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卓:譚思卓爾
她說話時一直很穩定,語氣維持在一條水平線上,她說,我希望自己詮釋的角色具有連貫性。她思路清晰,不急不躁。 她是商業性的藝術創作者。保證質量的同時,顧及市場,不曲高和寡。但這些和走捷徑,爆紅都沒有關係。 她是紮實的,也是自尊的。時有尖銳,強烈,多數溫和,平緩。
By wake ,Know more
譚卓遠比想像中的話多,採訪她的時候,她說,不需要刻意美化,寫那種很燃,天花亂墜的文字,去引導大眾狂熱地喜愛。
「我不希望別人詆毀我,但是我也不希望別人神化我。」她聲音很溫柔,平緩而有力,說想要真實,全面地呈現自己,她需要真實,因為她清醒。憑藉飾演《春風沉醉的晚上》中女主角出道的她,之後又和王寶強一起出演了《Hello!樹先生》,這部電影因特別的拍攝手法和深度大獲好評,人們肯定了她的演技。2003年起,她在參與中國內地首部驚悚電影《步步追魂》的同時,賴聲川的話劇《如夢之夢》開始在亞太巡演,而她在其中飾演的「畫中人」顧香蘭,命運坎坷,幾經波折,悲喜交集。
無論是話劇,還是電影,一個好的藝術創作者需要醒著來詮釋。在電影中,她飾演過樸素,貧窮,懦弱的女人,但那之外,她是分得清也分得開的,不願靠這個作標籤博好感,「我有文藝也有現實世故的認知,有單純也有了解世界的複雜。」她說起自己去東京時住高級酒店,吃昂貴美食,語氣平和,「我不願意輸出一種概念,就是便宜值得推崇。你可以追求詩和遠方,但你追求現實和錢是沒有問題沒有錯的。」她說起傑夫昆斯如何平衡好商業性和藝術性,在作品頂級的同時,控制著產出數量,這種自持和市場掌控能力同樣讓她佩服。開始,譚卓覺得《閃閃發光的野心》過於諂媚,但「他非常清醒,他一定是足夠認知了這個世界才有這種能力。」理解深入之後她就轉變了看法。
《阿凡達》和《少年派》畫面精美,劇情嚴密,同時得到了很好的票房。如果不能賺錢,擁有多廣闊思想的導演都會因拮据而漸漸消失。我們卻總是想不通這一點,「電影對於我們還是舶來品,沒有深入到內核」。她說,我們總是將電影劃分為大眾流行與小眾文藝,前者有市場,而探討人性的文藝片沒有。「是因為大眾的鑒賞力不夠。」她說話有些尖銳,一下子抓到了本質,而不是避而不談這些負面性。這種思考和審視貫穿著整個聊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時代性。」說起《西小河的夏天》中選擇飾演楊慧芳的原因時,她解釋道,現在社會要求女性承擔更多責任,在外獨擋一面,在內相夫教子。「女性始終是弱者,社會始終是男權社會。我們還遠遠不像西方那樣達到女性平權。」楊慧芳這一角色有很多層面,比如在當地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事業成功,而如何平衡好工作與家庭,面對丈夫出軌的情況,她的心理變化,這之後的時代現象放在現今看都不過時。
A little light
譚卓總能深入感受到女性的脆弱,難言之隱。她說話時盡量保持在平靜的狀態,但說到激動處時,又是波動而沸騰的。
《暴裂無聲》中,最後一場嚎啕大哭的戲讓人揪心,和之前的剋制隱忍形成強烈反差,她想了想,說,重點不是這個角色克制到放開,哭不代表不剋制,要去設想那種狀態,「生活打壓的她唯唯諾諾,人窮志短,遭遇了太多不公平才顯得沒有脊樑。」
這些細微之處都要考慮到。她想像著見過的農村小孩,騎著破舊的鐵制小三輪車,一路吱吱嘎嘎的響,趕著小羊在山上走,翠霞坐在窗檯底下,邁不出家門,只好看著門口的牆頭等著孩子回來,「就好像伸出一個小腦袋,但是沒有。她心裡其實已經覺得孩子沒了,但是她又不願意麵對這個現實,她自己要去消化這個,實在是非常巨大,殘忍的事情。」在表現上,譚卓傾向於剋制,不是大起大落,而是自然而然地承接著,人物從前到後有跡可循。這更貼近生活,我們不是一下子變成什麼樣子,是一點點堆砌改變的。下流湖中,最終主人公走向自殺並不突兀,這是因為在之前的描寫鋪墊下,人們可以理解這種選擇。這種脈脈相連對於電影來說也是一樣的,角色也需要有條串聯著每一面的看不見的線。