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信念、價值觀對生活的意義

01-07

蘇格拉底有一句名言「未經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The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中庸》講「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周易》講「百姓日用而不知」。說的都是人的生活原本處於一種混沌懵懂的狀態，生活的真相隱藏於庸常而複雜的表象世界之下。按照馮友蘭的人生四境界說，正是處於自然境界。

一個人做事，可能只是順著他的本能或其社會的風俗習慣。就像小孩和原始人那樣，他做他所做的事，然而並無覺解，或不甚覺解。這樣，他所做的事，對於他就沒有意義，或很少意義。他的人生境界，就是我所說的自然境界。——人生的四種境界 | 馮友蘭

對生活加以反思，對經驗加以總結。我們便有了一套道德體系，具體來說，就是理想、信念和價值觀。但這只是一個起點，然而在起點上，東西方也已經產生差異，蘇格拉底認為道德是一種知識，而中國傳統，尤其是儒家傳統，更強調道德的實踐。因此，從孔子開始儒家就沒有執著於各種概念，反倒是提出了一套行為準則。落實這一套行為準則，塑造的是個人的精神境界。今天我們首先要明確的就是，道德是知識和實踐的統一。一切抽象的、空談的、脫離了生活的道德，也就失去了其生命力；同樣的，一套不自洽的、混沌的道德觀念，也是站不住腳的。

因此，在中國文化里，通過人格的修養工夫而呈現的道德主體（心體或性體），才是真正的」人之本」，人文世界即是由這個「本」所開啟。正因為人文世界系由道德主體所開啟，故它並不是一種義理系統，而是一種精神境界，乃至「強健」的生活態度（「強健」取「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之意），這就不是西方的人文主義所能盡其意的了。所以唐君毅說：「將中國之人文主義譯為Humanism時，在內涵上受了委屈。」中國的人文主義是在由道德主體所開啟的精神境界中綜攝一切真理，消融一切價值，即在這種精神境界的潤澤中，一切真理與價值不至於發生偏執與流弊。這若借用莊子的話說，便是：「其於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莊子·天下》）。//此段可酌情添加

接下來我們將闡明的是道德觀念的多元化，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個最低限度的共識。

無論怎樣定義現代社會和現代性，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是個人意識的覺醒和個性解放。中西方歷史無疑都說明了這一點：過去那些由共同體定義的信仰、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在工業文明的衝擊下逐漸凋零。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多元化的時代。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理想、信念和價值觀，一個在山區兢兢業業履行職責的郵遞員並不比探月工程的總設計師更卑劣。因此多元主義是我們的基本共識。要注意多元主義並不意味著相對主義，多元主義依舊承認價值的客觀性和可理解性（相對主義不承認），只是出於謙遜而承認不同的客觀價值都有其合理性。這種謙遜的目的，是要避免理性的自負和德性的自負，也就是各種強制主義。歷史已經告訴我們，這種自負和強制主義會帶來多大的災難。典型的代表就是斯大林主義和封建禮教。

任何奉行強制原則的「主義」、「信仰」或「意識形念」都會面臨如下悖論：如果信仰能夠成為強制的理由，則被強制者不僅無從判斷強制者的「信仰」是合理的還是荒唐的，是可實現的還是「空想」的，甚至也將無從判斷強制者是否真有信仰，從而為全無信仰只為一己之私濫行強制者迫害虔誠信仰者創造了最佳條件。——秦暉//此段酌情添加

有些時候，即使我們承認了某些「普世價值」，也不意味著這種普世價值就能成為一種強制。因為對相同概念也會產生不同的理解。比如有據可考的「自由」的定義就有上百種，以賽亞柏林對自由做出了重要的區分，即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自由主義追求消極自由，即免於外在人為障礙；積極自由較為複雜，最基本的概念是「如果一個人是自己的主人，那麼這個人就是自由的」，共產主義追求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的統一而偏向積極自由，只有在生產力高度發達的時候才有可能實現。但是依舊有一些可以成為共識的基本觀念，比如我認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一條，任何道德的基石，便是這種同理心。因此對於精神病人，我們的道德和法律便在很大程度上失效了。

在明確以上原則後，我們對理想、信念、價值觀對人生的意義的探討，才是有意義的。

案例。

人與其他動物的不同，在於人做某事時，他了解他在做什麼，並且自覺地在做。正是這種覺解，使他正在做的事對於他有了意義。他做各種事，有各種意義，各種意義合成一個整體，就構成他的人生境界。如此如此構成各人的人生境界，這是我的說法。不同的人可能做相同的事，但是各人的覺解程度不同，所做的事對於他們也就各有不同的意義。每個人各有自己的人生境界，與其他任何個人的都不完全相同。——人生的四種境界 | 馮友蘭

我們可以看到，人的理想、信念、價值觀就是這種覺解的集中體現。沒有理想信念價值觀的人，即便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意義也是微小的。

有了堅定的理想和信念，人才能戰勝自己的私慾、懦弱、卑劣，而完成一些偉大的事業。所謂偉大，並不由世俗的各種評價來定義，僅僅在於個人的精神境界的提高，生命的價值和尊嚴的實現。但是，理想和信念需要正確的價值觀的支撐。希特勒的理想不可謂不大，信念不可謂不堅定，但是錯誤的價值觀只會讓他犯下滔天罪行，遺臭萬年。

當然，我們也不能一味誇大理想、信念、價值觀的作用，並不是我們有了遠大理想、崇高信念、正確的價值觀就一定能實現什麼。學長已經告訴過我們「人的命運要靠自我奮鬥，但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