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究竟是誰的錯?
2018年歲末,又到了展望2019的節點。
一年來,雖因推廣能力不足,完整的諮詢和訓練服務只做了不足三十例,講座只做了十幾場,但一切畢竟已經開始了。
這一年,針對個人心理困境處理技能的匱乏,以及父母教養模式存在的問題,我完成創作了兩本書。雖然由於國家書號政策調整,它們沒能在2018年順利出版,但畢竟一切都已就緒,所差的唯有等待了。
這一年,雖然在來訪者眼中我依然是籍籍無名之輩,雖然很多專家認為我只是後來者、無知者,雖然他們不滿我想要打破傳統心理服務模式,但我知道,來訪者要擺脫心理困境,真正需要的,不是權威,不是傳統,不是虛假承諾,或者長時間的茫然、無助、無力甚至絕望體驗。他們真正需要的,是重建內在希望,以及不依賴於任何外物,靠自己可掌控的資源走向希望的能力。所以,我尊重傳統,卻不會被它們框定。在心理服務領域,我關注的唯有一件事:如何支持更多人有效處理內外衝突,真的獲得心理自由並結束心理上的痛苦。
當然,要獲得這種能力並不容易。就像我一直強調的,它需要有效的指導,以及個人的意願、持續不斷的努力。要判斷一個來訪者是否走出了心理困境,衡量的標準其實可以非常簡單:面對外部刺激,或者內部刺激,來訪者是遵循舊有的、會誘發全新心理困境並強化原有心理困境的反應模式,還是採用全新的、適應性的反應模式!
這跟臨床所採用的康復標準截然不同。
這裡關注的,不是來訪者的外在表現,而是他們的內在能力。事實上,恐懼、悲傷、沮喪、羞愧、憤怒、孤獨、無助、無力,甚至絕望等不愉快的感受,我們每天必然會經歷。這種不愉快的感受,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任何人,如果拒絕這些體驗,想要將它們趕出自己的生活,那隻會面臨一種結局:陷入無盡的心理痛苦之中。
所以,心理困境處理的核心,不是遠離不愉快感受,而是有效處理不愉快的感受,真的讓它們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為了方便更多來訪者第一時間了解心理困境的起源和可能的解決方案,借著2018年終總結和展望2019的機會,我構思了三篇文章,稱之為《心理靈活性訓練三部曲》,從心理困擾的根源、如何邁出脫困第一步,以及如何真正走出困境三個方面,為來訪者呈現一種全新的處理方案。
當然,作為心理諮詢師,我呈現的內容不涉及任何醫療建議。
心理靈活性訓練三部曲之一:探尋真相
抑鬱究竟是誰的錯?
我前面講過心理靈活性訓練解決的是人的心理困擾問題,也就是包含解決抑鬱、焦慮、強迫、失眠、創傷後應激障礙等不同的外在表現。為什麼這裡又會標籤為抑鬱?關於這一點,後面我會做出具體解釋。
但現在,我想先從抑鬱談起。
解決問題是人類的本能。為解決問題,我們通常會追問「為什麼」。抑鬱人群也不例外,在困境中,他們會頻繁思考抑鬱的根源究竟是什麼,究竟誰該為這一切負責?不同的來訪者,對此可能有著截然不同的答案。
比如一個19歲的姑娘,她認為自己的抑鬱源於升入大學後糟糕的同伴關係;一個高二的孩子,他認為自己的抑鬱源於長期失眠、走神,聽不懂老師講的內容,以及考試成績太差;一個初中生,他認為自己抑鬱是父母長期的情感疏忽和家暴(比如扇耳光、拽頭髮、語言辱罵等)導致的;一個中年圖書管理員,他認為自己陷入抑鬱是因為與孩子衝突劇烈,夫妻吵架不斷,以及母親生病自己卻無力幫助引發的……
實際上,如果我們願意睜開眼睛、張大耳朵,去耐心傾聽他們的述說,會發現每一個抑鬱症患者,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獨特的起源故事:比如童年傷害,比如被同伴拋棄、被他人拒絕、被愛人背叛,比如生意失敗、工作受挫、學業表現糟糕,比如臉上長痘、身體變胖、容貌改變……這所有的故事,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某種外在刺激是抑鬱的根源,從而施加這種刺激的人,無論是他人或自己,都該為此而負責!
