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 Malone 還是扔了吧，秋冬香水私藏

氣味里有很多時差的，搖擺的，變幻的，不確鑿的成分。一支香更像是一個自我完整的人，由淺至深地在你的鼻息間「一錘定音」。這是「嗅覺偏見」系列的第一篇，分享那些我所耽溺的、偏僻的、在心尖尖上漾開的味道。

1.THé NOIR 29丨LE LABO

乾燥、溫暖、帶罪的野獸

無感於Santal 33，卻對THé NOIR 29著迷。一支香里煙草雪松錯糅裹覆，苦澀微甜層層舒展，不要被名字限制想像，它其實和「紅茶」二字毫無關聯。

前調的無花果與月桂葉走失得極快，匆忙卻篤定地進入主題：細微的野獸性伴隨煙草的微苦、果香的綿密，最終麝香與乾草嶄露頭角佯裝清新。總而言之，它是這樣的微寒天氣里，讓你暫時褪去煙火氣的溫存小獸。

如果要給THé NOIR 29擬人化，那他一定是伊莎貝爾·於佩爾。前中調像極了早年的維奧萊特·諾齊埃爾 Violette Nozière，幾分野氣里是聞得到的敏慧早熟，眼神是倔強的，沉思的。後來的《茶花女》，分明是漸入佳境的中調，不著痕迹的優雅。再後來，她皮相日漸伶俐，眉眼的細膩神采終於得以展露，骨相里流淌著後調的抽象與輕盈。

2.ROSE 31丨LE LABO

逼取便逝的蒼老天真

和THé NOIR 29一樣，它有著不討喜卻易消散的前調，但當香根草和雪松悄然潛入，力量感隨之反轉而來。辛香玫瑰沉入愈創木和乳香創造的柔軟底床。木質調伴隨隱約的葯感，讓玫瑰的鬆散有了縱深。在庸常冬日裡，給你一些搖搖欲墜的童話。

聞到它，第一個想到《白色婚禮》里的Vanessa。中後調像極她逼取便逝的蒼老天真。她眼角眉梢的輕蔑嘲弄，也正因此盛滿風情，不俗的風情。

亨伯特的洛麗塔，巴勃羅的瑪麗亞，弗朗索瓦的馬蒂爾，里昂的瑪蒂爾達…這些女孩都是這隻香，屬於同一個時期和質地，在這樣直白的辛香里停止了一切生長和成熟，只是在逐漸地死去。她們不會變老，不會衰竭，只會消失。

3. LAIT VIRGINAL SCOTTISH LICHEN丨BULY1803

水生、不經修飾的清雋

唯一一款被硬寫進來的身體乳，遠勝太多香。調香獨特，由水生貫穿，有別於你所經歷過的摧折枯木或雨後青草，它裹挾著浸潤過陽光的，水質清雋的綠，避開泥土的腐，褪下樹脂里不經修飾的溫度，不斷向身後流動。

這味道是《驚情四百年》和《純真年代》時期的Winona Ryder 薇諾娜·瑞德。她是靈動的，亦是乖覺的。她是綿延不絕的精緻容器，連同周身的空氣都虛幻寧靜。她是畫中仕女，擇苔而棲，又輕輕簌簌落地。她亦是尋常里的宿命感，悠悠明朗暗淡，不著痕迹。

4.BY THE FIREPLACE丨Maison Martin Margiela

柔軟、酥脆、溫吞的圈養

時逢蓬皮杜藝術展上偶然遇見，甚難忘。它是隆冬的胃裡泛起一陣空蕩，突然嗅到這樣微微烤焦的軟糯香，糖分從裂縫中一點點地冒，細碎的香草混著微量的秘魯香脂悉數臨近。無煙木料上續一滴朗姆酒，氣味變得十分貼膚，壁爐漸漸凝了水氣，溫暖你錯鈍的體溫。

她是《看得見風景的房間》里的露西，不因蒂姆·波頓而鬼魅瘋癲，而是印象派油畫一樣的，一望無際的豐足好看。她有十足自在的嬌俏，鬼迷心竅的離經叛道，再添一些旁若無人的天真。你看到她眼裡零星的火光，在煮沸的心情稍稍降溫之後，散落出一些纖細綿長的溫暖。

