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離志·十三皇子（三）

01-16

三

天啟，作為九州三陸第一城，是一個如同海洋般豐富的城市。

雖說不如宛州淮安等商業重鎮繁花錦繡，可作為中州乃至整個東陸的商業樞紐，天啟還是發揮著及其重要的作用。城裡每天不知來來往往了多少商人，其中更是聚集了不少宛州的豪商。

商人好賭，閑暇之餘，總想試一試手氣，時間一長，賭場便紛紛應運而生。

天啟城中的賭場，多數都坐落在東市附近的安樂坊。

萬賭坊便是其中最大的一所，每天，萬賭坊的生意總是格外的好，賭場上上下下，無時無刻都是人聲鼎沸，經久不息，直到深夜方才漸漸消停。

在這裡賭錢的人，不是家財萬貫的闊少就是富甲一方的豪商，鮮少有一般人來此。

可此時此刻，在角落裡一張賭桌旁的人群中，站著一個年輕人，身穿一身素衣，明顯不在二者之中。

年輕人靜靜地看著桌子上方搖晃個不停的木盅子，聽著骰子在盅子里碰撞發出的聲響，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突然，盅子被按猛地按在了桌子上，周圍忽的寂靜下來。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搖盅子的人對著周圍的人大聲說，「有贏錢的命也要有輸錢的膽，只想贏錢不想輸錢那還叫什麼賭錢！再問一遍，押大押小？」

「押大。」年輕人把桌上剩餘的金銖全部推到了「大」上。

年輕人看起來只有二十齣頭的年紀，整個人卻流露出與他年紀全然不相符的淡然，彷彿他不是在賭錢，而是欣賞著什麼精緻的藝術品。

「先生，已經連輸好幾把了，你還是要押大么？」旁邊一個世家公子打扮的人見狀，輕輕搖頭，笑著說，「你今天運氣可真不好，現在開的又是四賠一的盤口，怕是要輸到體無完膚了。」

「呵，放手一搏吧，押了那麼多次大，想來，總是會贏一次的。」年輕人淡淡的說。

「嘿，這可說不準，這人啊，氣運要是上來了，任誰也擋不了。可霉運要是當頭……」那公子攤了攤手，「神仙來了也沒轍。」

年輕人不說話，仍是看著桌子上的盅子，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

或許是被年輕人的這份氣定神閑所感染，公子愣了一下，感覺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定了定神，聚精會神的盯著桌子中央的盅子，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盅子被揭開，三枚骰子齊刷刷的一點，顯然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

「哈哈哈——」公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先生，你又輸了，這回可是輸光了吧？」

年輕人沒有答話，看著盅子里的骰子，若有所思。

許久，年輕人回過神來，淡然的笑了笑，「看樣子今天確實時運不濟，還是改日再來吧，我就先告辭了。」說著對周圍人拱了拱手，就要離開。

「若是因為手頭空了的緣故，先生大可不必擔心，我手裡還有些許金銖，可借與先生一用。」公子說。

「不必了，我今日還有事，就不久留了。」年輕人搖搖頭，目光深邃。

夜幕降臨後，年輕人走進了一間酒肆。

酒肆坐落在懷德坊附近，相臨著靜水池，與東市也僅僅只隔著一條街。酒肆並不大，名字卻帶有幾分風雅，叫做貪杯館。

館內環境幽靜典雅，而且由於酒館在靜水池畔，靠窗的一排可以透過窗看見水面的帆影，這不僅更增了幾分風雅的趣味，也使其成為了貪杯館的一道著名景觀。

因此，貪杯館深受世家子弟的喜愛，每日來到貪杯館內飲酒的世家子弟頗多，即便是現在，館內還是有不少的世家子弟模樣的人對坐飲酒，談笑風生。

「公子，您來了？」店小二看到熟悉的客人走了進來，立馬迎了上去。

走到年輕人身前，店小二刻意壓低聲音，「您等的那人來了有一會了，現在正在二樓的雅間等您。」

年輕人微微點頭，轉身向著樓梯走去。

來到二樓，站在熟悉的房間前，年輕人輕輕地推開門，不出所料，那個人已經在房間中等候。

房間中，一個人影直挺挺的站立，背對著他眺窗而望。

讓人奇怪的是，那人渾身上下竟被一身黑袍籠罩，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不僅讓人看不出他真實面目和年齡如何，並且讓靠近的人只感到陰森恐怖。

