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的新船
一
當吳文豪到達總局的時候，正門口已經圍了不少嚴陣以待的記者。
燈光和攝像機齊刷刷地對準了警局門口，記者們摩拳擦掌的樣子就好像是飢腸轆轆的喪屍一般，想把任何出來的人撕碎。
當然，如果被他們捉住，下場往往比撕碎還要可怕。
吳文豪自然可不想被他們逮住，他早早地關了警燈和警笛，連車燈都關了，從一旁的小巷繞去了總局後面，直接進了停車場。
鄭警督正靠在停車場的側門等著他，腳下已經積了一圈的煙頭。
吳文豪一度懷疑他正在和疲勞清潔工比賽誰會先死。
二十多分鐘前，吳文豪接到了總局的緊急呼叫，他不得不駕車飛馳，跨越半個城市來處理這個案子。
這也是他被調來中塔市後第二次前往總局，第一次是來報道的，五分鐘後他就被調去了郊區的派出所。
審訊室外，聚集著一批警察。他們個個都是小有名氣的精英警員，要說他們的共同點就是都是審問的好手。當然，到底用的什麼手段，只有嫌疑人和他們自己知道了。
當吳文豪和鄭警督到的時候，正趕上兩個彪悍的身影從門裡氣沖沖地衝出來，摔門而去。吳文豪認識他們，他們是負責強盜案的專家，據說沒有人能和他們在審訊室裡帶超過二十分鐘。
「你們到了？」一個渾厚的嗓音從人群中響起。
吳文豪循聲而去，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他身著一套略微有些緊的制服，
吳文豪認得他，他被調來中塔市的時候是來總局報的到，那時候他遠遠看了葉副局長一眼，那個發福的體型和頭髮稀疏的腦袋令人......印象深刻。
葉副局長安靜又快速地走到兩人身邊，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上下打量著吳文豪。這視線吳文豪不禁想要打個寒顫，他都能腦補出這傢伙把玩那些古玩意時候的樣子。
「不錯......不錯!」葉副局長笑著拍了拍吳文豪的肩膀，「年輕有為啊！年輕有為！」
「您過獎，過.......」
「小鄭都和我說過啦，你雖然在郊區派出所，但是仍然不斷地發光發熱，不愧是現代青年的學習模範呀！」
這官話一套一套的，著實令吳文豪有些噁心。
「這個案子啊，說不定你還真能有辦法。你在前線的工作時間長，基層的工作經驗多。那個誰，把案子報告給小吳看看。」
說罷，鄭警督從一個警官手裡接過平板電腦遞給了他。
二
案件發生在今天下午，歌手吉米·李正在為晚上的巡迴演唱會做綵排的過程中。下午三點半，工作人員在體育場4F的演員休息室內發現了被害者的屍體，隨即報警。
死者周偉，34歲，職業經紀人。推定死亡時間是今日下午2:30-3:30，頭部遭鈍器受擊。除此之外屍體身上未發現有其他傷痕。
根據鑒證人員的照片來看，現場是一間封閉式的休息室，沒有窗戶。房間內散落著各種物品和傢具，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迹。照片中間，一具男性屍體俯卧在地板上，屍體頭部已經明顯變形，併流出的大量血液，在屍體周圍形成了一個血泊。
案發現場未安裝攝像頭，走廊中的監控攝像頭也已經被提前破壞了，所以目前警方沒辦法確認有誰進出過案發現場。
而現場的勘測中，警方並沒有找到殺害周偉的兇器。不過，警方在化妝台下發現了被故意藏起來的的吸毒設備。此外，沙發的夾縫中發現了一支摺疊刀，經過檢驗，刀上的血跡屬於李貴。
而李貴則是吉米·李的本名。
李貴，27歲，藝名吉米·李，著名歌手，目前在演藝界大放光彩的新星，作為一個能駕馭不同曲風的創作型天才歌手，他從出道開始就在全世界範圍內俘獲了大批粉絲。
但同樣從吉米·李出道開始，他身上就開始有著不少負面消息。包括從耍大牌到睡女粉絲，從澳門豪賭到地下飆車，甚至還有吸毒、聚眾淫亂和持械鬥毆的傳聞。當然這些消息最後都稱為空穴來風，之後就不了了之。
他之所以能夠脫身，和他的經紀人周偉脫不開干係。
周偉是圈內小有名氣的經紀人。他入行時間不久，連續捧紅了兩位流量明星。圈內公認的公關能力極強，有傳言他擁有一支隨時能集合的律師團。有傳言稱是因為周偉的暗中公關才能讓吉米·李脫身。
當然這讓抓捕他的警察和檢察官恨得咬牙切齒。
「這回他們驗出了李貴的血，我立馬就讓人把李貴扣了回來。這下可熱鬧了。」鄭警督壓低聲音，微微動著嘴唇，「上頭來消息了，讓我們妥善處理。」
