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叛逆的起源
從現在看來,我是叛逆的。不服從權威,喜歡對抗不合理,一副懟天懟地的樣子。然而,這樣的品質,最初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是從書本上學來的嗎?是父母的耳濡目染嗎?我不能一口咬定哪個最正確,就像是一個國家在盡可能找到其文明的起源,以便聲稱有更長的文明史一樣,我盡所能,回憶生命最初的時刻,來尋找這個答案。
記憶中最初的叛逆,應當發生在這裡了,沒有更前了。那是幼兒園的時候,我還是讀小班,年方七歲。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呢?因為當時老師正在在教十個阿拉伯數字。當老師教到5時,課後,我和同桌(或是坐在我前面的)因為5的寫法爭吵起來了。同桌堅稱5的那一豎是不過那一橫的,剛剛好連接在一起。他的理由是什麼,我記不太清了,但只能是這兩個之中的一個:或是老師教的是那樣,或是印刷的5確是那樣。證據那樣確鑿,而我竟然不同意他。我說,這一豎分明是可以穿過去的,也就是說,這一豎和那一橫接觸後還繼續往上延伸。而我的理由是:我的媽媽是這樣教我寫的,她說這樣子寫對。為什麼說我在這裡對抗權威?似乎看起來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的同桌迷信老師或印刷品的權威,而我迷信媽媽的權威,五十步笑百步。但細想,其實不一樣,我用一個只有我信仰的權威挑戰了另一個班上大多數人接受的權威,至少說明了我的小眾,敢於相信只有少數人甚至只有我一個人相信的東西。就這一點,是很寶貴的。
長在偏僻鄉村,我的生活平淡地過著。下一個故事發生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當時語文課上有一篇課文《王二小》,大概內容是小英雄王二小為了掩護實施轉移的八路軍,機智勇敢地把日本人引到了相反的地方,最終被敵人殺害了的故事。當時也是課後,我就和幾個同學聊起了「敵人」一詞的含義。我登壇作法,說:「課本中我們的『敵人』是日本人,而反過來,日本人的『敵人』當然就是我們。」同學們馬上不同意了,說:「『敵人』就是日本人,我們怎麼可能是『敵人』?」他們人雖多,但我沒有屈服,堅持自己的觀點。看到了吧?我的小同學們把「敵人」這個詞硬生生地去了它抽象的相對內涵,只留下了一道具象的絕對的公式——「敵人=日本人」。相比之下,我當然是更高明的。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確實是「眾人獨醉我獨醒」。
不用猜,接下去的我當然還發生過很多類似的事,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就不能再冠以「起源」了,但它們都有共同的源泉。但究竟是什麼培養了我的這種性格,真是我的一個未解之謎。我曾經以為,是我家庭生活的不精彩,導致了我愛上了讀書學習,沉迷在虛無的知識中,以一個抽象的「理」字斷定世間萬物,不管其他,這就是最初推動力。但反過來想,這個理由雖好,但不完全——愛讀書的人無數,有不少還真讀成了死書,和反叛反權威沒有關係。於是我再想,可能是我的孤獨。我從小朋友不多,不時常和父母同在,父母也不甚擅長說話,住在一起的親戚也少,總之就是孤單。外在的孤單會導致內心的孤單。而內心的孤單,再加上一個「理」字,那便是相得益彰。孤單給了「理」以合適的孕育環境和強大的心理力量,而「理」又給了這孤單繼續下去的動力。這兩者結合起來,那當然就是蔑視權威,誓要踏平各種不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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