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蒡 | 咦,這種「樹根」居然有點好吃……

說起牛蒡,有些小夥伴表示很陌生,有些小夥伴想起了包治百病的牛蒡茶。在日料中,牛蒡既沒有被神化,也沒有被無視,它只是一種很平凡、很親民的食材,雖然長得像樹根那麼猥瑣,居然有點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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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些牛蒡引發的血案

從前,有個憂傷的故事。

二戰結束後,一些英美澳戰俘將日本多地的俘虜收容所告上了軍事法庭,說他們有虐囚行為,其中包括給俘虜吃樹根!!!新潟縣直江津町、長野縣下伊那郡等地俘虜收容所的相關人員因此分別被判絞刑、無期徒刑、有期徒刑。

「樹根」。via:appreciategoods.com

然而,了解了吃「樹根」事件細節後,一些日本官員跳出來辯解說:「(雖然我們身上已經有很多鍋了,但)這個鍋我們不能背!我們給俘虜吃的是牛蒡,不是樹根。戰爭中資源緊缺的情況下,我們還給戰俘準備了營養豐富的牛蒡,也是儘力了。」

煮熟了,還是很像樹根啊…… via:recipe-ru.com

在吃牛蒡的道路上,日本走的有點寂寞,寂寞到少有人理解……

寂寞空虛冷……

牛蒡起源於亞歐大陸,中世紀的時候也被歐洲人當做蔬菜食用,但後來大多數歐美國家都不再青睞牛蒡,所以當年英美澳戰俘把牛蒡當樹根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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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牛蒡在日本的起源,我國常見的說法是:牛蒡是在日本平安時代由中國傳入。但實際上,根據日本福井縣鳥濱貝塚遺址的發掘研究,早在繩文時代前期(5500年前)日本就已經有牛蒡存在了。

牛蒡卷壽司。via:konomi.me

在日本,牛蒡最早是藥用,到平安時代時也開始作為食材使用。平安時代末期,宮廷飲食中出現了關於牛蒡的記載。然而,日本改良牛蒡品種,在全國範圍內種植和食用牛蒡是江戶時代的事情

塞了雞肉餡的堀川牛蒡。via:ehealthyrecipe.com

在中國古代,牛蒡一度被稱為「惡食」(聽名字就毫無食慾啊啊啊)。我國有將牛蒡葯食兩用的悠久傳統。牛蒡根可以先煮再曬製成牛蒡脯等,牛蒡葉可做蔬菜食用,如唐代孟詵的《食療本草》中就曾說牛蒡「根,作脯食之良」,還說「細切根如小豆大,拌面作飯煮食,(消脹壅)尤良。」

斜斜地/切一些牛蒡/感覺自己的身心/也變得修長。via:kagome.co.jp

相比之下,南宋林洪所著《山家清供》中牛蒡的做法寫的更仔細,「蒡脯,孟冬後,采根凈洗、去皮煮,毋令失之過,捶扁壓干,以鹽、醬、茴、蘿、姜、椒、熟油諸料研細,浥一兩宿,焙乾。食之如肉脯之味。」經過煮制,各種調味料浸潤,再焙乾的牛蒡居然可以吃出肉脯的感覺,有點令人期待呢。

找不到長得像肉的牛蒡脯,只好來一盤牛蒡炒肉了。via:kikkoman.co.jp

可是到了明朝之後,中國人也很少吃牛蒡了,倒是以牛蒡子和牛蒡根入葯更為常見上世紀80年代,日本改良牛蒡品種傳入我國,我國一些地區開始種植牛蒡和製作牛蒡製品,並出口到日本。

牛蒡茶。via:forivora-shop.com

現在在亞洲,我國台灣地區因在日據時期開始種植日本種牛蒡,有牛蒡之風。大陸和韓國等地也食用牛蒡,但普及程度不及日本,很多人對牛蒡的認知僅限於牛蒡燉湯和牛蒡茶,還有些國內網友會問「牛蒡是不是山藥」之類的問題……

