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

文：王宇昆

高中有一次班長過生日，買了大大蛋糕在教室里分，分著分著不知道突然就演變成了蛋糕大戰，大家拿著蛋糕你抹我我抹你，不知道是誰還把燈給拉了，整間教室黑黢黢的一片，尖叫聲此起彼伏，大家就在這黑暗中盡情地廝殺著。

就在大家玩的盡興時，燈猛地一亮，班主任拿著黑板擦在講台上重重一拍，頓時所有同學作鳥獸散，大家看著彼此滿臉滿身的奶油，一個勁地憋著笑，每個人身上都是重災區，卻唯獨M一個女孩倖存，整個人都乾乾淨淨的。

大家都懷疑是不是M偷偷溜出去了，M搖搖頭抿著嘴，就是不說為什麼。

那時候還沒分文理科，M坐在我隔壁的隔壁，班裡沒怎麼換位，一坐就坐了一整個學期。

M是班裡很沒有存在感的女生，剛開學那陣她爬黑板做題我都不知道她是誰，但這個女孩絕對是我見到過最漂亮的，是漢族人卻有點維族風情，眼窩深邃，鼻樑挺拔，還長了雙迷人的大眼睛。和M熟悉起來是因為另一個女生，那就是坐在我和M中間的那位滿臉青春痘的女孩，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冤家，一挨到一塊就打得不可開交。有一陣子我倆冷戰，於是她就私自和M換了位置，M就做到了我的隔壁。

M是個很善良的姑娘，想盡各種辦法讓我倆結束冷戰，始終沒成功。雖然友情沒有破冰，但我卻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了M。

好像青春期所有的萌動都積攢著是為了這次喜歡，我害怕直接表白會遭到M的拒絕，便選擇了最質樸的方式一點點接近她。

晚飯，她為了趕作業沒去食堂吃飯，我就偷偷買了麵包，然後趁她課間上洗手間塞進她的課桌里。只要是下雨天，我就會多帶一把傘，以便M忘帶的時候借給她。每次晚自習結束留到最後，也是為了可以和她一起走。就連記住她的生日，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對什麼過敏，不過都是為了多一點被她注意到的可能。

後來M坐會了自己的位置，自習課上，有時候我會偷偷傳紙條給她，好幾次不幸被中間那位截獲，課間我被別人超大聲地質疑是不是喜歡M，我看了眼趴在桌子上，沒精打采看著書的M，惶恐地搖了搖頭。

我說謊的樣子太狼狽了。可我不得不逼迫著自己這樣說，我害怕我鼓起勇氣說出了我喜歡M，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跟她一起說話，一起吃飯，一起放學走。

因為那時候的我，是個醜陋的大胖子。

現實不是童話，癩蛤蟆怎麼會被公主喜歡上呢？我看著鏡子里自己臃腫的臉頰，不敢想像和M站在一起的畫面。

M好像察覺出了我的小心思，並沒有因為我說不喜歡，就從此與我疏遠。我們還是會在春天一起分享新出的喜劇電影，在夏天約著去刨冰店吃一杯冰。那時候覺得在這緩慢又美好的時光里，我們沒必要一定要成為戀人。但我又是害怕著的，害怕突然的一天，有一位男生突然出現，向M表白然後我就再沒有機會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很快到了分科的時間，深秋時節，學校里的梧桐樹葉落了滿地，夜晚的燈光下，昏黃的顏色讓人彷彿陷入夢境。

我和那位冤大頭填了文科，M去了理科。

在進入新班級前的最後一晚，我們一起放學，我和她都沒有像往常一樣騎著車子趕回家，我倆推著車子，突然停在了落滿梧桐葉的馬路邊。我們坐在馬路邊，她從書包里掏出一把傘遞給我。

「這是你之前借給我，一直忘記還給你。」

我接過傘，看著她坐在我身旁有些瑟瑟發抖，想起來入秋的時候有點感冒，就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給她披上。

