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前任們
文 | 師傅
投稿郵箱 | gayspot_edit@163.com
一
我跟前任分手了,但是前任還住在我家裡。是的,之前是理所當然的混吃混喝,現在是腆著臉皮的蹭吃蹭喝,但好在他這個人還算識時務,跑步回來知道捎兩棵蔥,逛超市也知道割二兩肉,偶爾我周五加班回來的晚,桌子上還能看到燒好的秋刀魚。
時間長了,倒覺得這種關係也還不錯,像是雇了個不用看臉色的保姆。當然我們約法三章,他不準帶人回來過夜。
我有時候刷小藍,看到0.00米他也在線,這時候就忍著不去點開他的頭像。但有一次他突然問候了我一句:「寂寞了啊,快來老公被窩裡暖床。」「cnmb。」從此以後,有什麼事他都是從小藍上通知我。「我今晚買的成品,你別做飯了。」「我今天忘了喂貓了,幫下忙唄。」「你他媽晚上上完廁所沖一下會死啊,大早上一股子騷味。」甚至「今天訂的岡本到了,你幫我取一下唄。」
我去客廳給他送岡本的時候調侃他:「悠著點啊。」
「謝娘娘關心。」一面說著一面拆包裝,粉藍兩盒,超薄加潤滑。抬頭看見我還站著沒走,又補上句:「你要嗎,送你一盒?」但又接著說:「算了,你還不知道多少年開張一次呢。」
實際上分手後我也素了兩個月了,小藍上聊天聊到脊椎酸痛也沒興緻出去打一炮。有時候貓精附體,我會趁他上班了去他屋裡翻抽屜,看看套套少了沒有。
偶爾周末偷懶,兩人也搭夥出去下館子,出來後就各走各的,十點半各自從不同方向回家。
最近兩周他的話突然少了,我心生疑惑,難不成這狗雜碎撞上桃花了,整天咧著個嘴機不離手。但是我對他的反常舉動也裝作視如不見。
但這怎麼是我的作風,曾經扒拉垃圾袋捉姦的一個人真能一下子肚子里撐船了,鬼也不信。周五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還開了瓶酒,結果還沒試探呢前任就張嘴了:「行了,甭耍花招了,我約會著呢。」氣得我劈手就奪下酒杯來,想想都被自己氣笑了。
看不慣戀愛中的狗雜碎,我就朝他的貓發泄,趁著前任煲電話粥的時候把大橘塞垃圾桶里去,或是趁它喝奶的時候按住它的頭。其實這隻大橘還是我們一塊去狗不理貓領的呢,領回來也是喜歡粘我,我們做愛的時候它會在下面來回蹭你的腳。
我有一次實在心裡難受,半夜跑客廳抱了他被子和枕頭到我床上,「本宮今晚准許你睡床」。一抱著他我就受不了了,癱瘓在床上,想哭又忍著。他摟著我睡了一夜,第二天識趣地搬回沙發,兩人像是什麼沒發生一樣。
後來前任搬離了我家,我下樓給他送東西,見到他現任坐在車裡,陽光愛笑,我忙低下頭裝作沒看見,放下箱子就灰溜溜上樓了。他走了對門大媽還好心地問:「最近怎麼不見你同事出來跑步了?你同事人真好,每次都幫我拎菜。」一句話問得我心裡酸溜溜的。
他走的那天說貓留給你了,我心裡一激動,差點說「有事沒事常聯繫。」他接著說,「我男朋友他不喜歡動物。」滾蛋,能滾多遠滾多遠。
再後來,他就成了前前任。
二
現任喜歡打聽我的前任,前任也喜歡打聽我前前任,前前任喜歡打聽我上一任,上一任打聽我初戀,倒好像他們是跟我前任談戀愛而不是跟我。有時候他們會問我要他們的照片,看完了說:「喲,看上去還不錯哦。」「那你去跟他過去吧,別回來了。」
唯一沒打聽的是我的初戀,因為他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是處男,你也是處男嗎?」這話聽起來像「我是大連的,你也是大連的嗎?」
初戀是我大學同學,是唯一一個無條件付出而我卻不懂得珍惜的人。不怪不珍惜,怪就怪當年年輕氣盛,吃著碗里的瞅著鍋里的,戴在手上的戒指永遠也沒有櫥窗里那顆耀眼。
初戀是個單純厚實的大男孩,沒有一點歪心眼子。20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有人給他打電話,聲稱四川災民,前任二話沒說就給轉了兩千塊過去。那個時候他剛畢業,抵得上他一個多月的工資。
