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復：得癌後，我最大的財富只有家人

02-10

前不久，李開復在TED又做了一次演講，十幾分鐘的視頻，扎了無數人的心。

經歷了生死考驗的李開復，不再是冷冰冰的科技佈道者。

癌症的經歷，讓他看到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愛。

在死神面前，他第一次意識到：

「我生活中的優先順序完全本末倒置。
我疏於關心家庭。我的父親過世了，我從沒機會告訴他我愛他。
我的母親失智了，再也認不出我，我的孩子們都已長大成人。」

有書《進化者》第五期（點擊以下名字，可分別查看往期：周鴻禕、馮侖、吳軍、余晨）有幸邀請到了創新工場CEO李開復，他與有書創始人兼CEO雷文濤近距離探討了在未來的時代里，我們如何憑藉愛，讓生命活出真正的意義。

未來已來

翻開李開復的上一本著作《人工智慧》，有書君被書里一張極具反差萌的插圖逗樂了。

李開復在自拍照下調侃道：「連我這個『大叔』在手繪自拍功能的強大藝術表現力之下，也被P成了粉嫩可愛的有趣形象。」

這神奇的魔術，其實就是藏在手機里的人工智慧。

從這一小小的趣事中，我們會發現「人工智慧」這一聽起來離我們似乎還有些遙遠的技術，已經在我們每個人的生活中無處不在。

在李開復看來，AI（人工智慧）就是一個「黑盒子」，能在單一領域作出非常聰明的決策，從而幫我們把生活變得更好。

「除了擁有大數據、會思考，AI還會逐漸加上眼睛、耳朵、手和腳，但這並不是說AI真有兩隻腳，而是能看、能聽、能動。」

在接受雷文濤的《進化者》專訪中，李開復如是說。

然而，當智能製造、無人駕駛、AI醫生、AI老師……日益滲透到人類未來的生活中，危機也將不可避免地到來。

由於重複性的工作會被AI取代，「失業潮」將成為人類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但對於人類來說，最大的挑戰並不是失去工作，而是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在最新著作《AI·未來》中，李開復坦承，自己就是一個「相信生活的意義在於工作」的人——

「我除了是充滿理想的科學家、勤奮務實的工程師和追求卓越的管理者，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兒子、丈夫和父親。」

△李開復和他的家人

人與機器的根本區別：能否愛人

1991年12月16日上午，李開復即將初為人父。

他一邊坐在床邊陪伴艱辛生產的妻子，一邊焦慮地望著他的手錶。那時，他的妻子並不知道他內心的糾結：

「如果在一小時內，我們的孩子還未出生，我將要將她留在那裡，趕去上班，並向我的老闆——蘋果的首席執行官做一個有關人工智慧的報告。幸運的是，我的女兒在11:30出生了。」

分享這段話時，TED的演講現場，瞬間爆發出笑聲和掌聲。

至今，李開復依然為自己當初不得已的選擇感到深深慚愧。

數十年來，工作與家庭的衝突，導致他就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機器，亦是同事們眼中的「鐵人」。

直到2013年9月，一場突如其來的癌症，使這位「鐵人」演算法式的生活瞬間崩塌——

「這麼多年來，我忽視了陪伴在身邊最親近的人，忽視了與他們分享愛的過程。
我的家庭給了我溫暖和愛，而我卻用冷漠的計算回應他們的愛。
我想創造像人類一樣思考的機器，可最終我也變成了一個像機器一樣思考的人。」

無疑，癌症是李開復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然而，這個最大的挫折如今卻成了李開復最大的財富。

確診癌症後不久，李開復去台灣佛光山見了星雲法師，當星雲法師問他：「開復，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麼？」