現在吳文豪知道為什麼葉副局長會親自來了，八成是派來看著他們的。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吳文豪心裡有些發怵，如果李貴真的有這些背景，上面絕對讓他們時間上的寬裕。
「他們的意思是傳喚處理，我只能爭取到24小時。」
中塔市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他從到這第一天起，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這個案子放在推理小說里倒是能搞一個什麼密室殺人的詭計.......」吳文豪看完了報告，嘴裡嘀咕道，「但是眼下的情況交給那些傢伙審一下不就好了？我記得他們不是挺拿手來著......」
「說來也奇怪，我們沒能審問出什麼東西。事實上，我們的審問手段對他絲毫不起作用。」鄭警督一邊回答著，一邊在吳文豪的平板上操作，調出幾份報告快速瀏覽著。
「」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你看現場也發現了這把摺疊刀對吧？我讓他們再去調查了案發現場的地板的血跡，他們找到了兩種血液，一個是被害人的，另一種則是李貴的。」
「這不就說明他是兇手嗎？」
「問題是他們按照出血量推斷，李貴都不能活著走出房間。」
「那審訊室裡面那個是誰？！」
吳文豪不可置信地看著審訊室裡面的傢伙，不由得一陣哆嗦。
三
吳文豪打開門，拉開椅子坐好。
對面的椅子上，是一個正襟危坐的年輕人。
「姓名。」
「你在開玩笑吧？」
吳文豪抬頭掃了一眼，繼續說道：「姓名。」
「那上面不是寫著嗎？」年輕人沒好氣地說。
「老實回答！」
「吉米·李。」
吳文豪再次抬，盯著他的眼睛，冰冷的眼神眼神冷讓人不寒而慄。
「好吧，好吧！我叫李貴。說真的我真討厭這名字。」年輕人還是敗下陣來，把視線投向了別處。
「其他我也不問了，反正之前外面幾個也沒少問你。」他頓了頓，好像在回憶什麼一樣，「我好像也沒少問過你。」
「的確，我們也打過不少照面了。」
「你真的記得嗎？」
「是啊，這個月有四次呢。一次在午夜一點酒吧，他們聚眾吸毒，你們把我也給扣了；一次在龍航大廈停車場門口，你們非說我參與了賭博，把我給抓了；一次在洛林酒店，和那個粉絲吵架，她報警誣告我強姦；還有一次在我家，不過那次我收到死亡威脅，你們負責我的安全。」
這段口供倒是大致對得上，上個月確實抓住了他好幾次。
唯一的區別就是證據確鑿，只不過之後要不是被判定證據存疑或是證人翻供，都給他給跑了。
「那就奇怪了。」吳文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是我們在現場卻發現了你的血跡，還是大量血跡。」
「一把摺疊刀，他朝我捅了好幾刀。我躲開了，但最後一刀扎在了我手臂上。」李貴舉起打了繃帶的左手，朝他揮了揮。
「但按照出血量來看，你應該會在短時間內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剋死亡，那麼.......」吳文豪換了個姿勢，端坐在桌前，「你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貴沒有再說話。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靜在小小的審訊室里瀰漫開來。
四
「你有沒有聽過忒修斯之船？」許久之後，李貴突然開口。
「忒修斯之船？那個有名的悖論？」
「當年，忒修斯與雅典的年輕人們自克里特島歸還時所搭的30槳船被雅典的人留下來做為紀念碑，隨著時間過去；木材也逐漸腐朽，而雅典的人便會更換新的木頭來替代。最後，該船的每根木頭都被換過了，那麼這艘船還是不是原本那艘船？」
「別和我扯淡！」
「我能理解，你不想被我的節奏帶著走，所以我簡單來說一下。如果說一艘船，由A、B、C三個部分組成，這艘船被稱作『甲船』。然後有一天，A部件壞了，於是我拿了與A一樣的D零件替換了。『甲船』就會因此變化嗎？不會，這時候『甲船』的定義就變為了D、B、C所組成的船了。」
李貴一邊得意地喋喋不休，一邊麻利地扯掉了自己左手上纏繞的繃帶，露出了傷口。
