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認為的就一定是真實的嗎?
在開始我的這堂課之前,我們先來一起看一個問題。假如有兩條並行的鐵軌,其中的一條鐵軌上有五個人在上面行走,另外一條鐵軌上只有一個人在散步。此時一列火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幾秒鐘之後就會撞上前面的那五個人。而此時,你的手中握著變軌器,只要你扳動這個變軌器,火車就會駛向另外的一條軌道,撞死前面那一個人。如果你什麼都不做,這條軌道上的五個人將會死去。請問你會不會扳動這個變軌器?
請大家快速的思考之後做出自己心中的答案,因為火車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如果你猶豫不決,那麼現在結果就已經出來了,這五個人必死無疑。
好了我相信大家都已經做好了決定,而且很多人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五個人死去。那麼我們接下來將這個問題稍作修改。此刻,火車只有一條軌道,軌道上有五個人在行走,一列火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幾秒鐘之後火車將會撞死這五個人。而此時,在火車和人群之間有一座橋樑,你和一個胖子在這橋上(這個胖子有500多斤),如果此時你將這個胖子推下橋樑,這個胖子的重量足以抵擋火車前進,以此來避免火車撞死前面的那五個人。請問你會動手推這個胖子下去嗎?此刻依然只有幾秒鐘的時間讓你來思考,思考後請做出你的決定。
我相信有人已經與之前的例子所做的決定有所不同了。
接下來我們繼續第三個問題。醫院裡來了五個人,這五個人生命垂危,因為他們分別缺少肝臟、心臟、腎、肺、脾,此時醫院來了一個健康的人,這個人擁有這五個人所需要的全部生命組件。在不考慮道德和法律懲罰,以及醫學上血型匹配等因素的前提下,你是否認為分割這一個人來拯救這五個人是合理的,或者說可接受的?
這三個問題來自美國耶魯大學的公開課,三個案例都是以犧牲一個人的代價去拯救五個人的生命,可是我們做出的決定卻相差巨大。是為什麼呢?是什麼讓我們改變了我們的決定?先看第一個案例,因為我們接觸不到這些在鐵軌上的人,只是動一下我們的扳手;第二個案例則需要我們親自動手把一個人推下去,我們需要做的更多一些;最後一個案例則需要我們親自去殺害一個人才能拯救其他人。《人性的弱點》中也曾經提到過類似的案例,我們所做出的決定常常並不是基於我們的理性思維,更多的是我們的主觀感受。主觀感受受到人類自身本性、是非觀、善惡觀、所處環境的影響。《鄒忌諷齊王納諫》中鄒忌未見到徐公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最美,而身邊的人和身邊的環境給了自己的判斷標準也表明自己最美,心中所想心中所願,人性所驅使,環境所造就,最後見到了徐公才知道對自己容貌的判斷不準確。
接下來我們討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兩千年前就被我們的前輩們討論過了。就是人性的善惡問題。孟子認為:人性本善,是因為人天生就有善性的種子,「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和「辭讓之心」,是仁義禮智的善根,是人生來就具有的。荀子則認為「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主張人性有「性」和「偽」兩部分,本性是惡的動物本能,偽是善的禮樂教化,否認天賦的道德觀念,強調後天環境和教育對人的影響。在春秋戰國那個時代,禮崩樂壞,認為天行有常,人心向善思想的國家很容易被戰爭欺凌,變成軟弱無力的國度。而崇尚制度約束,後天教化爭強的法家思想卻被荀子的弟子——韓非子和李斯帶到了秦國,幫助秦王實現了一統天下的夢想。隨著歷史走向統一,統治者需要喚醒被統治階級的誠服,「善良」之心,開始弘揚孟子人性本善的觀點,以便於統治。
不光我國的歷史上人們思考過人性善惡,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也曾借格勞孔之口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有一個牧羊人,名叫蓋亞。蓋亞幫助國王牧羊,勤勞而又忠誠。有一天天空劈過一道閃電,地上出現了一個深坑,坑裡面有一個巨大的銅馬。蓋亞走進深坑裡站在銅馬上,發現銅馬肚子上有一個洞,洞裡面有一具屍體,屍體手戴著一枚戒指。蓋亞將戒指取下來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去參加國王宴會。當他把戒指的寶石朝手心的時候,他發現身邊的人都看不見他,而當他把戒指再朝外的時候,別人又可以看到他了。他反覆的把戒指嘗試,以確定戒指有這個隱身的功能。於是後來他利用這枚戒指輕鬆地進入了國王的宮殿,並且勾引皇后,殺死了國王,自己坐了國王的寶座。格勞孔問我們:「如果是你,也擁有這樣一枚戒指,你難道不會做類似的事情嗎?我們現在之所以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是因為我們知道當我們做這些壞事的時候是會受到懲罰的。但是如果我們擁有了戒指,知道我們做這些事不會受到任何懲罰的時候,還有什麼能夠保證我們不會去做呢?」
