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永遠的母親
母親離開我已經26個年頭了,多年以來,我一直都想寫寫母親。當真寫下「母親」二字,心頭呼喚一聲」媽「時,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親情、一股微微震撼的暖流猛襲心頭,忽然想起這麼多年以來,我再也沒有寫過也沒有叫過一聲「媽」了,儘管在夢裡、在心頭出現過無數回!
最後一次見母親是軍校二年級暑假。當我背著簡單的行李跨進家門,大聲喊著「媽」,母親探出頭,喜出望外看著我,手裡攥著一把蠶,身上沾滿了石灰。我忽然發現母親散亂的頭髮冒出許多白絲,似乎以前不是這樣的,好像一學期母親就蒼老了許多......
難忘的暑假過得很快,母親好像對我說過她時間也許不多了。離家返校那天,她執意要送我出門,我執意不要她送,不想增加她的傷感。相互堅持中,母親說「我就送到田埂上吧」,四目相對中我看到了母親發紅的眼眶,沒再推辭,母親走到村口便停下目送我漸漸走遠。繞過下一個田埂就看不到母親了,我一定要回頭再看一眼。假裝蹲下洗手,我迅速回頭望了一眼母親。利用這短暫一回頭,我看見母親一直站在村口望著的模糊身影,這個身影,成了我對母親最後的印象,許多年以來,它一直凝固在我記憶深處,我後悔當初怎麼不抬頭真切望一眼母親,或者再叫她一聲!
回軍校後不到一個月那個中秋節晚上,我正在準備晚會節目,同學送來一封家書,要我請客一個蘋果後,我高興地拆開信,信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以十分沉痛的心情告訴你母親去世了」,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從沒有過的空白,沒有了任何思想,接下來的內容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說「怕影響你學習和天氣炎熱的原因,母親已於一周前入土了」。
哭,一直傷心地哭,夜裡想著想著眼淚就往外冒。不知是醒還是夢,彷彿在一望無際的金黃色草地盡頭,隨風搖曳的草叢包裹著一冢墳墓,夕陽輝映,微風徐徐,景象是那樣的祥和、寧靜、美好!醒來時枕頭已濕,眼睛紅腫……
當月底我完成入黨儀式後急匆匆趕回家時,遠遠地看見山坡上一堆新土。問正在放牛的侄女「我媽的墳在哪裡」,隨著指向,新墳上已長著許多青草,我圍著轉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為何再已沒有了眼淚,我告訴母親,我已經入黨了。就是在那年大年初一晚上,我扒在飯桌上寫入黨申請書,母親一直在油燈下陪著我。
說來巧合,往回推算就在母親離開我們的那一天,我正在軍校課堂上課,突然感到一顆蟲牙鬆動,一摸竟掉下半截,或許冥冥之中我已經接受到了至親傳來的音迅。
母親一生都很苦。剛生下來時家裡窮養不起,把她丟棄到雪地里,看著哭鬧不止的母親,舅舅實在不忍心,又重新抱了回去。結婚嫁到我們家時,父親唯一的家產只有一把鐮刀,第一頓飯是父親幫工的人家救濟一碗麵條。之後生了很多小孩,只養活了我們四個,她經常念叨那幾個因病因餓夭折的孩子。在十分貧困的家境下,家裡靠種植一點辣椒、棉花、養蠶甚至賣口糧等微薄收入供我們讀書,供養出了一軍一地兩個大學生,當時成了全村全鄉的新聞,母親非常自豪,說就是累得出血也要把我們兩弟兄供養出來。
母親一輩子非常節儉,她總是把好吃的留給我們,家裡經常是紅苕煮青菜,而母親總是單獨用一個小罐放在紅苕中間給我們煮一罐白米飯,自己一粒米都不肯嘗。記得上小學時母親曾好幾次問過我什麼最好吃,我說「街上的雜燴好吃」,突然有一天中午,母親把我叫出學校,從身上摸出2角5分錢,在公社食堂給我買了一碗雜燴,母親端坐在對面看著我香噴噴地吃完,一臉滿足的笑容,這錢一定是母親專門積攢了很久。到西安讀軍校後,每次開學,她都會從身上、床下翻出一些錢交給我,許多都是一角一角的零錢,我不忍心拿,知道這是她省吃儉用一學期存下來的,但母親說你就是拿去買煙抽都要得,只要你帶上。那麼多年的艱苦日子,不知母親是如何熬過來的,不曉世事的我們不知給母親添過多少憂愁?
母親身體一直不好,經常生病,但心中只有家庭、兒子,唯獨沒有她自己。連家裡給她買的葯都捨不得按時吃,病重得實在不行才拿出來吃幾片,說能堅持就不浪費葯,有一年暑假我見她病痛得厲害,就把葯翻出來按說明給她吃,她連哪個藥瓶裝啥葯吃多少都不記得,更認不得藥名,好讓我心痛,可窮酸學生,懵懂少年,沒給母親一點擔當。記得我作為幹部苗子選送考軍校那年,正生病在西南醫院住院的母親從醫院給我寄了40元錢,當時家裡連治病的錢都難以湊齊,不知道母親在醫院是如何挺過來的,每頓飯都吃些什麼?是不是到吃飯時只啃個冷饅頭或者只能憂鬱地餓著肚子?!
母親只上過幾天村裡的政治夜校,認不了多少字,最遠只走路到過西充縣城,但我把考上軍校的消息寫信告訴家裡時,她好久都記得「空軍工程學院」這個複雜的校名。母親不懂得多少大道理,但她總是教育我們做人要正直,生活要節儉,記得她經常說「掙錢猶如針挑土,用錢猶如水沖沙」,如今我也這樣教育小孩。
母親把兒子當作自己生命的全部,我也多麼願意像母親對我一樣報答她老人家!可是26年來,我畢業參加工作、部隊轉業、買房置業,生活越來越好,為兒子辛苦操勞一輩子的母親,卻一天也沒享受到兒子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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