傷口並沒有任何試圖癒合的跡象，吳文豪能清楚地看見裡面白色的組織，隨著他手臂動作緊繃或放鬆。這些應該是人造的肌肉組織。李貴甚至用手撥開一些組織，露出包裹銀白色的機械骨骼，看上去他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我.......我明白了。」吳文豪感到極度地不適，「我知道你的情況了。」
李貴總算是停止挖自己的傷口，老老實實吧繃帶給繞回去了。
吳文豪這才明白過來，之前那些警察這麼久審問出什麼情報。這傢伙基本就是個機器人，什麼心理戰術啊、測謊啊對它根本就不會有用
「雖然如此，但忒修斯之船說到底還是一艘船，可是根據你的說法，你更適合被稱作生化人、合成人，而並不是人類。」
「目前法律上，並沒有生化人和合成人的概念，當然不可能有相關法律。我想，警方絕對不會把我歸納成，生化人吧？」李貴狡猾地笑笑。
這些話，雖然欠揍，但是卻有幾分道理。
目前的情況來看，李貴如果被定義為生化人或是合成人，他自然會失去現在擁有的所有財富、名利和地位，所以李貴想方設法地要證明自己是人類。
但是同樣，如果他是人類，那麼就能給他定罪，只要證明他確實殺害了被害人，這一次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所以，你主張你就是李貴，對吧？」吳文豪再次向他確認。
「沒錯，我就是李貴。我勸你們啊，別費那個力氣了。我的意識就在這個軀體里，不可否認，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既然這樣，我們也會努力證明這一點的！」吳文豪合上了平板。
「什......什麼意思？」
「我們警方聯繫了專業機構，很快他們就會過來的。」
「等等，這又是為什麼？」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為了避免你打官司的時候被檢察官針對這點給你添麻煩，我們會認真調查並出具報告的。」
「你這是在......幫我？」
「你之前的官司好像是你經紀人一手包辦的，但是這次的話，你的王牌律師團可能來不了。所以我想著幫你一把，我還是很友善的。」
「可是，他們真的趕得到嗎？現在可距離時限沒有多少時間了啊。」
「還真有，警方為了預防你們這樣的『傢伙』，特意組建了一支專業的檢測專業小組。」
「嗯？啊，好。」李貴似乎是聽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們會證明的」說罷，吳文豪頭也不回，徑直離開了審訊室。
五
吳文豪剛走出審訊室沒幾步，迎面碰上了鄭警督和葉副局長。
「辛苦了！」鄭警督拋給他一罐飲料，回頭和葉副局長像是玩笑似的說了幾句，「葉副局長，他不會因為那你裝了支架就懷疑你不是人類的。」
「哦.......咳咳，那什麼，進展怎麼樣？」
葉副局長鬆開了從見面起就一直捏著自己胸口的手。
「那傢伙應該沒撒謊，他應該真的替換了自己的器官。」吳文豪拉開飲料，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至少能證明他當時確實在案發現場了。」
「儘管如此，也只是回到原點。不證明他有罪的話就會給這混蛋溜了。」
「麻煩的是，他現在替換了電子大腦，計算和運行的速度都比我們要快。當我們提出問題的時候，他的大腦能給出各種回答。」
「可是大腦的綜合處理能力可比電腦要高得多啊。」葉副局長從一旁插上話。
「的確，大腦接受並處理信息的能力可是電腦比不上的。」鄭警督點點頭，「或許目前有電子腦能模擬大腦，或是運行人工智慧。但是它真的能在這種強度的壓力下進行工作嗎？」
「是啊，如果同時進行大量地訊息處理，先不說說會不會燒掉處理器，能源消耗也是個不小的難題啊。他的能源儲備支持得住嗎？」
吳文豪和鄭警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葉副局長，就好像在看一個怪物。
「呃......我兒子最近給我買了個智能管家，這東西壞了好幾次，還時常沒電來著！我不是機器人！真的！」
鄭警督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或許可以。如果減少接受的信息的話。」
一個穿著工作衣的人影湊了過來，嘴裡還嚼著薯片，看上去弔兒郎當的。