牛蒡和山藥看起來還是挺不同的嘛。 via:chachaba.com

2、各種奇形怪狀的牛蒡

牛蒡,日語寫作「ごぼう」(gobou)或「牛蒡」。日本牛蒡以牛蒡根長短分為兩大類:長根種和短根種。長根種牛蒡的食用根可以長達70-100厘米,以滝野川(滝lóng,中文同「瀧」)牛蒡為代表;短根種牛蒡的食用根則只有30-50厘米,以大浦牛蒡為代表。

幾種不同的牛蒡。via:kotobank.jp

日本關東地區土質柔軟,比較適合長根種牛蒡的生長;關西地區土質粗硬,更適合短根種牛蒡的生長。在日本,牛蒡產量最高的青森縣,其次是茨城縣和北海道,都在東日本。

2015年日本各縣的牛蒡產量。via:yasainavi.com

現在占日本牛蒡產量90%的牛蒡品種是長根種的滝野川牛蒡。這種牛蒡是在江戶時代元祿時期(1688~1704)在武藏國豐島郡滝野川村(現在的東京北區滝野川附近)種植和改良成功的。

瘦長瘦長的滝野川牛蒡。via:tokyo-pickles.stores.jp

滝野川村有柔軟深厚的黑土,水質亦佳,加之鈴木源吾的品種改良,當地的牛蒡一不小心就長成了令人震驚的80厘米+,直徑有2-3厘米,牛蒡香氣宜人,食感略帶彈性,實在討人喜歡。於是鈴木源吾將滝野川牛蒡的種子賣到各地,滝野川牛蒡從此在東日本流行起來。

一隻瘦瘦的帥氣的牛蒡。via: blog.livedoor.jp

滝野川牛蒡傳播到日本其他地方之後,產生了一些派生品種,比如渡邊早生、山田早生、常盤牛蒡等。但滝野川本地的牛蒡種植因為二戰等原因一度中斷,直到1990年代才恢復。

牛蒡雞肉鍋,吼吼! via:park.ajinomoto.co.jp

短根種的代表牛蒡是大浦牛蒡。這種牛蒡是江戶時代起在千葉縣匝瑳市大浦地區種植的牛蒡品種。它是一種非常非常粗的牛蒡,長60-100厘米,直徑可達10厘米。作為一頭粗粗的牛蒡,它會出現空心的情況,不要怕,做菜的時候剛好將肉餡塞在裡面做成塞餡牛蒡。

大浦牛蒡,是可以防身的重型武器,嗯。via:maruchiba.jp

在關西地區,短根種牛蒡的著名代言人是京都的堀(kū)川牛蒡。這種牛蒡據說始於豐臣秀吉時期,已有400多年的種植歷史。堀川牛蒡是個矮矬丑、長相擰巴、年紀大的傢伙。根部長50厘米,直徑6-9厘米,中間也會出現空心,生長期為2年

堀川牛蒡,是不是人蔘變的…… via:kyoryori.com

雖然丑,可是堀川牛蒡食感柔軟、味道甘香,是著名的京野菜品種,價格是一般牛蒡的數倍,是京都料亭喜用的食材。

堀川牛蒡。via:kyoto-yoshida.com

另一種有點特別的牛蒡是奈良的宇陀金牛蒡。這種牛蒡是在明治時代初期在奈良縣宇陀市種植的牛蒡,當時在京都大阪神戶一帶很流行。

宇陀金牛蒡。 via:city.uda.nara.jp

它有什麼特別的呢?它……自帶高光。因為種植宇陀金牛蒡的土壤雲母含量高,宇陀金牛蒡表面有金燦燦的光澤。再加上它身材高大,長可達130厘米,直徑可達7厘米,感覺高端洋氣上檔次呢。宇陀金牛蒡因為採收時勞動力不足一度產量低下,2005年之後產量才有所恢復。

自帶高光的宇陀金牛蒡。via:rakuko.exblog.jp

你可能會問,有時候在日本我們會吃到很細嫩的牛蒡,那又是啥品種?

