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俊二:青少年的戀愛,只是一種心情
第113期
「重逢島」為Lens於2016年創辦的原創視頻品牌
電影《你好,之華》以一場葬禮開場。它和岩井俊二最初設想的不太一樣。
「在日本,葬禮儀式一般要兩個小時,整體要花一天時間,但在中國非常迅速就結束了……」
還有像「比逝者年長的人不參加葬禮」,這種風俗的差異讓他吃驚,也覺得新鮮。
還比如電影里有一場之華和侄子坐在一起、一種類似母子的場景:
「距離非常近,在日本人看來,這個距離就有些微妙。」
岩井俊二很善於發現和把握這些細膩的情感。
他寫的很多故事,也都有自己的痕迹。
雖然不一定是真的發生過。像岩井俊二的高中就過得很是沉悶、無聊,他不得不在想像世界裡尋找樂趣,但也給後來那些讓人印象深刻的青春故事埋下了伏筆。
他曾經寫: 「青春期的初戀不會成功。我們通過觀看《兩小無猜》治癒了這份心痛。 」
不少人則通過他的《情書》《四月物語》《花與愛麗絲》《燕尾蝶》《關於莉莉周的一切》那樣的電影,治癒了類似的心痛。
在新片《你好,之華》里,一樣有他自己生活的影子,只是更多切換回了成年人世界。
他在秦昊飾演的作家身上投射了自己。因為如果沒有成為導演,可能就會是那個樣子。
而在胡歌扮演的有點暗黑的角色身上,他說是代表了「身為創作者的自己隱藏在內心中的黑暗面。」
他在影片中講述了幾個成年人的感情,和他們中學時的「戀愛」。
在他看來,電影里描述的,「與其說是成年人的戀情,倒不如說是處在人際關係中的內心感受,而青少年這邊呢,則是一種還無法完全稱之為戀愛的心情……」
很多年前,他在一篇專欄文章里設想過回到中學時候:「有這種想法的人想必不少吧。但要是真的實現了會怎樣呢?如今自己已是不顧顏面的大人,卻又變成中學生,再回到那時的教室里,會怎樣?」
《你好,之華》里,他讓秦昊這個化身,在已然敗落的校園裡走了一遭……
在一部影片里,從編劇、導演,到攝影、剪輯、音樂,乃至商務、製片等等,岩井俊二都參與過。他說就是喜歡自己動手做東西。
他常常自己扛著一台攝像機,自己去調試燈光,去擺弄牆上的掛飾……
「做一些小發明是十分有意思的」,他說,「比如找到能夠快速做出鐵鏽的方法,發明在拍沙灘戲時不留腳印的鞋子。」
「我會做很多突然想到的事情,然後跑來跑去……通過不斷嘗試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他很珍惜電影片場的魔力。
他電影里很多精彩的段落,比如蒼井優在《花與愛麗絲》中那段獨舞的鏡頭,在Lens拍攝的短片里,他說道:「與其說是事先就想好的,不如說是在片場邊排練邊思考出來的。」
拍攝《情書》時,則是在10月到11月,北海道的小樽其實還很少下雪。
但每當他們設定必須有雪景的前一天晚上,天氣就開始下雪。
到了第四次,他們都有點害怕了,說如果再應驗,就成了「AKQJ10同花順」了。
大家提心弔膽等到第二天——又下雪了。
所以,電影中有句台詞:「藤井樹AKQJ10同花順」,也是在紀念這種在現場和偶然相遇的心情。
他一直有很多種類型的電影想拍,比如怪獸電影,像哥斯拉或吸血鬼那樣的。
年少的時候,他看了那樣的故事,嚇得睡不著,蜷縮在被窩中,擔心著地球會被毀滅。
這是電影最早帶給他的魔力。
他做過不少這方面的計劃,但都沒有實現。
「所以,能創作這麼多以青春故事為主題的作品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吧」。他對Lens說道。
除了拍攝電影,他還一直在寫小說,做音樂,和樂隊巡迴演出。
「我一直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不賺什麼錢,很多都是非常普通的、日常的東西。這大概是我的本質。」
拍電影是一個很燒錢的工作,所以,當上職業導演後,「節約」就經常是在他腦海中盤旋的概念,但也會感覺到失去了學生時代的那種自由任性。
所以,他要讓自己找到享受創造作品的那種感覺,他說年輕的時候,甚至懷著那種「這部電影拍不好不如去死」的心情去工作。
如今,參與了很多幫助年輕人成長的項目後,他說自己也最希望在他們身上看到那種「非做這件事不可」的決心。
陳可辛評價說,「岩井導演身上有種小孩般的天真……同時,他自己去掌控自己的命運。」
Lens:你以前說過,「人是越長大越嚮往單純」,這個「單純」是指什麼?
