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篩查」系列：不建議體檢時用腫瘤標誌物進行癌症篩查

癌症科普，真相最重要。近期，有關腫瘤標誌物用於癌症篩查的所謂「科普」文章又在刷屏，但名為「科普」，實則誤導民眾。腫瘤標誌物指的是什麼？能否用於健康人的癌症篩查？科學貓頭鷹邀請腫瘤學專家王晨光博士為你解答。

問：什麼是癌症篩查？

王晨光：癌症篩查是指在沒有出現癌症體征或者癥狀時進行的檢查，比如女性到一定年齡後進行的乳腺癌篩查，不分性別的結直腸癌檢查等。

問：癌症篩查如何進行？

王晨光：癌症篩查有多種不同的方式和方法，以需要篩查的腫瘤類型的不同而不同。沒有一種方法適用所有腫瘤。常見的方法有各種影像、內鏡、生理生化指標、組織和細胞形態學檢查等。

問：常看到查血驗癌的新聞提到腫瘤標誌物，那麼腫瘤標誌物指的是什麼？

王晨光：腫瘤標誌物指的是在那些癌症患者的血液、尿液等體液或身體組織中發現的高於正常水平的物質。在談論腫瘤問題時，和生物標誌物一詞通用。腫瘤標誌物可以是蛋白質，可以是核酸，它們的共同特徵是來自身體自身。雖然被稱為腫瘤標誌物，但卻並非為腫瘤所特有。有些癌細胞會產生腫瘤標誌物，但體內的健康細胞有時也可能產生。

問：有些醫院和體檢中心提供腫瘤早期篩查，使用PSA、CEA等，建議體檢時做嗎？

王晨光：不建議。儘管腫瘤標誌物在確定腫瘤是否對治療有反應或評估其是否複發方面有一定價值，但迄今為止未發現一個腫瘤標誌物有足夠的價值可單獨用於篩查癌症。

問：能否具體說說腫瘤標誌物為什麼不能用來篩查癌症？

王晨光：我們在考察一個篩查指標時，需要注意兩方面問題，即該標誌物的敏感性和特異性。腫瘤標誌物可用於評估腫瘤對治療的反應以及預後評價和檢測，所以研究人員希望它們也可被用於健康人的癌症早期篩查。現實情況是，已經有很多腫瘤標誌物被用於年度體檢項目。但一項有價值的篩查手段，應具有足夠高的敏感性（能夠正確識別患有該疾病的人）和特異性（能夠正確區別沒有患病的人）。敏感性高是指測試能識別大多數患有該疾病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只有非常少的患者不能被檢測到（假陰性）。如果測試具有高度特異性，那麼只有少數沒有癌症的人測試結果為陽性（假陽性）。我們總希望一項腫瘤標誌物在用於篩查時，敏感性和特異性都足夠高，既無漏網之魚，又不「錯殺一人」。但這樣的腫瘤標誌物至今尚未出現，醫院和體檢中心所有用來篩查腫瘤的生物標誌物都是不靠譜的。

腫瘤標誌物用於篩查的局限性還包括如下方面：

不僅癌細胞產生腫瘤標誌物，其他疾病或健康狀況也可能增加體內腫瘤標誌物水平；

健康人（沒有癌症）體內一些腫瘤標誌物水平可能很高；

腫瘤標誌物水平並非恆定，不同時間檢測結果差異可能很大；

癌症發生早期，腫瘤標誌物的水平可能不會升高；

一些癌症沒有已知的腫瘤標誌物。

問：有哪些常見的腫瘤標誌物被醫院和體檢中心用作篩查？

王晨光：測量血液中PSA水平的前列腺特異性抗原（PSA）測試，曾經用於篩查男性的前列腺癌，目前在很多體檢中心還是常規檢查指標。然而，PSA水平升高也可能是由良性前列腺疾病引起的，大多數PSA水平升高的男性沒有前列腺癌。PSA篩查陽性會帶來一系列確診檢查和治療，這些是有特定危害的，危害程度在總體上超過篩查中的獲益。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些癌症永遠不會威脅到患者的生命。