吳文豪見過這個人，好像是負責總局後勤的陳組長還是什麼來著，平時基本泡在辦公室看看電視上上網。見到他最多的地方好像是一樓的廁所來著，在這裡看到他實屬不易。
「要嗎？」他伸出那個包裝，朝他們三人眼前晃了晃。
吳文豪擺了擺手，拒絕了。鄭警督動都沒動，用眼神硬是把他瞪了回去。葉副局長似乎有些動心，猶豫再三，也尷尬地笑笑。
「我說，你這是.......」葉副局長還沒說完，陳組長就搶著開口了。
「我可是咱們局的IT精英！」他捋了捋自己腦袋上稀少又油膩的頭髮，自豪地說道。
吳文豪心理想，你就拉倒吧，上次來的時候我親眼看著你把披薩塞到碎紙機里去的來著。怎麼想你最常用的都應該是微波爐或者是冰箱，說不定還有咖啡機。
「趕緊回你的崗位上去。」鄭警督沒好氣地說道，顯眼他對於這個男人的出現感到不快。
「不過他說的確實有些道理。」吳文豪略有所思地說道，「之所以李貴會死死坐在那一動不動，臉表情都沒有。或許就是因為他需要減少其他不必要的運算，全力應對審問。」
「那麼，我們該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就能問出什麼來了？」葉副局長正扒著走廊另一邊的窗口往外看。
警局外已經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喊著口號，不停用各種能發射光的東西朝樓上照。
「他們正在要求我們釋放李貴，我怕再拖下去他們會採取過激行動。」葉副局長揉著眼睛離開窗口，八成是被哪束光照到了。
「我們得加快速度了，現在離時限只有不到半小時了。」鄭警督看了看錶，憂心忡忡。
「現在有辦法找什麼.......專業的技術人員來商量對策已經來不及了吧？」葉副局長靠在一邊底氣了眼藥水。
「專業的不是有嗎？」吳文豪突然冒出一句，「我突然有個想法。」
三人面面相覷，然後一同把目光落在了陳組長身上。
六
不久之後，吳文豪再次回到了審訊室。
「準備好了嗎？我們的檢測組現在就在外面待命，只......」
話還未說完，一隊穿戴整齊的傢伙提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箱子，迫不及待地一擁而入，差點沒把他拍在牆上。
「我們是警方的專業檢測小組，專門負責人工智慧的相關工作。你就是李貴吧？請你坐好不要動，我們將給你裝上檢測儀。」
為首的一個男人發話了，嚴肅的表情和命令般的威脅語氣，令人難以抗拒他的話。
那個男人就是陳組長，他整理了自己的頭髮和鬍子，還不忘帶上一副眼鏡。身上的制服也換了一件嶄新的，筆直的站在一邊，看上去儼然是一名頗有資歷的技術組長。
再看看其他幾個，全都是平時遊手好閒、油嘴滑舌的各路大將。此時，全都穿戴整齊，有序地拿出一些奇怪的儀器開始有模有樣地組裝起來。
「這是什麼鬼東西？」坐在椅子上的李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
「哦，這是思維檢測裝置，我們能會監測你的思想活動，然後吳警官會問你一些問題，根據你的回答，這些儀器能分析你的語言模型和語言處理能力。」
「.......」李貴沒有接話，吳文豪接著說了下去。
「我會問你一些問題，當然，會有一些和案子相關的問題，反正不是你乾的，根據你的記憶答就好了。注意不要瞎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啊，儀器會記錄你所想的聲音、文字或是圖像，萬一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圖像就有些麻煩了。」
「吳警官，我覺得我們還得要測試一下圖像識別功能，找一些他見過或者沒見過的圖片給他看看。」
「我手頭沒有其他的東西......啊，卷宗里倒是有一些證物的圖片，不如就拿這些吧？應該不會找到什麼........吧？」
吳文豪拿起桌上的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著，悄悄用眼角餘光瞄著李貴。