後來我們分手的時候他去車站送我,站在二樓的候車室里,正好可以看見他像個二傻子站在外面,穿著我給他買的羽絨服,系著那條情侶圍巾。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像是上大學的時候我媽來大連送我,站在門檢外面就是這個樣子。
那時候不知道好聚好散,刪了QQ,清了電話,沒想到離開大連後就再也沒見過面,後來想著或許可以再聯繫一下,然而翻遍所有的交集也找不到這個人了,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常常覺得命運愛捉弄人,你永遠不能在你想要的時間得到你想要的東西,當你努力記住一串數字顫巍巍撥下那個號碼的時候,那頭卻是傳來此號碼為空號的提示。而上帝在雲端笑著:「看吧,年輕人。」
畢業一年後交過一個大學生男朋友,每逢假期就會到三十公里外的機場接我,一見面先塞給我一個暖手寶,平日里省吃儉用兼職賺錢帶著我去吃老船塢。我們在他宿舍的鐵床上做愛,高潮來的時候看著他床頭貼的科比。他喜歡舔我的耳朵,聲音大得像是吃一隻水淋淋的桃子。我有根很細很細的金鏈子,做愛的時候從床縫裡掉了下去,大冬天宿舍里暖氣聊勝於無,他只穿著一條內褲爬下床趴在地板上給我撈,我從床上俯瞰他金黃狹窄的脊背,正中間有顆米粒大的痣。
後來分手的時候我把那條金鏈子留在了他床頭的手機盒子里,刪掉了所有的聯繫方式。
第三任拉鋸了兩年,最後和平分手,理由也是言簡意賅,「我想結婚了。」
走完同一條街,回到兩個世界。
隔天晚上我就約了手機上曖昧了好久的對象,做完了在他懷裡哭了起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也不嫌棄,還順手拿了他的內褲擦鼻子。又曖昧了幾個月,他成了我男友。當時覺得自己特賤,後來想想多談幾個備胎還是明智的。
這一任男朋友帶給我的快樂最多,讓他提前把饅頭從冰箱里拿出來化凍,等你從廚房出來看見陽台上擱著兩個饅頭;把iphone放冰箱測試會不會凍關機;叫他喂貓,結果他捧著貓糧坐在沙發上看球……
在喜來福吃完飯出來撞見前任,那時候剛談對象不久,兩人對著頭嘰嘰喳喳,我故意加高了聲調,心想你也嘗嘗剜心的滋味。前任慢慢放慢了腳步,等我回頭的時候他已經提前拐彎了,拎著一袋子青菜。前任比較瘦,那天風也大,他搖搖晃晃的背影看得我一陣心酸。
後來前任離開北京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說:「哦,那恭喜啊,終於結束北漂生涯回家娶妻生子過日子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鐘:「我好想你,我對不起你。」
「記得就好。」結果我沒哭,他哭了。
我還交過一個為期一月的男朋友,兩人由約炮發展成戀人,最後因為他在床上索要的太多而分手,他跟我講「到底是誰整夜攥著我JB。」其實是我嫌棄他放屁多且巨臭。
前任前腳一走,我後腳就點開了軟體,修改了備註更換了頭像,結果沒刷下就看見前任給我發消息:「丫的就知道你會出來找男人。」
被他看穿了,又尷尬又害臊,又不好拉黑。
三
談了這麼些對象,不可避免會遇上劈腿,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的。
捉姦這營生不好乾,活活把自己逼成精神分裂。之前還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來,直覺告訴我他就是出軌了。前任是處女座,想要抓他的狐狸尾巴難於上青天,我跟他對質他只一個勁嚷嚷「拿出證據來。」談分手死活不讓。好在老天有眼,一次我跟他打電話的時候另一個聲音飄了進來,有些娘,一聽就是個騷受,問道「劉**(我前任名字)你要不要吃榴槤。」前任一下子就安靜了,隔著電話我也能想像他當時那張便秘的臉。