「披上吧，感冒別再加重了。」

我看著她耳邊的碎發被秋風吹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視線交錯，我緊張地回過頭去。

「其實，我知道那次是你幫我擋了……所以我才……」M說著，接著看向我問了一句，「其實你有了喜歡的人對吧。」

我點點頭，不敢直視M的眼睛。

「是誰呢？」

M低下頭聲音變得有些顫抖，我一直搖頭死活不肯開口，她只好起身拍了拍塵土說了句時間不早了，上了車子。我好像還沒有從她剛才的那句話反應過來，就看見她已經騎著車子離開了一段距離。

然而時間就是在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溜走了。

分完科的我們被相隔在了兩個教學樓，幾乎沒有什麼時間再見面，彼此一起放學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後來有一次，去理科樓交材料的時候，跑去了M所在的班級，在教室的後門看了看她。

她的頭髮稍稍變長，還是像以前那樣下課也在認真的學習。

「XXX，你男朋友周帥在門口等你呢！」

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一句話，把我嚇得趕快躲了起來，可就在我準備逃開的時候，看見了在教室前門等待著的一個男生。那個男生高高瘦瘦，長相帥氣，斜靠在門口朝著M的方向招了招手。

M起身走去門口，然後接過那個男生遞來的礦泉水和雨傘，告別之後回到了座位上。

我看著M笑著把傘塞進抽屜里，似曾相識的表情，卻讓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後來聽說那個帥氣的男孩苦苦追了M一個學期，終於成功，成了M的男朋友。我所不敢想像的畫面最終還是出現，M成了別人的女朋友，我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再後來，我們的日子裡又度過了無數個秋季，梧桐樹葉把校園前的那條馬路鋪成金黃，又在冬天前褪去。高三、高考、高中畢業、大學……數不清的風景經過我的人生，卻時常會在人海之中回憶起她。

大一寒假的聚會，我成功瘦身，不再是那個臃腫的胖子。圓桌之間大家彼此驚嘆著對方的變化，到我這，一群人問我是誰。大家對於我的變化，露出一張張不可思議的臉。倒是曾經那位滿臉青春痘的傢伙，一臉嫌棄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要是M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後悔死了！」

冤大頭朝我發出「嘖嘖」的聲音，繼續說道：「你是不知道當初M，每天追著我問你喜歡的女生到底是誰啊，我問你你說不是M，問你到底是誰你就是不說，結果呢，M跟別人跑了，你自己還是一條單身狗。我就納了悶了，你當初到底喜不喜歡M啊？」

聽完這段話，我有點愣，也不顧周圍的人是不是在跟我舉杯，整個人傻在了那裡。

原來幾年前那個晚上，M問我的那句其實是被我誤會了。

那天聚會結束後，我拚命地從同學錄和手機里找M的聯繫方式，就在我找到準備撥過去的時候，自己又按了掛斷鍵。

那一瞬間，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或許這就是時間執意的安排，任何挽回的試圖都已經沒有意義。

聽人講M現在在新疆上大學，他當時的那個男朋友為了她也去了新疆。聽到這個的時候，我突然有些釋懷。選擇一個願意為了自己付出和放棄的人，要比選一個連說出愛的勇氣都沒有的人，更會得到幸福吧。

在愛面前，人往往會把結局歸咎於命運的安排，實則非也，有時候愛情里的悲劇離場，就是因為當初那隻差百分之零點零一就鼓起勇氣說出口的愛你。

之後的日子，我都沒有再碰到一個像M一樣令我心動的女生，我覺得這大概是年華給一個人落下的偏念。但每當回憶起這段故事，回憶起那天晚上M遠去的背影時，與其說仍有悔意不如說是更加珍惜。珍惜當初留下的遺憾，珍惜現在所有的剛好，珍惜下一秒或遇見的幸福。

歲月不可回首，也無故人再來。唯一挂念的便是，舊人在遠方安好。

或許，我曾為愛做過的最勇敢的事，就是那次幫M擋下了所有的奶油吧。

作者簡介：

王宇昆，畢業於廈門大學，現於愛爾蘭聖三一大學就讀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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