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職業者的年底扯淡:2018年,我寫了30來萬
我曾在去年年初寫了篇名叫《自由職業者的年底工作彙報》的日記,裡面記錄了自己辭掉工作、專職寫作的經歷。——2017年7月份辭職後,一直到2017年結束,我都在專職寫作。而2018年這一年,我又寫了一整年。所以從時間上來說,我已經寫了一年半。此時回過頭來計算這些時間,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因為它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寫了這麼久還是一事無成,真是個廢物!(這也是今年不太想寫「總結」的部分原因。)
雖然回顧過去會被焦慮所灼傷,但不對過去有所總結又會讓人因為無法看清自己而變得更加焦慮,所以該回顧還是要回顧的,哪怕回顧的時候會抓耳撓腮。簡單來說,回顧過去就是面對現實,你不能因為現實很糟糕就刻意迴避它。
2018年過去得很匆忙。即便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我仍然能清晰地回憶起去年春節躺在沙發上喝著啤酒看電視的畫面,那就如同發生在昨日一樣。過去的這一年,是子彈脫膛而出的一年,是戰爭進入膠著狀態的一年。這300多天里,我沒有一天是「放下兵器卸甲而眠」的,每一天都在面對著慾望、選擇、靈感、品控等魔鬼做鬥爭。無法放鬆——這是2018年最讓人頭痛的問題,日子過得誠如西西福斯一樣,即便前幾天從北京跑到另一個陌生城市、瞎逛游一個星期,腦子裡隨時還是會被各種念頭撕扯。
時而亢奮,時而低落,總是dian樂kuang觀。
這篇日記的標題是「2018年,我寫了30來萬」,借鑒了豆瓣剛剛給我推送的一篇文章標題,不過我的這30來萬不是寫出的字數,而是寫作掙來的、萬惡的金錢。(字數的話這一年至少寫了70萬字。)
2018年1月份,我寫了包括《德國人的戰爭》、《鯨魚在噴水》、《孩子是如何學習的》等七本書的講書稿,當時是給中介代筆的,每篇稿子只有3000塊錢,算下來就是兩萬塊錢的稿費,這筆稿費在兩個月內陸續到賬。
2月份趕上過年,我在家裡休息了半個多月,本來想休息到三月份再開工,結果好像是1月20號的時候,甲方有一批活兒,問我接不接,是1700字/篇的播音稿,每篇稿子的稿費是250塊錢。因為已經休息了半個多月,期間也沒有策划出好玩的小說大綱,於是就接了20多篇稿子,答應甲方一周內交稿。從20號開始接活,馬上把任務解構成幾個模塊、使其能夠按標準化流程出貨,每天上午寫兩篇、下午寫兩篇、晚上寫一篇,25號寫完交稿,一共用了四天半時間,賺了6000塊錢稿費,這筆稿費倒是來得爽快,交稿後一周內就到賬了。
這裡要插一句,是1月份的時候在寫稿之餘,我還收尾了《交河故城》這部小說,這部小說1月份提交,好像是三月份通過審核、拿到稿費的,這部小說的稿費是5000塊錢左右。
然後到了3月份的時候,本來因為和平台方簽約了,想著和中間商解除合作關係,結果中間商提出了一個新的合作方案,方案的大概內容是按照5000元/篇的價格收稿、次月墊付稿費、替我上五險一金這樣。我一看還挺有誠意的,就和中間商簽了全職合同。等於從3月份開始,我入職了一家老闆沒見過、公司也不清楚具體在哪兒、不用坐班的公司,這事兒說起來還挺神奇的。(因為我和中間商也是在網上認識的,一直是郵件交流,連電話都沒打過一個,更沒見過面。)3月份開始,進入了我的「3天一稿」時代——這是我給自己定的規矩,每3天寫一篇6000+字的講書稿,從看書到完稿,再從完稿到修改,流水線生產標準化產品。當時覺得,反正寫這破玩意兒就是為了掙錢,趕緊掙夠錢了寫小說去!——就是抱著這種中二的執念,每天興ku致tian勃qiang勃di地忙碌著。一本50萬字以內的書1天時間讀完,第二天寫稿、交稿,第三天進行下一本書的閱讀,等到第一篇稿子的修改意見下來,再用一天時間修改——這樣,也就是所謂的三天一稿,第二天和第三天之間不是連續的。我當時之所以敢定下這樣的規則,不單單是從理論上考慮的,還是因為1月份的時候已經實踐過,覺得可行,才這樣定的。3月份照這麼執行,並沒有什麼問題。
這裡也插一句,2月份還沒結束我從北京飛去煙台了,在煙台大學附近租了套房子,挨著星巴克,從2月底一直住到了5月還是6月……哎,因為整個2018年過得太亂了,很多東西都記不清楚,剛才寫上面幾段的時候,都是一邊翻聊天記錄一邊寫的。(這一年的總結真難寫……)