這種脈脈相連也綜合體現在許多地方,比如對於電影從業者而言,永遠是藝多不壓身的,譚卓說起一個學建築的朋友做導演後,在電影空間構築上用到了建築學知識,別具一格。她把這種綜合性看作一種能力,不斷地學習著。拍攝《西小河的夏天》時,她跟著楊麗芳老師學了一段時間時間越劇,但說起最後效果,她立刻說,「當然是不滿意,我所學到的只是皮毛。這需要大量基本功,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達到那種神韻。是功夫活兒,實打實的。」她敬佩這些技藝人所投入的心力,毅力。但這些文化在消逝之中,年輕人現在不願意花功夫去琢磨,總是在想著如何快速得到。說到這裡,她希望年輕人從內而外地,做些有價值的事情,能清醒就不要浮躁。「哪怕看到的人還很少,但能夠讓人駐足,思考,都是產生了價值。而不是抱怨做不了想做的事情,賺不到錢。」
不要被世俗裹挾,同流合污,要去做有價值的輸出,哪怕是黑暗中獨自光明的一根火柴,都貢獻著光熱,即便微弱,但總能照亮世界一角。
Like a dream
和譚卓的對話富有啟發性,她的知識面非常豐富,在聊天中她說起日本人的物盡其用,將蛋殼回收製造為粉筆,發生戰爭時,他們的家用水管可以拆組成槍支。「綠茶是中國的東西,但是為什麼現在最好的在日本,因為日本非常善於學習。」譚卓感慨中國如今不及日本愛惜這些民族文化。她說道,「最開始綠茶產生在中國之後,我們中國大量的生產、出口,出口到一定階段,日本不要了,因為化學成分超標,為了減少蟲害我們使用了大量農藥。」而日本人一定要避免使用農藥,保持質量,最後安置了聲波儀器,驅散蟲子。
「我不認為這些東西很難想,為什麼中國不去想,所以我們應該向別人學習。」她直言不諱。在北大時她學習了哲學,美學以及法學,這些知識的深奧廣博讓她感覺到自己無知,渺小。
這種精神上的思索也被運用於生活上,無為而為,順其自然,辯證看待一切。「如果它來了我就接著它,不能出現的時候我也不會追求它,因為它有好處,但也有會讓你損耗的地方。」說起出名,她不能說超脫,但沒有過強的執念,平靜中帶有隱隱擔憂,「如果我去菜市場,和朋友在街邊喝杯咖啡,或者帶小孩子去公園玩玩,四處被拍,被圍追堵截,根本不是我期望的。所以某種程度我在盡量的去躲避這個東西。但是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出現了,我就去順應它,找到它裡面的好的能量。」現在看來,譚卓的名氣是不斷上升的,也有好劇本來磨鍊演技。七月徐崢導演的《我不是葯神》中,她飾演了一個劇場舞蹈演員,女兒得了白血病,丈夫得知後逃跑了,她便改做鋼管舞女郎賺錢。這次飾演的人物,她的生活條件,精神文化層面和《追兇者也》中的KTV伴唱女郎都截然不同,她是被迫而無可奈何的,這份窘迫和伴唱女郎的風塵氣自然不一樣。但同樣的是,這兩個角色都具有責任感,擔當,面對生活無情,她們堅韌,保有愛的能力。
Create out of nothing
談及理想時,她說,「我很想蓋一個房子,從地基開始,水泥砌磚到刷白,裝修,布置到裡面,然後請朋友們去。」
仔細想想,這倒不是個容易活兒,完成下來學習了很多實用技能。再細細想,她所說的角色要有一條脈絡,就好像蓋房子一樣,是一個堆砌過程,逐漸累積為整體,如果每一個步驟都親身做下來,最後的呈現便有很多意義。有的人紅起來是飛速的,平地生起的,而譚卓不適合走這條路,她的深度,性格,稜角都讓她難以去做到,好在也因此保有了創作思考的獨立性。她趨於一磚一瓦地搭建。每一步驟都堅實,所以最終呈現品也不易崩塌。這兩者之間孰好孰壞,我不知道,這只是關乎個人的選擇。我只知道,有時候帶著拙性的當下,實則是聰慧的長遠。比如當她說到「希望能全面的寫我,過於誇獎,天花亂墜,會讓清醒的人覺得不舒服」,雖然聽著硌人,卻智慧。逐夢者築夢,一磚一瓦,一花一木,她所佩服的毅力,那種堅固,其實都帶著她自身的影子。
註:文章刊於《CHIC 小資風尚》雜誌,權侵刪,更多文章可購買刊物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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