岩井俊二:孩子與成人所嚮往的單純是有些不同的。孩子們心中的單純是帶有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對立性明顯,且熱情洋溢的特點。與此相比,成人所追求的單純是基於某種平衡和協調後產生的,帶有調和性的特點。
Lens:之華的情感世界裡,有婚姻的安全感,也有對少年戀情的留戀,這種平衡桿更多她性格帶來的,還是因為年齡的成熟度?
岩井俊二:之華這個人物性格既受年齡影響,也受環境影響。我認為之華的角色設定和《花與愛麗絲》中花這一人物形象有些相似之處,比如她們都會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謊話,一些讓人覺得可愛的謊話。
Lens:您今天看起來有些疲憊,有點嚴肅,平時會怎麼放鬆自己?
岩井俊二:來中國以後會做按摩放鬆自己。
在經常睡眠不足,如果有2個小時空閑的話,會睡一會兒,或者做個按摩就相當於補覺了。作息完全沒有規律。晚上開始寫作,有時寫著寫著天就亮了。這對身體非常不好。
Lens:從大學時就開始一直保持這樣的作息嗎?
岩井俊二:是的,一直到現在沒怎麼變過。
Lens:從來沒有有感到特別疲憊,想要慢下來嗎?
岩井俊二:每天很忙,會很疲勞,想稍微休息一下,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出現過對人生或是對生活感到疲憊的情況。
Lens:拍電影,寫小說,做音樂,這些不同的工作對你有什麼不同的意義?
岩井俊二:這些工作都是我發自內心喜歡做的,無論進入哪種工作模式,都能夠集中注意力,在工作的世界裡享受快樂。
Lens:剛入行的時候,有感受到來自前輩導演那種工作方式給您帶來的壓力嗎?
岩井俊二:剛進入這個行業時,我是劇組裡面最年輕的,所以誰講話我都要聽從,大家也不信任我。那時自己做事也比較隨性馬虎,經常忘記拍攝的日程安排,常會有電話打來質問我「到底在幹什麼」。我詢問對方「有什麼事情」,對方說「今天安排了拍攝啊」。然後我才瞬間想起來原來今天有拍攝工作。
當時工作人員都非常粗暴,但因為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最終也沒有很害怕。我記得那時還有工作人員會拿起那種鐵制電池,朝你扔過來。也有直接打人的。我看過很多前輩欺負晚輩的情況。
我也沒有辦法改變他們,所以我每天都帶著即使被打也要堅持做下去的決心去片場的。
在拍攝現場,很多事情進展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般一帆風順。我在拍攝現場有時也會忍不住生氣發火。
就在前段時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在拍攝現場有一位工作人員倒在地上,需要馬上叫救護車,但是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對此置之不顧。等我發這件事的時候,就大發雷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馬上去叫救護車。」
Lens:你這些年參與了很多培養年輕人的項目,你更看重培養他們身上的哪些能力?
岩井俊二:我更希望看到年輕人有非做這件事不可的決心。比起那種做了3年就轉行的人。我覺得20年後還在堅持做著同一件事情的人更好。
Lens:你在大學時想當漫畫家,就休學去學畫畫,想做動畫,就到美國去學了幾年,你是發現自己的興趣之後,就不怕付出代價嗎?
岩井俊二:為了更好地把事或物拍到電影里,衡量判斷事物的標準越多越好,因此我想弄明白人類本應有的狀態、人類的生存方式等等問題。如果缺少這些方面的知識儲備和理解,創作出來的就可能會偏頗。
當然,剛開始我可能也無法理解這些問題,但是堅持去做,往往在某個時刻會突然茅塞頓開。這樣,我心中又多了一個對事物判斷的標準。
無論當年去美國時練習講英語,還是現在來了中國以後學習講中文,剛開始很難理解為什麼可以那麼用,因為我們在剛開始接觸新事物時,大腦可能還拒絕理解它們,但是,當我們一直處在某個環境中或是堅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慢慢地就可以認識、理解並掌握這些新事物。
我非常喜歡解鎖新事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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