此時的李貴陷入了沉默，之前他有意屏蔽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節奏，就連肌肉和皮膚的運動也被嚴格控制起來，專家們也無法通過觀測而發現對方撒謊或者有所隱瞞。加上海馬體和大腦皮層被替換為快閃記憶體和硬碟紋路，記憶成為了不會模糊不清的數據，不管問幾次，他都能給出一樣的答案，就好像那是事實，這使得審訊技巧也在審問中失去了作用。
只不過，李貴仍然保留有自己的意識，如果他能，給他施與心理壓。吳文豪深知這一點，並故意提出要檢測對方的思維模式，如果能順利騙到了李貴，不斷給他施壓，一定能從心裡層面擊垮他。
吳文豪非常清楚這一點，用謊言來對付謊言，才能讓李貴的意識成為他的弱點。
「吳警官，儀器以及安裝好了，可以進行第一輪測試了。」
技術組長撥動了一個開關，一個高頻的運轉音響了起來。若要是李貴身還能夠出汗，他的腦袋估計就要進水了吧。
「那好......首先來看看這些照片吧。」
吳文豪調出了一張照片，拿著平板朝李貴走去。周圍幾個幫手也很配合地微笑著將李貴死死摁在椅子上。
「慢！慢著！」
坐在椅子上的李貴閉緊雙眼，突然掙扎著大喊了起來，就好像下刀前死活掙扎的豬仔。
「我.......我坦白！我不是吉米·李！哦不！我不是李貴！我真不是李貴！」
「你說什麼？！」
「我......我只是個AI！李貴......他把我的記憶快閃記憶體和硬碟紋路都替換了！我只不過......只不過想利用它來賺取錢和名聲而已！」
七
「你這傢伙.......」
吳文豪目瞪口呆，李貴居然給出了這樣一個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回答。
「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李貴突然像失去了意識，微微癱軟了一下，隨後他發出了一陣細微的機械運作的聲音。
然後他突然坐直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一旁幾個幫手也給他唬住了，微微往後退了幾小步，警惕地看著李貴。
「人工智慧K-138，編號PT-16993515，思維版本1.47.53。很高興見到你！」
李貴的聲音變得異常平淡，用機械式發音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為什麼要裝成李貴？」
「購買註冊人李貴，我負責備份他的記憶，並作為李貴的替身使用。」
「什麼時候開始的？」
「四個月前，由本人親自啟動。我負責出現在公眾場合，幫他製造不在場證明。」
「不在場證明？」
「是的。」李貴頓了頓，「李貴在四個月間啟動了我19次。其中有13次於目前網路上的醜聞及犯罪指控相符。」
「那，李貴現在人在哪裡？」
「最後解除記錄，四個月前，我啟動後只見過他這一次。那個時候他將記憶備份了通過外部連接輸入了我的硬碟紋路。」
「照這麼說，他在幾個月前給你備份了思維，那麼你應該沒有犯罪的記憶才對，為什麼你知道這些？」吳文豪走上前去，在他腦門上那個儀器上彈了一下，發出了響亮的迴音，「而且還這麼抗拒這個檢測呢？」
「正在獲取許可權。」李貴像是說了一句系統提示，隨後就發出讀取硬碟一樣的高速運轉聲。
「上個禮拜，我收到了一個外接式的移動儲存。我被設定為強制進行外部連接並下載記憶數據。那些數據就是李貴犯罪的所有錄像。」
「而你沒有和任何人透露過？」
「並且這些被設定為機密，我必須優先保護這些數據。只有最高許可權才能對其進行修改，就連我也不能。」
「那份移動儲存器呢？」
「在我下載完畢後，儲存器就自動銷毀了。」
「那你現在怎麼又說出來了呢？」
「如果被你們檢測出來，一定會認為我就是李貴。所以根據人工智慧準則進行風險判定後，決定優先保護AI，我啟動了緊急協議，強制修改許可權，向你們坦白。」
聽上去邏輯合情合理，吳文豪的幾個問題他也能應對自如地回答，中間尷尬地時候甚至會用什麼訪問許可權來搪塞。
但吳文豪很清楚他在扯淡。李貴只不過拿出一些冷門的名詞和概念來糊弄他們而已。他就是想要把罪行都被推到了「人類李貴」身上去了，警方這輩子都抓不到那個不存在的嫌疑人。
而現在離24小時的期限越來越近，時間所剩無幾。眼下李貴的幫手們正在不斷煽動粉絲聚集在警局周圍，在這樣下去，很可能會發生衝突事件。
再者說，他既然能想到這些方法，想必在關鍵的證據上動了手腳。他很可能真的購買了一台AI，而記憶備份記錄應該也偽裝好了。一旦時間到了，他就得被釋放。到時候再抓到他的時候，誰知道到底抓到了什麼。