所以,幾乎每一個抑鬱症患者都認為自己找到了抑鬱的正確誘因,也因此自認為掌握了走出心理困境的有效方案:比如常見的改變環境、遠離刺激的方案——通過休學、離開讓自己傷心的地方、讓自己傷心的人,或者等待父母/愛人改變他們的行為來等待康復;比如常見的自我懲罰、自我壓迫或放縱、自我改變式解決方案——通過自責、羞愧、懲罰等來改變自己,不斷調整自己,努力控制自己「不好」的慾望/念頭/感受,或者放縱自己的行為,讓行為遵從於感受需要而非價值需要等處理來等待康復。
可惜,現實永遠與想像不同。大多數來訪者講述的故事,都會呈現另一個共同的特徵:他人和自己所做的種種努力,不僅沒有解決原有的問題,反而帶來了新的問題。
比如厭惡父母的交流模式,所以選擇減少交流;害怕別人的目光,所以選擇不出門;害怕犯錯,所以選擇不再嘗試;害怕心慌帶來的窒息感,所以選擇隨時關注自己感受的變化;害怕記憶帶來的傷害,所以努力控制自己去忘掉記憶……結果,原有的問題依然存在,新的心理困境又不斷湧現。
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很多來訪者陷入了無力的絕望:我如何才能擺脫這一切?
當我們將抑鬱的誘因歸結為外部刺激時,幾乎沒有任何擺脫心理困擾的可能。很多來訪者,都曾服藥多年,或者堅持了幾十次上百次甚至數百次的心理諮詢。但無論他們是否願意承認,他們依然都生活於一種無力的現實中:無法面對任何外部刺激。即便他們在專業指導下認識了自己「錯誤/偏執」的思維,發掘了童年不為人知的創傷記憶,很多人依然無法擺脫困境,抑鬱狀態依然會不請自來。為什麼會這樣?原因很簡單:要有效解決問題,我們需要清醒、準確的認識問題。所以,當歸因出錯時,我們一定會踏上一條歧途。
生活中,歸因錯誤無處不在,尤其是在心理康復領域。比如廣為流傳的「原生家庭論」(確實有很多父母惡劣的教養行為是孩子致郁的重要原因),比如「外部刺激論」,比如「性格決定論」,比如「自我無能論」等等。
這些結論的最大問題,一是在於它們會干擾來訪者的注意力,讓他們陷入一場又一場毫無意義的戰鬥。而在抑鬱狀態下,來訪者的身心資源本就不足,如果再不能集中精力於回歸真實的生活,那他們很難走出困境。二是在於他們會提供虛假的康復路徑,導致來訪者及其親人持續受挫。很多被抑鬱症困擾的青少年和家長都曾有這樣的困惑:為什麼已經離開了學校,為什麼沒有了學習壓力或同伴衝突,為什麼父母已經改善了自己的行為,但孩子的問題卻越來越嚴重?這種持續的挫折感,會嚴重損耗來訪者康復的意願和能力。
事實上,只要我們想要為抑鬱找到「過錯方」,只要我們依然執著於尋找誰是「責任人」,就難以真正擺脫抑鬱。原因很簡單:導致抑鬱的,不是他人、環境或自己,不是任何外部誘發事件,而是每個人在頻繁的日常互動中都會形成的內在的反應模式。
是的,根植於日常互動過程的,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自動化反應模式,才是抑鬱真正的根源。早在幾十年前,貝克就注意到抑鬱症患者的思維中經常會出現「有關喪失、失敗、無價值感以及拒絕等主題」,很多抑鬱症病人也會自述,有時候自己會控制不住的多想,或者以前傷害性的場景會自動出現在眼前。所有這些現象,雖然表現不同,但實質卻毫無差別:它們都是我們在互動中形成的自動化反應的產物。
這種產物,有時候表現為感受,但更多的時候,會表現為自動化的思維和行為。但是,我這樣說,並非是建議來訪者與自己的思維、行為戰鬥。因為困境下,一旦陷入新的戰鬥,我們可用於改變的身心資源將進一步匱乏。缺乏了資源的支持,一切的改變都將不再可能。
從我個人的角度,自我戰鬥不僅難以帶來康復,甚至會引發更多的自責、焦慮。實際上,自我戰鬥反應,正是讓來訪者陷入抑鬱困境的誘因之一。
在抑鬱中,很多來訪者會自述「我知道要如何做,比如多運動,多見朋友,少胡思亂想,少生氣……但我就是做不到,我就是不行起床,不想出門,不想與人說話,不想做任何運動……」為什麼會這樣?究其原因,不是人們通常理解的「不上進」,或「自甘墮落」,這種表現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主宰我們日常行為的,不是理智,而是自動化的反應模式。
不僅是抑鬱,一切的心理困境,包括焦慮、強迫、創傷後應激障礙等等,都根植於這種自動化的,卻具有非適應性結果的反應模式。
所以,抑鬱究竟是誰的錯?可能生活中的很多人與事都與此有關,但它們僅僅是相關而已,真正需要為抑鬱負責的,不是父母、同學、朋友,不是失敗、錯誤、嘲笑,也不是來訪者自己的性格,或能力不足如無能、愚蠢,抑鬱真正的根源,是我們習慣了的自動化的反應模式!
要想真正走出日常不良互動帶來的抑鬱、焦慮,乃至任何的心理困境,僅靠擺脫外部刺激是不可能的。要走出困境,來訪者真正需要處理的,就是這種自動化反應模式,這是必由之路也是唯一有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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