然後就到了「垮掉」的4月份。4月10號(還是9號?記不清了)下午正和女朋友坐在星巴克寫稿,結果突然開始腹部疼痛——真的是突然間、毫無徵兆地就開始疼了,疼得直不起腰來。剛開始以為是鬧肚子,女朋友還給買了治腸胃炎的葯,吃完又寫了會兒東西,結果不見好,她就攙著我打車去毓璜頂醫院,檢查完懷疑是闌尾炎。我本來想飛回北京做手術,結果醫生表示刻不容緩,必須馬上手術……然後……本該在星巴克奮筆疾書的我,就不幸地上了手術台,更加不幸的是,因為做的是微創手術,術前還被小護士當著女朋友的面做了備皮……記得剛做完手術的那天,我正插著呼吸器,朱一葉她兩口子還來探望我來著,我當時意識朦朧,也不知道他們說了啥。這場不大不小的疾病,耗費了我11天的時間、3萬塊錢大洋(商業保險後來報銷了極小部分),想想都覺得肝兒疼!所以整個4月份下來,我好像只寫了不到5篇稿子。
5月……注意了,我覺得此處應該有個高能預警了……因為5月份之後的事情都太複雜,我就不再一個月一個月地細說了,費力地把5月後這半年發生的所有事情羅列清楚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處,我巴不得這一團亂麻隨風而去再也不用想起!為了說明5月後都發生了什麼,我先說一下5月時的戰況:我當時手裡有3份合同,分別是豆瓣的一份小說合同、1號甲方的一份講書稿簽約合同和公司方的一份全職合同。按照我年初的打算,2018年是準備放下小說、專心寫稿賺錢的,所以從2月到5月我都在專心地、同時給兩方寫稿,並且準備一直寫到2018年年底。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啊!5月後,先是1號甲方違約,說要調整稿件標準,拒付3篇交而未審的稿子的稿費;接著,公司方因業務調整,拒絕繼續墊付稿費,把墊付改成了過審後結賬(公司方為得到、知乎、喜馬拉雅等平台供稿,因平台方不斷推遲賬款結算周期,導致公司方……錢不夠了?術語應該是什麼?財務危機?);繼續,1號甲方編輯想讓我給她的朋友(2號甲方編輯)寫稿,於是我又同時和2號甲方簽了合同;繼續,因為公司方和我簽有正式勞動合同,我在律師女朋友的幫助下一邊寫稿、一邊收集證據,最後對公司方的違約行為提出勞動仲裁,公司方在收到仲裁通知後付款給我。公司方問我願不願意調整合同繼續合作,我拒絕了,選擇和公司方直接解約;繼續,3號平台方聯繫到我,我又有了3號甲方,但3號甲方只是讓我寫稿,並沒有提簽約的事;繼續,我和林安開辦了線上講書稿寫作課,我在一個月內斷斷續續以直播的形式講完了課;最後,我推掉了大部分稿件任務,也推掉了兩家線上課程平台的邀請,嘗試著放鬆身心和寫小說。
——以上,就是2018年發生的事情。
這一年下來,整個人都覺得非常凌亂。為什麼呢?你看,我是想著寫稿掙錢的,年初計劃2018年掙50萬攢30萬,這樣我2019年就可以專心寫小說。為此我放下了一年鍾愛的小說,選擇了寫稿。結果呢?掙30萬剩下10萬。如果這花出去的20萬置辦下什麼東西了還好,回過頭看,錢都花得無影無蹤、幾乎什麼也沒剩下(除了三個手機、一些傢具、一台蘋果電腦、給家裡的幾萬和給自己上的保險)。這又引出了另一個煩惱,也就是——這世上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東西太多,而我又不是富二代和超人。這個煩惱後面會說明。
過得凌亂的另一個原因,是高強度、封閉式的寫稿,讓我的精神和思維出現了問題。我可以控制住自己坐下來、日復一日地工作,你要說高強度工作會讓身體上有問題,我可以增加運動時間,同時補充維生素b6、b12、b2、vc,同時吃幾瓶歸脾丸;你要說情緒上會有問題,我其實喜歡喝酒、聽音樂、運動……最重要的是,我喜歡幻想未來的美好,這些愛好都能夠有效調節情緒,讓自己一直過得很嗨;你要說人際交往上會有問題,我有女朋友,也有固定的幾個好朋友,每次一聊天我都能嘚吧嘚吧說一堆,所以人際交往上也不會有問題。但是,精神和思維上的問題就說不好了。我記得到了2018年6月份的時候,女朋友就覺得我說話有點不對勁了,說出來的話總像是書面語,說話內容的邏輯也是講書稿的那一套,搞得她特別嫌棄。而且我自己也發現,因為長期沉浸在讀書、寫稿里,我的思維形成了一種慣性,不管看到任何東西、聽到任何觀點,都會順著那種慣性去思考。簡單來說,我的大腦被困在了一條單一的流水線上,不管是什麼原料——哪怕只是一個玩笑——灌進大腦里,它都會順著這條流水線,加工出相同的標準化產品。這其實挺可怕的,比如,打個比方,女朋友和我說:你看微博,又有一個未成年小孩兒懷孕了。我大腦中的那條流水線接收到這句話,馬上就開始工作了,它先是把這句話切分為未成年受害率和非法懷孕,然後分別向法律、歷史、心理、社會等多個方面伸出觸角,讓我下意識地尋找資料,然後「綁架」住我的嘴巴、在女朋友玩微博的時候對她說: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青少年懷孕率升高的原因在於貧富差距的拉大,在《公平之怒》那本書里……——這哪兒是日常聊天該有的腦迴路,而且在說這話的同時,我的神經還保持著高度緊張,隨時檢查語法、邏輯和信息來源的正確性。簡直可怕!