這種細嫩的牛蒡被稱為「新牛蒡」,或者「春牛蒡」、「夏牛蒡」,顧名思義,它們是主要在春夏季上市的牛蒡,上市時間其實可以從1月一直持續到8月,但主要集中在4-6月。而我們上文提到的各種長相老成的牛蒡,食用時令都是冬季(11月-1月)

好嬌嫩的新牛蒡耶。 via:shijou.city.osaka.jp

新牛蒡的品種主要是大型早生品種,比如渡邊早生、柳川理想(好喜歡這個積極向上的名字(?ω?) )、山田早生等,適合在九州溫暖的土地上種植。相比冬季上市的牛蒡,新牛蒡顏色潔白、味道清淡、質感柔嫩

柳川理想。via: ikeda-green.com

和中國古代人一樣,現代日本人也吃牛蒡的莖、葉,稱之為「葉牛蒡」或「若牛蒡」。葉牛蒡的主要品種是越前白莖,尤其以大阪八尾的葉牛蒡最為有名,香川縣也多有種植。以大阪為中心的關西地區喜歡食用葉牛蒡,食用時令是3-5月

右上是一支優雅的葉牛蒡。via:yamate.biz

3、這個「樹根」有點好吃哦

牛蒡含有菊糖、纖維素、蛋白質、鈣、磷、鐵等人體所需的多種維生素及礦物質,對人體的益處不少,按理說應該能火啊。它在世界各地廣泛不受待見的原因可能還是:大家真心覺得它不好吃……

那麼,對牛蒡情有獨鐘的霓虹國有什麼讓牛蒡便好吃變可愛的料理呢?

萬物皆可壽司,包括牛蒡和它的漬物小夥伴們。 via:kyoto-gionya.com

牛蒡漬物是讓作者愛上牛蒡的最初原因。在京都無數美味漬物中,尤其喜歡千枚漬、柚子山藥和漬牛蒡。白蘿蔔製作的千枚漬薄如白絹,清麗爽脆;柚子山藥滑潤鬆脆,幽香宜人;而漬牛蒡古樸深沉,苦中帶甘。三者各有千秋,配白粥同食,有種返璞歸真的安心感。

醬油漬牛蒡。via:sakaijinshiro.com

漬牛蒡可以是醬油漬或是味噌漬,偏愛淡雅顏色的會用白醬油腌漬,也有添加鰹汁增味的。

味噌漬牛蒡。via:shottsuru.jp

另外一種常見的牛蒡做法是金平牛蒡(キンピラ ごぼう)。所謂「金平」是指將牛蒡、胡蘿蔔等絲狀蔬菜炒制,並添加醬油、砂糖、唐辛子等調味的料理。這個名字來自江戶時代文樂「人形凈琉璃」中的傳說人物坂田金平,此人性格霸氣、孔武有力,與有嚼勁且帶給人元氣的牛蒡以及辣味強大的唐辛子具有同樣氣質,因而得名。

金平牛蒡。via:noaidea.me

求坂田金平的髮型師的聯繫方式…… via:isshin-do.co.jp

牛蒡根的時令多為冬季,被日本人當做新年時御節料理所用的食材再自然不過。御節料理的「祝餚」中,有三種相對固定的小菜。在關東地區是黑豆、田作(沙丁魚幼魚魚乾)和鯡魚子,而在關西地區是黑豆、田作和叩牛蒡(たたきごぼう)。

從左至右:田作、黑豆和叩牛蒡。via:tanoshiku-yakuzen.com

叩牛蒡的做法是用醋水微煮牛蒡,再用擀麵杖或刀背將牛蒡纖維微微敲松,最後拌以芝麻、醋、醬油等調味料。因為牛蒡根系深長,有家業穩固、家族安泰的寓意,而「叩」(敲打的動作)有開運的寓意,所以日本人覺得新年食用特別吉利。

敲!敲!敲! via:kagome.co.jp

叩牛蒡。via:tataki sirogohan.com

用牛蒡製作煮物和鍋物很治癒,尤其是與雞肉搭配。做成天婦羅、炸什錦(かき揚げ)、炸牛蒡絲/片,也輕盈可愛。對於堀川牛蒡、大浦牛蒡等空心的牛蒡,牛蒡塞肉餡也很合適。

牛蒡脆片。 via:r.gnavi.co.jp

去東京的天婦羅店清壽時,作者剛好吃到了大浦牛蒡天婦羅,主廚還將牛蒡本尊拿出來展示了一下。中空的牛蒡薄片裹著微酥的面衣,牛蒡口感略帶嚼勁,味道深遠,相比南瓜、紅薯這些純粹的甜美系蔬菜,牛蒡更耐人回味。

