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麥冬的人

坐好,聽好。現在,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兒時的好友。我本來想把這個故事叫做——你曾是我的光,後來卻成了別人的太陽。想了想,覺得太俗,又改成了冬麥,因為那是我朋友的名字——麥冬。

我自小就知道我是阿婆抱回來的孩子,當別人家的孩子嘴裡含著棒棒糖,流著鼻涕唱娃哈哈的年紀,我就坐在阿婆的破三輪後鬥上,拿著塑料袋子撿破爛。阿婆蹬著三輪車,大街小巷的蹬著車子,時不時的喊一聲:「收破爛嘞!」我有時看的興起,也來了興緻,站在三輪車的後鬥上,吼一嗓子,「收破爛嘞!」

我是麥冬。阿婆說十年前在自家門口發現了我。那天,下著白茫茫的雪,阿婆天蒙蒙亮推著三輪車準備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了躺在一堆破報紙上的我。阿婆大喊,「哪個天煞的,把孩子扔在這兒。」我被包在被褥里,像垃圾一樣扔在阿婆的家門口,阿婆自那以後就收留了我。阿婆是冬天發現的我,她叫我冬子。阿婆姓麥,我就跟著她姓,麥冬。

阿婆待我很好,視如己出。我一直覺得我的世界裡只有阿婆,阿婆也只有我。但其實阿婆有三個孩子,小女兒遠嫁他方,兩個兒子早已成婚,離阿婆家不遠,不知為什麼,自我記事起,他們就從不登阿婆的門。

阿婆的家很簡陋,到處都堆滿了破爛。我和阿婆出去收破爛,回來阿婆都會把那些能用的鍋碗瓢盆留起來,她說可以自己用,我和阿婆所有吃飯的炊具都是撿回來的破爛。阿婆不嫌棄,那我就不嫌棄。

同村的孩子會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說不是,因為我有阿婆。他們說我沒有一個家,我問他們家是什麼樣子的。他們說家是用一把鑰匙才能打開的大門,裡邊就是家。他們給我炫耀他們的鑰匙。我和阿婆的家沒有鑰匙,因為阿婆從來不鎖門。我問阿婆為什麼不鎖門,阿婆布滿皺紋的老臉輕輕笑了笑,摸著我說,「咱們家都是破爛,也沒人會來偷的,對不對?」其實我知道並不是這樣的,阿婆是怕她那兩個兒子會回來找她,阿婆怕他們沒有鑰匙進不去家門,所以就一直給他們留著門。但是我明白,他們根本不願意登阿婆的門。

我想要一把鑰匙,一把能打開家門的鑰匙。阿婆撿破爛的時候,撿到了一把鑰匙,我樂了好幾天,用紅繩把鑰匙拴起來,掛在脖子上。這樣,我也有一把鑰匙了。可是我和他們還是不一樣,我的鑰匙打不開任何一扇門的。自那以後,每每和阿婆撿破爛的時候,我都會低著頭瞅,看到有生了銹的被丟棄的鑰匙我都會撿起來,擦拭乾凈,仔細的放在我的小匣子里。我想等到有一天收集了好多好多鑰匙,也許就會打開一扇家門了,也許那後面就有一個家等著我了。

終於有一天,我在一戶人家門口撿到了一串鑰匙,我當時腦子蹦出一個強烈的念頭,也許我能打開這扇門。當我把鑰匙插進鎖孔站在院子里時,我還沒來得及感受些什麼,就被一個推門而入的婦人揪出去大罵。聞訊而來的阿婆低著頭,一臉的卑微,站在那裡,低聲下氣的給婦人道歉。我突然覺得,我自己給阿婆丟臉了。

我被阿婆帶出來的時候,阿婆蹲在我面前,喊了我一聲「冬子」,我「哎」了一聲,阿婆突然就哭了,我著了慌,抱著阿婆,跪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說,「阿婆,我錯了。阿婆,我錯了。阿婆,我錯了。」

阿婆,我錯了。

阿婆扶我起來,用髒兮兮的布滿裂痕的手擦掉我臉上的淚水,就說了一句話,「咱們回家,冬子。」

阿婆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只是自那以後,阿婆的家門上掛了一把鎖,我有了屬於自己的鑰匙,我有一扇可以打開的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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