣一來，蒙哥獲得了大量的欽察人部隊，除了逃跑的，欽察人基本臣服，成為後來俄羅斯韃靼人的主要組成部分。

（來攻梁贊城的）蒙古人，就像蝗蟲一樣衝來。——《諾夫哥羅德編年史》

梁贊（Рязань），距離莫斯科東180公里，是基輔羅斯的重要城堡，這裡也成為了蒙古全面侵俄的第一站。按照俄羅斯的記載，蒙古人派了一個懂俄語的女使者前去談判，沒想到守城的官員拒絕了，他們覺得這是個女巫。

蒙古人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挺沒文化的，咋你們更沒文化，那就利用這一點吧。

又是速不台的鬼點子，他命令壯丁迅速砍樹，在梁贊厚實的城牆外面包裹了一層木柵欄，這就徹底封鎖了城內軍民，準備完畢後，蒙古人把自己的高科技抬出來了。

在征服整個中國北方和穆斯林世界之後，蒙古的科技樹節節攀升，他們把拋石機和火藥結合起來，搞出了大量的火彈和爆彈，如火山爆發一樣的攻擊城牆，對於當時的歐洲人來講，這個東西就是一種奇怪的黑魔法，不打死也該嚇死了。

整個梁贊城軍民，都躲在城市裡最堅固的建築——大教堂中，他們祈禱蒙古人收了神通，祈禱上帝的懲罰撤走，就不祈禱讓自己後代多學點科學知識。

當他們還在哭喊的時候，蒙古人已經用雲梯，登上了城牆。

僅僅一天，梁贊城就被攻破，蒙古人發揚模塊化設計的精髓，把木柵欄拆了，運往下一個城市去了。

在英國人的描述中，他們說——蒙古人，突厥人叫他們韃靼人，他們來自一個叫做韃靼的山，韃靼山旁邊有著叫做韃靼的河。

要說這玩意，押韻押的倒是不錯，我之前說過，在希臘神話里的地獄，就叫「塔耳塔羅斯」（Tartarus），這玩意和「韃靼」（Tatar）撞衫了，搞得中世紀本就沒文化的歐洲人，更加恐懼了。

蒙軍繼續圍攻弗拉基米爾（現弗拉基米爾）這個時候基輔的援軍可能是搞基去了，蒙古又來了個俘虜吸收，弗拉基米爾被迅速拿下。東歐的城市被一個一個攻破，最終在蒙哥、貴由南路的欽察援軍幫助下，基輔迅速被包圍，然後毫無意外的被大炮轟殺成渣。

基輔的百姓，又一次躲在大教堂里，沒成想他們的上帝可能是覺得懲罰不夠，因為人太多，教堂塌了。

至此，基輔羅斯滅國，全部成為拔都的領土，在俄羅斯的記載中，大公們稱呼拔都汗位「尊敬的凱撒拔都」，至此可以認為，以東羅馬文化圈自稱的羅斯人們，開始默認蒙古人的統治。

滅掉基輔羅斯的蒙古，使得中歐的大門徹底敞開，蒙古除了留了幾萬人守在羅斯，大部分人直開始前往下一站——馬扎爾，也就是匈牙利王國。

匈牙利所在的位置，在我們之前的內容中也是老常客了，也就是巴爾幹半島北部的「潘諾尼西亞盆地」，從當年匈人阿提拉開始，到後來把斯拉夫人驅趕成「東西南斯拉夫」的阿瓦爾人等東方游牧民，都是在這個地方落腳的，我們來看一下——

首先我們要說，匈牙利這個名字，確實和匈人有關，不過不同於現在大肆宣傳的「匈人就是匈奴說」，現在學術界更認同匈人是一支使用古突厥語的族群，而且阿提拉死後留下了很多號稱烏提古爾「Utigur」、「庫特古爾Kutrigur」、薩拉古爾「Saragur」等部落，它們和維吾爾「Uyghur」等詞後面的那個GUR，一般認為就是古突厥語部落的意思。

現在一般認為，匈牙利（Hungary）這個名字更大可能來自一個附屬於匈人政權的突厥部落歐諾古爾（Onoghur）的拉丁化，其實蒙古人叫的沒錯，人家匈牙利本不稱呼自己為「匈牙利」，而是「馬扎爾」（magyarok），那麼這個馬扎爾，和匈人有什麼關係么？