CA125是另外一種常見的腫瘤標誌物，有時在患有卵巢癌的女性的血液中升高，在患有良性腫瘤的婦女中也可升高，但其靈敏度或特異性不足以單獨或和陰道超聲檢查一起用來篩查女性卵巢癌。

此外，還有很多腫瘤標誌物如CEA、AFP、CA153、CA724等被研究是否可用於癌症篩查，但遺憾的是至今沒有任何一種在健康人的癌症篩查中有價值。

問：腫瘤標記物的臨床用途是什麼？

王晨光：腫瘤標誌物水平高可能是患癌的徵兆，因此很多人誤以為通過腫瘤標誌物就可以用來診斷癌症甚至篩查癌症。但研究發現，目前所有使用的腫瘤標誌物都難以承當單獨作為診斷標準的「重任」。只有與其他測試一起，腫瘤標誌物檢測才可能輔助醫生對癌症患者做出診斷並規劃治療。腫瘤標誌物在臨床上主要有以下用途：

指導治療。一些腫瘤標誌物幫助醫生決定在手術和/或放射治療後是否進行化療或免疫治療。有些腫瘤標誌物可幫助醫生選擇哪種藥物或藥物組合治療效果最佳；

監測治療。醫生可以通過腫瘤標誌物水平的變化來確定治療效果如何；

監測進展。腫瘤標誌物可以幫助醫生預測癌症的進展以及患者的康復程度；

預測複發。腫瘤標誌物可用於預測癌症在治療後複發的可能性。腫瘤標誌物水平的變化是患者治療後護理計劃的一部分，有比其他檢查簡便和快捷的優點。

問：腫瘤標記物用作健康篩查，即使無益，難道還有什麼副作用？

王晨光：即使對那些有明確標誌物的腫瘤，依然不能用來篩查以及單獨用做診斷的工具，這是由前面談到的腫瘤標誌物自身的特異性和敏感性決定的。這種局限性導致現有的這些標誌物測試不僅不能滿足癌症篩查，反而會給人們帶來很多非常明確的負面影響。

首先是靈敏度問題。如同藥物要能用來治病一樣，用於篩查的腫瘤標誌物首先要能檢出有腫瘤的人。如果腫瘤標誌物測試不夠靈敏，結果可能出現假陰性。換句話說，測試顯示一個人沒有腫瘤但實際上他有。這會導致這些人傾向於相信這個結果，認為自己沒有問題而忽略了一些應該注意的體征。

還有就是特異性問題。特異性不夠高會導致假陽性的發生，這是很多體檢項目中使用腫瘤標誌物作為篩查工具的最大弊病。不可否認在體檢中能夠發現一些無癌症癥狀的人已患有癌症，但這一點不足以作為證據來證明篩查的合理性。這個部分很多人可能感覺不太好理解，這裡面既有個人問題，也存在社會問題，以後有機會再詳談。

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有很多人選擇去做腫瘤標誌物檢查呢？

王晨光：一方面是受很多檢測機構宣傳的影響，另一方面可能出自人類好奇的天性，尤其在涉及自身健康的事情上。許多人堅持相信癌症篩查有益，退一步講也認為篩查沒什麼壞處。有些人認為篩查提供了重要的健康信息，他們希望獲得這些信息，即使告訴他們篩查發現癌症不能挽救或者延長生命。他們想要獲得健康信息的原因很簡單，認為多了解自身的健康信息可以緩解焦慮和獲得心理安慰。所以當人們有這種強烈願望時，做出的決定就會失去理性基礎，比如他們更願意接受各種篩查，而選擇性忽視很多篩查無用（反而有害）的事實。然而更大的問題是，越是迫切希望通過篩查獲取自身健康信息以緩解焦慮，當面對篩查結果時，卻往往表現出更大的焦慮。

王晨光，生物學博士。曾任美國喬治城大學助理教授、托馬斯傑弗遜大學副教授、中國醫學科學院研究員和北京協和醫學院教授。長期從事腫瘤學研究、教學和抗腫瘤藥物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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