「你來了。」那人聽到房門的動靜，轉過身來，看著年輕人的眼睛。

那彷彿是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不僅毫無光彩，而且布滿渾濁，顯得死氣沉沉。

年輕人卻忽的彎下腰去，對著人影深深地作了一揖。

「弟子公山虛，拜見老師。」

「你我師生之間不必多禮，坐吧。」老師點了點頭，在桌子旁邊坐下。

公山虛隨即坐到老師的對面。

「卜筮監最近如何？」老師問。

「還是和往常一樣，長使楚道石往往並不來卜筮監走動。」公山虛說，「學生只需記錄日常賬目和打掃衛生便可，倒是十分寬鬆清閑。」

「嗯，如此甚好，」老師沉吟片刻，說：「那楚道石詭異莫名，為師也著實看他不透，此人在我們布局中實在是個異數，最好還是不要和他有所牽扯為妙。」話語中，似乎對那叫楚道石的人極為忌憚。

「學生明白。」公山虛微微低頭，「可是，學生還是有一事不懂。」

「什麼事？」

「既然如此，那為何老師還要把學生安排到卜筮監呢？」

老師沒有說話，起身走到窗邊，抬頭望著夜空，久久不語。

許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我問你，歲正是什麼？」

「十二主星之一的歲正，代表著規律和平衡，學生自然是知道的。」

「不錯。」老師點了點頭，又說：「那你可聽說過『天命垂瞳』？」

「天命垂瞳？」公山虛遲疑的重複了一遍，「那是……」

「歲正，即是主掌規律、周期的神祇，代表世間重複不變，循環反覆的變化。換而言之，掌握歲正之力，便可洞悉世間萬物的規律，掌握和洞曉塵世的一切……」老師說，「這樣的力量，或者說秘術，被稱作『天命垂瞳』。」

公山虛臉色微變，坐著的身體微微緊繃，「老師，你的意思是……」

「你想的沒錯。」老師的聲音變得稍稍僵硬起來，像是講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楚道石，應該就是掌握著這樣的力量。」老師看著公山虛的眼睛，緩緩說，「傳聞中，楚道石擁有一雙歲正之瞳，如同一面鏡子一樣，可以映射出別人的未來，無論是誰，在他眼中，都能看到自己的未來乃至一生。」

「什麼！」

公山虛臉色一變，突然的站起身來，渾身上下全然再也沒有了一直以來的淡然，聲音中更是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顫抖。

「可這不是神祇才擁有的力量么，怎會出現在一介凡人身上？難……難道他，是神……」

「不要胡亂猜測。」老師打斷了學生的話，皺了皺眉。

半天過後，公山虛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去，「剛才學生一時激動，失態了，還請老師寬恕。」說著對黑衣人一抱手，深深地低下頭去。

「無妨，這不重要。」老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關於楚道石，目前雖然並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什麼回事，又是從何而來，」老師頓了頓，一臉的凝重，「但是總而言之，我要你記住，楚道石此人……實在太過詭秘，只需嚴密監視便是，萬萬不可與他有所牽扯，以免橫生波折。」

「學生明白了。」

公山虛起身，微微低頭，「學生，定不辜負老師的期望。」

「好，孩子。」老師欣慰的點了點頭，高聲說：「神祇的光輝照耀著大地，指引著我們前進的道路，讓我們無可戰勝；我們是神的使者，代替神在世間踐行旨意是我們的使命，世間的萬物終將會按照神的旨意而運行！星辰在上——」

公山虛低著頭，此時此刻，沒人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許久之後，他才低低地回應：「星辰在上。」

激動之下的黑衣人並沒有留意自己學生的異樣，更沒有注意到，一抹莫名的光芒在公山虛的眼睛裡一閃而過，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