馬扎爾語，也和歐洲佔據絕大多數的印歐語系民族不同，馬扎爾人的語言，屬於「烏拉爾語系」，如果有一些地理知識就該知道，這個亞洲和歐洲的北界，就是一個叫做「烏拉爾山」的山脈——

在烏拉爾民族中，最早到達歐洲的是最北邊的芬蘭人、薩米人，他們和馬扎爾人雖是親戚，但是分離很早，是親也不親了。而在遙遠的烏拉爾山東側，卻有一個叫做漢特人和曼西人的部落，這群人和馬扎爾人語言非常類似，在語言學上是實實在在的近親，開始這個漢特—曼西人長成什麼樣子呢？

是不是長得和蒙古人很像？沒錯，其實烏拉爾民族本是黃種人的一支，他們的Y染色體單倍群大多為N，和東亞最多的O屬於近親關係，歐洲的芬蘭、匈牙利如今也有大量的這種基因，但是為啥我們現在看到他們，基本都是徹徹底底的白種人了呢？

馬扎爾人，大約是在阿瓦爾人被法蘭克人收拾掉之後，在一個叫做「阿帕德（árpádok）」的部落帶領下跑到歐洲去的，他們到達歐洲後，雖說和本地的斯拉夫人有一定的融合，但整體來講還是一群游牧氏族族群，和蒙古人區別不大。

直到一位叫做「蓋薩大公」的首領出現後，才開始皈依了天主教，走上了天主教王國的道路，法蘭克人表示十分支持，建國時間也非常整齊——公元1000年。

蒙古人入侵匈牙利王國的時候，已經是他們建國200年後了，在歐洲人的同化下，他們除了說的語言和人家差別太大，其他地方已經別無二致。

就這樣，蒙古人入侵的最前鋒，還會選擇這個能種地也能放牧的地方，就不足為奇了。

速不台讓5萬人出擊匈牙利，畢竟那裡可以放羊，不過為了防止這個陌生的土地再出什麼屈出律、扎蘭丁之類的，他另外讓察合台的兒子拜答兒，派兩萬人去往北部的土地，這是成吉思汗慣用的招數。

沒想到，北去的部隊更為順利，他們幹掉了西斯拉夫的波蘭，直接打到德國去了。

歐洲人的描述和中國金史對蒙古的描述十分類似，他們一開始好像在騎士的陣型下不堪一擊，隨後卻不經意間衝殺上來，一直活躍在射程之外一點點的距離，乾瞪眼干著急時——

「蒙古人在戰場上使用了一種裝置，它像一個巨大的頭顱，裡面噴射出滾滾的濃煙，把波蘭人團團圍住。」

這種叫做「回回炮」的裝置，不久之後的南宋襄陽戰場上，我們也將看到。

波蘭人大呼這群異教徒夭壽啦，嚇得屁滾尿流。導致蒙古在波蘭異常順利，直接攻入神聖羅馬帝國的西里西亞（現德國波蘭交界，二戰前屬德國）。

西里西亞大公亨利二世面對著一個一個的城市被攻破，十分緊張，他趕緊召集了一支3萬人起的騎士部隊以及不計其數的民工，這個部隊集合了法國、德國以及波蘭等一系列天主教國家的騎士，包括那個著名的條頓騎士團。

按照歐洲的記錄，亨利二世身先士卒最後戰死，亨利的母親還是通過兒子的六趾，才辨認齣兒子的屍體，這場戰爭的3萬人中死了2萬5千人，然而蒙古並沒怎麼抓這些大鼻子騎士，而是把亨利二世湊出來的那些民工抓走了，因為蒙古人知道這些人很多都是礦工，所以直接拉到老家阿爾泰山挖礦去了。

這場被歐洲濃墨重彩描述的戰爭，還僅僅是蒙古的一次戰略牽制而已。畢竟波蘭在匈牙利挨揍的時候，躍躍欲試非要來幫忙，要說波蘭在歷史上也經常挨揍，但是對於天主教兄弟它也真是樂於助人。

南路的軍隊，主要就是速不台、拔都、貴由的功勞了，蒙古軍繞過喀爾巴阡山迂迴到了匈牙利，而此時的拜答兒正好乾掉亨利，南下進入莫拉維亞（現在捷克）一頓屠殺後，跑到匈牙利和拔都會合。

