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台北(上)
在唸中學時,結識了一個好朋友叫黃森,他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我比他大一歲,我們的長成,是互相影響的。
黃森命好,一生只做過一兩份在書店賣書的工作,其他時間就用來旅行和看書,又有天份,會數十種語言。這麽多年來,我們甚少見面,也不大通信,有一次他竟然消失了十多年,我們這群老友都說有一天去沙漠旅行時,看到路邊有個老友在研究石碑上的文字,那人一定是他。
後來他在澳洲住了幾年,和當今的妻子結婚,兩人又於晚年決定定居在巴黎,有了社交媒體後,我和他太太的聯絡多了,知道他們要去台灣,心血來潮,放下一切,到台北和他們聊天。
讓他們睡一天扭轉時差,我周四乘早上八點的中華機,十點左右抵達,約好中午見面。第一餐,吃甚麽好呢?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到穩穩陣陣正正宗宗的台菜「欣葉」去。
黃森的老婆珍妮花事前已在微信上告訴我,她甚麽都吃,只是不吃Offal,這個內髒的英文字我們通常用成Organ、Intestines,少人提及Offal,我喜內臟,當然看得懂。難題就發生了,台灣是一個做內臟做得好的地方,從他們菜市場的價錢可以看出,比香港要貴許多,香港肉販有時還大贈送呢。
好在「欣葉」甚麽小菜都有,先叫了蚋仔、炒通菜、炒番薯葉、紅蟳米糕、薄餅和金瓜炒米粉,這幾種菜珍妮花一定喜歡,尤其是紅蟳,青菜也是當今女士們必點,不能抗拒的。
黃森的父親在國民黨時代當過官,也去了台灣住上兩三年,所以他對台灣特別有情意結,在新加坡時整天向我提起一種魚的卵子,當然就是烏魚子,這回每一餐都點,給他吃一個痛快。
蚋仔是可以吃個不停,吃到肚瀉為止的,我這幾天腸胃不佳,但也拚死猛啖。薄餅,台灣人叫為潤餅,我從小喜歡,見到必點,「欣葉」的沒讓我失望,但是台灣人包的偏甜,還是喜歡在廈門吃的。金瓜炒米粉特別精采,台灣媳婦要是不會炒米粉就嫁不了人,那是從前的事,當今沒幾個會吧!我自己倒學到了一手,常在家裡做。
金瓜即是南瓜,刨絲後和浸泡過的新竹米粉熱油炒之,南瓜本身帶甜,就不必下味精了,但要用小蜆的肉和汁來提鮮,可加蝦或豬肉絲,蔬菜則建議用高麗菜。並非高科技,失敗幾回後一定成功。
最後,也不顧珍妮花喜不喜歡,叫了一碟麻油炒豬腰,果然是高手,炮製出來的完全不同。豬腰切花,生熟軟硬恰好,加上極香的高級麻油,這一碟菜由黃森和我包辦,掃個清光。
地址:台北雙城街三十四號之一
電話:+8862-2596-3255
飯後也不知道要去那裡,反正是老友閒聊,沒有目的,去那裡都行。珍妮花對東方語言也有濃厚興趣,說的泰語特別流利,聽說她最近在研究林語堂,大家就決定到他的故居走一走。
車子爬上山坡,在陽明山半山,是林語堂生前最後十年的居所,目前由東吳大學管理。是座西班牙建築,走進去一看,書櫃中有整套中英著作和雜誌,以及廣獲國際推崇的《生活的藝術》,英國、韓國、德國、法國、義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丹麥、挪威、瑞典、芬蘭等十一國語言的譯本。
另一邊,書房陳列著他的手稿、文具和舊打字機,還有他發明的「上下形撿字法」,和他改良的「國語羅馬字拼音法」。一九七二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的《林語堂當代漢英詞典》也陳列在裡面。
睡房中的床是單人的,林語堂怕打擾夫人的生活作息而大家分房睡,這也是英國房子最文明的做法,美國人則夫妻永遠睡在一起。
餐廳椅背上有「鳳」的小篆,是林語堂感謝夫人廖翠鳳的辛勞而刻的。在鼓浪嶼漳州路也有林語堂故居,當年是她家住宅,當今破舊不堪,都怪林先生晚年去了台灣而被忽視。
另外牆上有多幅字畫,像宋美齡送的蘭花,書齋的《有不為齋》為林語堂親筆,寫來紀念上海的書房,也看到了文人的傲氣。
房子的一部份已改為茶室,讓參觀者喝杯咖啡。去看時最好由屋外的小徑走下到花園,在這裡可以俯望整個山谷,他曾經寫道:「黃昏時候,工作完,飯罷,既吃西瓜,一人坐在陽台上獨自乘涼,口銜煙斗,若吃煙,若不吃煙。看前山慢慢沉入夜色的朦朧里,下面天母燈光閃爍、清風徐來,若有所思、若無所思。不亦快哉!」
花園中有棵很高的松科巨樹,看枝葉,有點像是「猴子的迷惑」的近親,另有一些寄生植物,長著毛,像蜘蛛的腳,這大概是林先生提到的蒼蕨吧。園中還有奇石和小魚池,他生前常坐在池邊的大理石椅上享受的「持竿觀魚」之樂。
最值得看的還有林先生的墳墓,當今有多少人像林先生那麽命好,可以下葬在自己的花園裡?我上前一拜,仰慕這位把Humour翻譯成「幽默」的學者,所有外國的大英文書店裡都有幽默的專櫃,到新加坡機場書局時問在哪裡,得到的回答是沒有。
地址:台北陽明山仰德大道二段一四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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