我記得在《肖申克的救贖》里,有個人在監獄裡呆了40多年,被放出監獄以後,沒有人允許他小便的話他就尿不出來。因為在監獄裡,囚犯上廁所都需要向獄警打報告,只有得到獄警的允許後才能上廁所,他如此這般40年,控制小雞雞的那根神經已經形成了固定的運行模式……這恐怕也是傳銷組織洗腦的那一套。洗腦,洗腦,洗腦……富士康車間流水線上的工人長時間重複同一個動作會被逼瘋、八筆龍《乞丐和妓女》里的乞丐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膝蓋……所謂的洗腦也是一樣,讓思維不停地反覆遊走在同一個單一模式下,時間長了以後就會形成某種固化,就像《德國人的戰爭》里的有些德國人——有些德國人剛開始並不相信希特勒那一套,但是隨著「沉默螺旋理論」的運轉,他們最後也信服得五體投地了!
我成功地把工作分解成了標準化的流水線作業,卻也差點讓自己變成這條流水線上的一顆毫無感情與自由意志的螺絲釘。
這個壓抑的話題到此打住,我11月開始減小講書稿的活兒以後慢慢就調整回來了。所以——我有幾個學員和平台簽約後,我經常會反覆提醒他們不要光寫講書稿,要寫寫影評、小說什麼的,其實就是怕他們被講書稿這個東西的套路洗腦了。
說回凌亂的第一個原因——這世上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東西太多,而我又不是富二代和超人。
我記得2016年下半年,我賣掉了煙台的生意回到北京,不到半年時間,就和女朋友兩人花了十幾萬。我們每天不是想著海鮮日料,就是惦記著五星級酒店的自助;她今天送我一台iPad,我明天送她一條鑽石項鏈;更別提每天幾杯星巴克咖啡……很顯然,我們兩個禁不住誘惑的窮光蛋在日漸奢靡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經常隔段時間一查銀行卡餘額,就有「驚人」的發現。
——這個問題,其實還不只針對萬惡的金錢,作為一種類似於「慾壑難填」的矛盾,它從小就一直困擾著我。
我記得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當時還生活在山東省一個發展極其落後的村子裡,當時村子裡開了家旱冰場,我馬上就迷上了滑旱冰。之後就天天滑、每天從早滑到晚,80%的時間裡旱冰場上只有我一個人,就算這樣也依舊興緻不減。但是時間不久,我的腳就不行了,疼得受不了;後來長大了,這種一碰什麼東西就想上癮的毛病依舊存在:大學有一陣迷上爬山,連續爬了一個多月,白天爬、晚上也爬,最後導致膝蓋嚴重受損,現在有時候爬樓梯還會鑽心的疼、又有一陣迷上滑雪,連續滑了一個月,導致皮膚晒傷和背部摔傷、前一陣——2018年11月份迷上了翡翠賭石,每天磨石頭切石頭,經常折騰到凌晨,手差點廢掉;買東西的時候也是這樣,吸塵器分為a b c等多個檔次,看到b就不想買a,看到c又不想買b、點外賣可以點十幾塊錢的盒飯 或者二十幾的好一點的盒飯 再加十幾塊又能點披薩或者烤鴨 再加點錢又能點海鮮日料、寫東西可以在家裡寫 加25塊錢買杯美式就能去星巴克寫 再加十幾塊又能喝一杯美味的馥芮白繼續寫 再加點錢就能白天在咖啡館寫晚上去三里屯高檔酒吧里寫、還有訂酒店,不到兩百可以訂到如家 加幾十可以訂到如家精選 再加幾十可以訂到公寓式酒店 再加一兩百又能訂到五星級……沒完沒了、沒完沒了。12月支付寶和建行app雙雙推出「年度賬單查詢」功能時,我一看賬單,才發現自以為沒怎麼花錢的2018年竟然超支了這麼多!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慾望的正當性和生活的必須性之間界限模糊,這時只要道德的惰性稍微推波助瀾,網癮少年就又要通宵達旦、本來打算節省開支的窮光蛋又花出去幾百塊錢、《賭博默示錄》里的伊藤開司又要買下一瓶昂貴的啤酒、某個說好要減肥的女人又要錯過當天最後的鍛煉時機、本該清倉出貨的操盤手又要失去理智、已然針鋒相對的情侶又各自向前跨出咄咄逼人的一步、戀童癖的動作更加大膽了一些、《心理神探》里的變態殺人狂由動物試驗轉而向真人出手……