八
「恩.......」吳文豪思考著
在場的「技術人員」卻異常地配合，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就好像這一切他們都提前知曉了，就在等這個關鍵的時刻。
「這樣說的話......」吳文豪盡量不去理那些神經病，快速滑動平板以瀏覽之前的記錄。「你當時在案發現場對吧？」
「是的。」
「那李貴是如何離開休息室的？」
「這我也不清楚了。他可能啟動我之後就離開了。」
「那麼現場會有李貴流血呢？」
「那是我的血，當時我啟動的時候，已經被受傷了。」
「你還會流血？」
「是的，因為李貴害怕我遇上一些事故，如果收了傷沒有出血的話，就露餡了。我的人工器官會定期進行活化，提供養分。」
李貴的計劃非常周密，以目前的證據要指認他是兇手非常難。距離時限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了，更本就來不及審訊出什麼東西。
吳文豪決定改變方針，迫使李貴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順利地話，或許能讓他自己認罪。
「如果說連受傷流血都要模擬的話，那麼你就需要模擬出所有血管，並且在其中都儲存著血液，否則一點小小的破綻立刻就會讓那些狗仔發現吧？」
李貴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把頭轉回去，無神地看著前方的牆壁。
「你一共輸了多少血？」吳文豪站起身來，一邊提問，一邊慢慢地朝他踱步而去。
儘管李貴不打算回應，但是吳文豪每靠近他一步，他就越發覺得不對勁。
但他就是想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電子腦的運算速度越來越慢，這讓他無比煩躁。
「根據現場遺留的血跡來看，你在那裡失血將近1000毫升。」他用力捏住李貴的肩膀，湊近他，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說道，「那麼如果我們現在給你抽血的話，能抽出多少呢？」
「你們沒有這個權利！」李貴機械般的音色已經因為情緒起伏而出現了變化。就如吳文豪所料，他的內心正在動搖，只要加緊最後一擊就能徹底擊垮他。
「原來我們的確沒有，但是你自己剛剛才證明了你自己是人工智慧吧？」吳文豪按著他綁著繃帶的左手，「話說你只見過李貴一面吧？如果說你體內超過2000毫升的血，看來你還得多背負一條人命。」
李貴這才明白心裡那股不安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傢伙早就設計好了，就在等他自投羅網。
「等一下，我......」李貴的聲音完全變回正常了，他明明就能撐過時限了，就差那麼一點。他想要辯解什麼，拖延一下時間。
吳文豪沒有在乎李貴的反應，直接讓那些「技術人員」拆掉了李貴頭上裝的儀器，並離開審訊室。
幾個「技術人員」互相看了看，像是懂了什麼一樣，帶著神秘又詭異的微笑，注視著他，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審訊室。
審訊室再次剩下他們兩個，又一次顯得有些空曠。
「聽著，現在我們的對話沒有記錄，外面那些人也不會聽見我們的對話。」
吳文豪在平板上稍作操作，三下兩下關閉了審訊室內的三台攝像機，然後順手把平板合上。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種，承認你殺害了周偉並試圖裝作人工智慧矇混過關。此外更換機械軀體，以逃避之前針對你的吸毒和強姦的指控，這事你也跑不了。或者，我可以把那些技術組的人叫進來，讓他們接手本世紀第一件人工智慧殺人案。我想，他們會很樂於把你解體並好好研究一番的，畢竟案子什麼的只要把你的電子腦取出來破解掉就好了嘛。」
他看了看手錶，離24小時的期限還有最後幾分鐘。
「好了混蛋，你還有五分鐘，做出你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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