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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日子

驟然降溫,把人困在家裡。門窗皆封閉,一層白氣貼在玻璃上,外面的世界就更與我無關。

廚房轉悠著,切著紅紅綠綠的辣椒圈,尋思做一條酸菜魚來溫暖下濕冷的日子。

鄭老師發了消息說,下雪了。應我的要求,就著窗子拍了一段落雪的小視頻,雪粒在空氣里飛舞,落到樓下的樹葉上去積成一點點白。十月的窗口就不一樣,會飄進來桂花的香氣、孩子練習的琴聲;十一月里,拖著小板凳、一本書、一杯茶到陽台上把後背晾給溫暖陽光;十二月就飄起了雪花,時間真快,小時候總是眼巴巴盼望過年,而現在窗外景色的變換,就像趁著你不注意撕去日曆一樣爽利,然後把一些歲末年終的小傷感擺到面前來。

下雪天會想到許多很美好的詩句來,畢竟四肢都哆嗦的懶得動,只剩下腦子還能無用轉動著。

比如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特別應景的句子,可惜家中只有我和弟弟,沒有對飲的人,且如果要飲酒,我也不知能炒什麼下酒。我在想,「能飲一杯無」的「無」應該怎麼念?人說閩南語系是唐朝時候的官話,我上學時記得閩南的同學好像是念「mo」(三聲),或許白居易寫詩時讀的是這個音。許多古詩當是寫的是講究音韻,可是語言不斷變遷,後來人就不能念出來了。前些日子,鄭老師天天領著我看郭德綱,發現相聲里倒是保留了許多古語發音,比如說「趙雲白盔白甲白戰袍」的「白」,讀的是「bo」(二聲)。還有李白《清平調》裡頭「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的「北」,古語發音讀的也是「bo」。如果你在心裡念一念,大概也會覺得,古語發音要更有味道些。

比如說,「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剛把這個句子敲完,心裡就在笑話自己,矯情的可以。我自然不會等到佝僂拄杖才去看一場大雪,矯情說白頭。但昨夜躲在被窩裡,好友在微信分享,她和男友動手做紫薯蛋卷,一起吃蛋糕慶生,燭光融融,很有童話感。大概因為滿心的祝福,才想到這。

比如說,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情,梅花便落滿了南山。雖然說的梅花,可是我腦子裡卻偏偏把它和雪連在一起,大概梅花總是在寒冷的日子開。一生中後悔的事情,自然有許多,撿那麼幾件翻回頭想去,倒也沒有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只是覺得如果當時更努力些讀書、選了另一份工作、脾氣不那麼壞,許多事都該是另一番模樣。未來的日子還有的,後悔的事情也還要發生,生命里總還有那麼幾個落雪的季節,什麼也別做,只是回頭看看,只是把從前好的壞的都用大雪覆蓋住,好讓你又向前面走。

比如說,「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這句詩,也不是寫雪,可是是寫了《湖心亭看雪》的那個張岱寫的。大雪三日,能棹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是一個極其講究生活情趣的富家子弟。他給自己寫的墓志銘也是很好的:

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墓志銘里還寫了玩笑事,說他六歲祖父帶他去杭州玩,遇到眉公先生考他應對:「太白騎鯨,採石江邊撈夜月」,他就對「眉公跨鹿,錢塘縣裡打秋風」。眉公認為他靈雋過人,要他好好作文章,成千秋功名,卻沒有他竟然一事無成、潦倒斷炊。後面的話,就讓人傷感起來:悠悠忽忽,既不能覓死,又不能聊生,白髮婆娑,猶視息人世。

還沒有正兒八經的看過一場大雪,天地茫茫皆一白的素凈和曠達。

下雪的日子窩在家、窩在被子里胡亂想想,看了一本書。原本該是個看雪的日子,但兩人手頭上都有該忙的事情。忽然覺得最可珍惜的是光陰,最要緊是做好手頭上應該做的事情,人先求得安身立命,再得看一場雪、飲幾杯熱茶的閑余,就是很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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