李開復不假思索地回答：「最大化我的影響力，讓世界因我而不同。」

但星雲法師對他的這套「人生演算法」取得的成果並不感興趣，他說：「開復，人類不該這樣思考。

這樣一刻不停地計算、量化一切事物，會侵蝕掉我們內心本真的東西，會阻礙生命中真正的能量的湧現——那就是愛。」

星雲法師的話如醍醐灌頂，使李開復開始坦誠面對自己的內心、勇於直視死亡這面鏡子，並讓他思考清楚了，人與機器的根本區別是——能否愛人。

用愛來抵禦一切

在《AI·未來》中，李開復提到他的一位朋友，曾開發過一款方便老年人生活的產品，年紀大的父母只要按床邊的觸摸顯示屏，就能獲取各種生活服務。

然而，在所有功能和應用中，被老人們使用最多的不是食品配送、電視控制或醫療服務，而是「按鍵呼叫客服」。

於是，產品的客服收到大量的老人來電。

原來，老人們呼叫客服，並不是因為他們在操作上遇到了困難，而是因為太孤單了，想有人陪著說話。

當許多子女都會儘力滿足父母的物質需求時，卻忽略了老人們最大的需求，是人與人之間的真實交流。

因此，在李開復看來，陪伴與關懷的工作，如老師、護士、導遊、禮賓、老人陪伴，將在大量重複性工作被人工智慧取代的未來，以其能帶來人與人之間最真實的溫暖而愈發凸顯出價值。

就像AI醫生可以代替人類醫生診斷，但沒有病人會願意由一台機器冷冰冰地告訴自己：「您患有淋巴癌，並且已經到了四期，5年內死亡的概率是70%。」

李開復所期待的是，在未來的AI時代，傳統醫生演變成一種新職業——「關懷護理醫師」。

他們會這樣鼓勵患者：「李開復也得過淋巴癌，採用和你一樣的治療方案後，他恢復得非常好，所以我相信你也可以」。

給出愛，反而能得到更多愛。

憑藉愛，相信人類與人工智慧將呈現共存的美好藍圖！

Q&A

雷文濤：你在TED演講裡面提到，從過去996（早上9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一周上6天班）的工作時間，變成了965（早上9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一周上5天班）。
這種時間調整，對你的工作效率是不是有影響？你是如何壓縮這麼多時間，同時保證創業的成功？
李開復：你是創業者，我現在已經不是了，所以我可以965、935，我也可以985，但是我絕不會996。
我覺得，其實讓自己睡眠更足、更有精神，才做得更有效率。
如果每天都是睡不夠、疲勞工作，其實效率並不高，work smarter要比work harder來得更重要。
我建議，四個方面至少做到及格，就是睡眠，運動，飲食，還有壓力。
雷文濤：你在哪個時間點，意識到自己不一樣、要做得更好、要成為一個卓越者？
李開復：最開始是中國式教育，從小我的父母對我的讀書成績、成長都特別重視。
另外，讀本科一二年級的階段對我非常重要。
在哥倫比亞大學，那時學校強行要求讀兩百本所謂的聖賢書，即各種西方的哲學，也有東方的哲學，以及文學作品。
讀的時候其實是痛苦的，要讀好多好多東西，讀完了以後發現，自己思考問題的方法不一樣了。
同時已經形成了閱讀的習慣和愛好，所以我覺得這段時期對我的求學有很大的觸動和啟發。

雷文濤：你是否認同AI時代，必然伴隨著「學習型社會」的到來？
李開復：我非常希望。
今天我們肯定不是處在「學習型社會」里，很多手機APP，尤其好玩的各種短視頻佔了大家太多時間。
這些東西的娛樂性很強，可能就會上癮，我們「學習型社會」是走下坡路的，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會繼續走下坡路。
AI時代的來臨，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及時的事。
AI未來充滿著機會，但是更充滿著挑戰，我們如果都不學習、成長的話，我們大部分人的工作會慢慢被取代。
工作被取代，不只是收入的問題，而且還關係到人生意義的問題。
今天，我們之所以還能夠沉迷遊戲，是因為總覺得自己還有工作，我還是可以說「我是一個做什麼的」、「什麼行業的」。
畢竟這在社會裡還是有價值、有尊嚴的，我的生活也值了，可以給下一代帶來一些財富、更好的日子，自己還是有滿足感的。
但是能想像嗎？當有一天人真的沒有工作，如果整天都還是沉迷在這些遊戲上，人生就沒有價值，我覺得很多人到那個時候都容易面臨各種抑鬱，甚至是其他問題。
所以我覺得，今天真的是覺醒的時代到了，因為AI就告訴我們，在未來的社會裡：
不論你是想做有溫度的、愛的、關懷的服務業，還是要做創造型工作、戰略型思考，或是要成為領袖級人物，能領導團隊……這些都需要學習、需要進步。
不是現在「鐵飯碗」這個概念，「鐵飯碗」已經消失了，沒有了。
就是為了自己必然碰到的一些挑戰和問題，也要推動自己去學習進步。
可以看到這麼多新的工作被產生出來，未來十年最火的工作和領域，今天可能都還未發生、都還沒有被發明，所以我們怎麼能不與時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