人性究竟是善還是惡,探討了千年都無定論。千百年來人們最逃不過的就是宗教學說對人性善惡的定義。可是馬克思卻告訴我們,宗教從來都是階級統治的工具。基督教認定人類從出生開始就背負原罪,生而為惡,只有後天虔誠信上帝,方能贖罪,這難道不是社會階級的需要嗎?佛曰「眾生皆苦,認為,世俗認識的一切現象均為假相,唯有擺脫世俗認識才能顯示諸法常住不變之真實相狀,得到解脫。」這也是教人以忍,便於統治。
我們無法對人性定善惡,因為我們無法脫離自身來看自己,對於我們自己的評價應當由高於我們人類自身的存在來書寫。就像《蘇菲的世界》里,上校告訴蘇菲:如果我們的大腦簡單到我們可以了解它,那我們也會變得愚笨而無法理解它。
無法了解和評價自身,不代表我們就不用去了解自身了。可是如果你深入了解人類的歷史的話,也許會被人類自身的歷史所深深震撼。現代生物學研究表明人類的祖先是幾百萬年前生活在地球上的猿人。這種看法在1000年前說出來,會被認為是傻瓜,而現在卻被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所接受。我們的祖先類人猿在地球上生活了幾百萬年,可是現在地球上所有的人類起源卻是10萬年前走出非洲的一群智人。而原來生活在我們這片土地上的猿人,卻遭到了我們祖先的無情屠殺,使他們失去了生活的土地,最後走向滅亡。歷史的真相揭開,我們看到的卻是殘忍。我們的祖先在殘殺尼安德特人的時候,也許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是多麼的殘忍。歷史的證據還向我們表明,我們還是食人魔的後代。我們的祖先一直保持著吃人的習慣,直至進入文明社會。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奧匈帝國的人類學家在太平洋熱帶雨林中考察,他向當地一名食人族描述:「歐洲正在發生戰爭,每天有幾萬人喪生。」食人族驚奇地問道:「你們怎麼吃得下這麼多的肉?」當他解釋歐洲人不吃人肉時,食人族驚呆了:「不吃你們殺來幹嘛?你們那裡也太野蠻了。」在現在看來,我們甚至無法原諒我們祖先犯下的罪行的時候,或許在我們祖先生活的時代就是習以為常的。
上歷史課的時候,歷史告訴我,岳飛、鄭成功他們都是民族英雄。抗擊異族侵略,維護漢民族王朝。可當有一天,歷史又告訴我,岳飛和鄭成功不是民族英雄,他們違背歷史的潮流,阻擋中華各民族融合統一不能稱之為英雄。相同的歷史,截然不同的評價,這又是為什麼。在漢民族為一統的歷史上,民族就是國家,國家就是民族。岳飛和鄭成功是民族的英雄。可是眼觀歷史的進程,中華民族的統一才是歷史的潮流,漢民族只是中華民族的一支,狹隘的民族觀只會阻擋國家統一的步伐。更有甚者,在中華民族統一,民族融合的新時代,將歷史上的民族罪人冉閔當做民族英雄來崇拜。我們的認識受制於我們的知識,也受制於我們的時代。認識不完整是因為知識的匱乏,而認識的錯誤則是看不清時代的潮流和需求。
我們所認為的就一定是對的嗎?不一定,可是我們所認為的就一定是錯的嗎?那不能。《理想國》里曾經描述過這樣一個故事:「曾經在一個地穴中有一批囚徒;他們自小呆在那裡,被鎖鏈束縛,不能轉頭,只能看面前洞壁上的影子。在他們後上方有一堆火,有一條橫貫洞穴的小道;沿小道築有一堵矮牆,如同木偶戲的屏風。火光投影到囚徒面前的洞壁上。囚徒自然地認為影子是外面的世界,真實的世界。如果他們中的一個掙脫了枷鎖的束縛,轉過頭來看到了火光和影子,他最初會感到困惑;他的眼睛會感到痛苦。如果他走出洞穴,到陽光下的世界,他會更加眩目,甚至會發火,直到他能看到太陽。到那時他才處於真正的解放狀態,會開始憐憫其他的囚徒同伴、憐憫他原來的信仰和生活。如果他返回去告訴自己的同伴,他會更難以承受洞穴中的黑暗和影子,更無法說服其他囚徒跟他走出洞穴,甚至會集體懷疑他是不是腦子壞了。」
我們逃離了中世紀昏暗的洞穴,看到了外面的陽光,可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就都是真實的嗎?如果連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都不確定是不是真實的,那我們所認為的事情又有多少是真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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