在2018年的尾巴,我開始瘋狂地思考這些東西,我經常想起自己的偶像——康德,想起康德著名的散步。我也在反覆思考餘生,思考自己為什麼總是感到人生短暫、危機重重。我也在按照《Stumbling On Happiness》里的理念調整自己的心態、用《系統思考》里的方法分析自己的煩惱、用《適當的自私》里的思想安慰自己,甚至又重讀《純粹理性批評》,嘗試以更高維度的方法論降維打擊世俗困惑。可琢磨到腦袋疼(是真疼),除了讓自己變成了形式上的無欲無求,很多問題還是沒有從根本上得到解決。
我很羨慕我的女朋友,她在遇到我以前在這一點上是很厲害的。因為我在大學期間總是處於超支狀態,一個月1500元的生活費恨不得花5000元。而她上大學的時候明明有幾萬塊錢零花錢卻始終能把每月開銷控制在600元以內。我們一塊兒看劇的時候也是這樣,我一旦開始看某個劇,一定要不停地看完才行,而她可以控制住自己,讓自己每天有空的時候看一點。她雖然在把慾望這頭野獸強行管控時稱不上開心、甚至還會看起來枯燥無味,但我還是羨慕她的這種能力。我時常覺得,自己要是擁有這種能力,絕對會擁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所以,2018年對我來說算得上是癲狂的一年,癲狂的經歷和知識的狂tian歡ya,在這一年裡,我撰寫了《心理治療之路》、《Stumbling On Happiness》、《系統思考》、《簡單統計學》、《心理神探》、《隱藏的人格》、《終身失憶人》、《公平之怒》、《適當的自私》、《大英帝國的崩潰與美國的誕生》、《德國人的戰爭》、《草木有趣》(暫未出版)、《精力管理》、《冷暴力》、《增長的本質》、《別獨自用餐》、《給未來的記憶》、《精益創業》、《談判力》、《細節營銷》、《增長黑客》、《孩子是如何學習的》、《高難度談話》等共計六七十本書的相關稿件,這些書的閱讀對我來說固然有其益處,但因為節奏太快、灌得太猛,也自有其傷害性,可以說是有得有失。
另外,因為思考了很多生活相關的問題,漸漸地能讓自己更加成熟地對待生活了,可以像控制住自己快速入眠(利用軍隊里的快速睡眠法)那樣把一些骯髒的慾望撇在一邊——就像約翰·納什不去理會分裂人格那樣,雖然還不熟練,但至少有了意識。康德說:缺乏概念的認知是空洞的。這句話我一直銘記在心,我想要以此為基礎把生活中的所有煩惱進行切割,然後在潛意識層面得到一個個清晰的概念……
說實話,要是想把這一年的所有經歷和想法都寫下來的話,50萬字也未必夠,但是還有小說要寫、稿子要寫,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遞交完美的答卷,只好就此停筆,留下一個印象,想著將來有空了再好好寫一寫。(希望催我寫總結的法雅同學滿意。)
當然了,2018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了垃圾稿件上,但萬幸開了個寫作課,結識到不少朋友,還收到了許多朋友寄來的禮物,這是2018年的光輝一筆。直到今天,還陸陸續續有人報名,陸陸續續有學員傳來簽約喜訊,莫不叫人心生喜悅。
總之,不管2018年過得有多凌亂,2019年還是會保持樂觀心態;不管餘生是漫長還是短暫,傍晚時喝茶賞夕陽都不會是錯誤選擇。
Keep Calm and Carry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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