天婦羅清壽的牛蒡本尊。via:作者拍攝

天婦羅清壽的牛蒡天婦羅。via:作者拍攝

將牛蒡用於西餐也毫無違和感。在札幌的Molière餐廳作者曾經吃到過一道奶油牛蒡湯。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西餐中極為常見的奶油蘑菇湯,同樣是帶有土地氣息,同樣沉厚溫和,烹飪方法也相似,但牛蒡透著一點點獨特的清香,讓奶油湯底顯得沒那麼沉悶。

Molière的奶油牛蒡湯。via:作者拍攝

作者由此想到的是,西式料理只是烹飪方法,食材運用上有規則,但並無定式。一個廚師可以用本國特有食材遵循西式料理的規則與邏輯烹飪,才是真正理解西式料理,也真正了解自己的文化本源和使命。

牛蒡佃煮。via:ameblo.jp

處理牛蒡根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它富含多酚,削皮之後容易變色,一般要儘快放入醋水或檸檬水中。但現在一些人認為帶皮牛蒡根更有營養,味道也更濃郁,所以將牛蒡根表面的灰土去除、清洗乾淨就好,連去皮也省了。

快到醋水裡來!via:kagome.co.jp

牛蒡美顏前後對比。via:kagome.co.jp

新牛蒡的牛蒡根比一般牛蒡根潔白、纖細、鮮嫩,除了牛蒡的常規做法,用來做沙拉、叩牛蒡也很適合。

牛蒡沙拉。 via:recipe.kanehatsu.co.jp

柳川鍋是新牛蒡最好的歸宿之一。柳川鍋起源於江戶時代的東京。以背部剖開的泥鰍、刨成薄片的牛蒡(笹がき,sasagaki)加出汁、醬油、味霖燉煮,最後淋入蛋液。

牛蒡笹がき。via:sirogohan.com

雖然看起來有點不美,但泥鰍在江戶時代被認為是可以補充精力的食物,在炎炎夏日食用可以讓人瞬間滿血復活,再加上被認為有同樣功效的牛蒡,小編寫著寫著險些流下汩汩的鼻血 ( ̄TT ̄) 。現在霓虹人也會用鰻魚、牛肉等其他肉類做柳川鍋,相比泥鰍,是不是更容易接受一些呢?

鰻魚柳川鍋。via:r.gnavi.co.jp

葉牛蒡,其實可以不止吃葉子,而是可以同時享用牛蒡根、牛蒡莖、牛蒡葉三種美味。葉牛蒡的牛蒡根比一般牛蒡根柔嫩;牛蒡莖脆爽,口感如蜂斗菜的莖;牛蒡葉則味苦而帶回味,一食三味,各具特色。

一菜三吃的葉牛蒡。via:831s.sakura.ne.jp

但食用之前需要做去澀處理。牛蒡根要切小後用清水浸泡20分鐘,牛蒡莖切小後用清水浸泡20-30分鐘。牛蒡葉子味苦,一般要用熱水汆燙,再在冷水中浸泡30分鐘。

葉牛蒡根與莖炒肉。via:kentkent.exblog.jp

葉牛蒡的牛蒡根、牛蒡莖可以用來做炸什錦、炊飯、炒物、拌物或湯類牛蒡葉可以做天婦羅、炒物,或加醬油、味霖、糖等熬煮成佃煮,或加豆腐和白味噌做成拌物

葉牛蒡葉的天婦羅,牛蒡根與牛蒡莖的炸什錦 。via:ntv.co.jp

最後,牛蒡其實還可以做甜品和啤酒,萬萬沒想到吧?

牛蒡可可磅蛋糕。via:potager.co.jp

而新潟縣產的滝野川牛蒡啤酒里居然添加了牛蒡、銀杏、琵琶葉、薏米和淫羊藿,嗯,真的是很有想法……

滝野川牛蒡啤酒。via:ameblo.jp

(以上文字內容為本人原創,原載於公眾號【日料棧】;圖片來自網路。如需轉載請聯繫【日料棧】或ryori@robaite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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