主力全部會和在匈牙利，速不台這個老狐狸又一次用了他的遛狗戰術，他用五萬人一頓燒殺搶掠之後，開始迅速撤退，匈牙利國王貝拉四世率軍尾隨，希望追擊突襲。

速不台的軍隊撤了好幾天，知道發現是個周邊沒什麼山地、城堡的平原之後，開始停住了腳步。貝拉四世或許不知道德國那邊的慘狀，他們用粗壯的鐵鏈和厚實的木頭把自己的營地圍起來，等待著蒙古人的攻堅。

拔都心想，我們那邊套羊就這麼套。

在一炮又一炮的轟擊下，匈牙利直接被轟懵了，他們開始四處尋找突破口，沒想到西邊蒙古軍有一個缺口，正好是他們首都布達佩斯方向，這可就很棒了。

匈牙利人從來就沒想過，為啥蒙古人這麼缺心眼給自己留下個缺口，只知道他們喪心病狂的往家跑時，被蒙古人追上，屠戮殆盡。

「鮮血如河水一般流淌著。——編年史作者托馬斯」

貝拉四世最終逃到奧地利，匈牙利王國被蒙古軍隊佔領，到達佩斯的蒙古人順著多瑙河，就會發現維也納就在眼前了。

不過對於蒙古人來講，奧地利多山多密林的環境，並不怎麼適合放牧，而且弓箭在那裡的作用會大大降低，要是翻過阿爾卑斯山去義大利吧，又真的挺費勁的。

打歐洲，真是啥也拿不著，費力不討好，雖然歐洲認為，正是蒙古的入侵，開始瓦解了騎士階級，但是那些重裝騎兵和高聳的城堡，也讓蒙古人越發困難，正在躊躇時，大汗窩闊台竟然在老家掛掉了。

這下這些長子們都愣了，大汗掛了，我們打歐洲幹嘛，打歐洲，不就是為了爭大汗么？回蒙古！

在歐洲人的嘴裡，蒙古人是一群邪惡的異教徒，就像吃腐屍的禿鷹一樣，還有一些歐洲朋友圈造謠文說，這蒙古人其實是猶太人控制的魔鬼，他們是來清算我們的。

然後歐洲人藉機又殺了不少放高利貸的猶太人。

但是歐洲人可能不知道，如今蒙古的當家人，以及即將的當家人，都是基督徒。

窩闊台這個人，本來是成吉思汗幾個兒子里人緣最好的而已，但是個人能力也就那麼回事，所以其他幾家都不是完全希望他當大汗。尤其在拖雷一死，他更覺得高枕無憂，開始沉湎於酒色，導致他老婆乃馬真後成為事實性的老大，而這個乃馬真後又是乃蠻部的人，所以本身就是個基督徒。

窩闊台不喜歡貴由，但是乃馬真後卻非常喜歡他這個親兒子，再加上貴由在歐洲打了一權，積累了不少的政治資本，所以乃馬真後就更是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貴由的繼任大典上。

此時額蒙古，真的是個世界帝國了，無論是俄羅斯的大公、喬治亞的王子、巴格達哈里發的使者，他們全部都來慶賀大蒙古國的更新換代。

貴由這個人，別怪他爸不喜歡他，當年他老爹曾說他和兄弟不和，會像「雞蛋一樣腐爛掉」，貴由繼位之後，不僅莫須有的殺了成吉思汗的親弟弟帖木格，更是用各種手段給拔都欲加之罪，希望獲得他的歐洲領土。而拖雷死後，他老婆唆魯禾帖尼就像成吉思汗的母親一樣，他帶著四個極優秀的兒子一起，管理著中國北方。

貴由不停的給唆魯禾帖尼穿小鞋，讓她把自己兒子的軍隊全叫出來，轉移到拔都那邊幫自己西征。只可惜，貴由的作死沒等到人收，成吉思汗就把他收了，僅僅18個月，貴由暴斃。

正是貴由的威逼，使得唆魯禾帖尼和拔都結成了親密的盟友，這個王汗的侄女，札合敢不的女兒，克烈部的基督徒，更是有著4個極其優秀的兒子，分別是——

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我們之後的事情，就屬於這四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