5.HWYL丨Aēsop

風化、造夢、動魄的凝視

一支視頻看得滿心流螢簌簌地落。從它有點拗口的威爾士語名字開始，再到古老森林的樹榦，雨露，季候，苔蘚，風，生長，風化，死亡。辛香料和百里香鋪開整個香水基調，清爽而乾裂。木質調的自然力量由弱漸強，香根草、乳香和苔蘚淺淺慢慢附著包含，沒有了向外的擴張，而是一種平覆的，動魄的凝視。

它只能是蕾雅·賽杜。不再是《阿黛爾的生活》那時候的藍，而是介於《龍蝦》和《美麗的人》之間的，苔蘚般的墨綠。她是自有節奏地散漫，自信篤定地遊離。她是恰到好處的矜持，百爪撓心的吸引。猞猁一樣狡黠陰鬱，假意為你造夢，她就是The Lobster 里那片被放逐的森林。

6.MOJAVE GHOST丨BYREDO

輕盈、沙啞、達洛維太太的衣裙

驚喜於，它並非橡木苔的陰冷潮濕，而是一種能夠滿足口欲的溫度，仔仔細細的乾淨。清冽多漿的人蔘果表現透徹，雪松的木質調加以襯扶，紫羅蘭帶來恰到好處的暖意，隔出輕盈的距離。它是搖擺的、變化多端的、不確鑿的，令你無計可施的。冷卻不侵略，遊離亦是吸引。

唯一能與之相配的，大抵只有Virginia Woolf 弗吉尼亞·伍爾夫。她在昏暗中來往，穿梭在喑啞的雪松之間，游過陽光豐爍的海域，不停地游，游向幽暗，深邃，不可思議。她既破敗不堪又完整無比，就像你無法躲過的命運。她以最強的密度緩慢地褪色，又在深藏的世故里放空。她洞悉生活的虛妄，但仍舊溫柔地流淌過人群。

7.ROSE OF NO MANS LAND丨BYREDO

疏離、善變、撒旦的化身

它是直截了當的。最初接觸皮膚微涼葯感，微弱胡椒的肌理，玫瑰在底層不露姿態。再後來，琥珀柔軟地侵入，紙莎草乾燥摺疊，樹脂的甘甜泛上來，玫瑰含吮其中。不同於任何一種你聞過的玫瑰，毫無脂粉，亦沒有綠意，乖張到傲慢。它是撒旦化身，有多奇蹟，就有多災難。

這一支，像極《暖暖內含光》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里的溫斯萊特，自由，不善交際，莽撞得鮮亮。她是自得其樂的詭計，不摻世故的熱烈，她也是剝離記憶後，決絕的疏離。別人的寂寞都是藏著的，而它是扎眼的，毫不露怯地攤開來給你看。倒不是不甘心，只是不在意被你看罷了。她坐在那兒，懷揣小秘密，看起來可愛卻又壞極了。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你會對她一見鍾情。

8.NUIT DE CELLOPHANE丨Serge Lutens

綿綿絮絮，在交錯時互放的光亮

有且僅有的盲入滷蛋，也成了唯一喜歡的。清冽通透的白花香底子，尋常地鋪展開。若有似無的桂花味融著木蘭，微薄的甜緩緩逼近，又漸漸消盡。輕微木質麝香融入延續,某些隱忍的精巧幹凈被窺見，像是進退有據的熟稔，令人心安。

她是金敏喜，也是《這時對那時錯》里的希靜，《獨自在海邊的夜晚》的英熙。你能從這隻香里聞到的，過木橋之前下跪祈禱的她，咖啡館前抽煙哼歌的她，獨自躺在海邊的她。清清淡淡的語調，綿綿絮絮的對話，忽明忽暗的表情，都是無人知曉的，夾縫裡的孤獨。她像是一副快速完成的自畫像，在和自己交錯時互放出光亮。

人啊，無非是其氣味經驗的總和。某種意義上，它成了我的「實用主義哲學」，為旁人劃分一些模糊的坐標系。但像我這樣，選擇氣味作為生活哲學，就像是選擇靜止作為交通方式，實際是不可取的（死性不改的）。

我期望將「嗅覺偏見」做成系列，時不時分享那些我所耽溺的、偏僻的、在心尖尖上漾開的味道。（公眾號：Dallooway，ID：prozac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