但後來還是選擇原諒了他,除了情感上有不舍外,更重要的是房子是他的。直到後來又一次,前任被我捉姦在床,對方是個比我小七歲的研究生,嫩得掐出水來。
分手後我堅持貸款買了房子,壓力確實大,但直起腰來了,那感覺,就像是0主一樣。
剛工作的時候還交過一個異地男朋友,我在帝都他在魔都,一開始每逢假期還常常飛來看我,後來就是煲電話粥,再後來成了一隻手機寵物。直到分手我才知道自己被綠了,簡直被綠得發光,還是被一個染頭髮打耳釘戴鐵鏈子的殺馬特。
2013年的時候我出了場車禍,右半邊頭顱骨破裂,在ICU搶救了兩天,後來我出院的時候男友攥著我的手說「你知道嗎,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上什麼大事了。」我當時眼淚就淌了下來,但是醫生囑咐是不允許流淚的。可就是這樣的一個電視劇裡面走出來的男人,到最後不也還是拋棄了我找了個名媛。
後來沒過倆月他就被名媛甩了,呵呵,天道好輪迴。
四
從一開始的分手後老死不相往來到互相調侃再到同住一片屋檐,這是需要進化的。
二十九歲生日那天喝的有點高,下意識地撥通了前任的電話。其實我還是有兩三分清醒的,就想借著買醉撒下潑,問問你他媽當年為什麼出軌。電話撥通了,一聽就是我喝大了,他知道我喜歡酒後撒瘋,直接來了句「要結婚了?」聽得我一頭霧水。電話那邊不緊不慢解釋道「當年你不是說老死不相往來,誰先結婚就給個信嗎?」後來說得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天天好冷,酒勁好大,我好丟人,一廂情願賴在人家記憶里不走。
分手後在一個酒局上跟前任偶遇,酒喝到一半他手機響了,鈴聲是The Cranberries的《Loud and Clear》, 還是那時候我給他換的。酒酣耳熱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在看我,臉頰通紅眼神迷離。
Loud And ClearThe Cranberries - Bury the Hatchet
那時候覺得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後來才知道自己才是不合格的那個。
軟體上聊天撞上前任,他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就你這樣的還TM好意思說自己是1」。我給他發了張自己的照片,一身直接的肌肉「甭嗶嗶」,隔了幾秒鐘他回我,「反正在老子這兒你就永遠是個騷零。」
前任出國了,前幾天跟公司里一個海龜基佬聊起來,我還頗自豪提到前任也在紐西蘭。那傢伙說是啊,紐西蘭華人基佬真是少,之前有一個,約過幾次,還算湊合吧。說著說著怎麼越來越覺得像我前任呢,我就小心試探下,同事就翻出照片來給我看了,媽的這張賤臉整容了我也能認出來。心想這個世界還真是TMD小呢。笑歸笑,心裡還是有些不自在,人啊真是奇怪,明明不是自己的了,卻還不想讓別人去碰他。
我常常自嘲是一個戀愛體驗博主,嘗過愛情中的甜和鹽,就差配上麥直播了。有天我跟前任發消息,說我要把你寫進我的書里了,他回到「嗯。」接著又說了句「不要忘記描繪下我的尺寸,這個你最有發言權了。」
「要描述一下你的時間嗎?」
前任不吱聲了。
之前要是去見前任,還不得把自己打扮得香噴噴的,現在是有那個力沒那個心了,照鏡子瞅一瞅,眼角皺紋褶得像只沙皮狗,心想還打扮什麼呢,我還有什麼前任沒見過的,於是穿著大褲衩人字拖就下樓了。
2016年元旦,前任突然給我發消息「出來吃個飯吧,就我跟小航倆人。」一進門沒張嘴就先遞上蜂蜜禮盒,前任瞅著我笑,「這兩年長進不少啊。」我沒理會他的挖苦,徑自跟小航打了個招呼。三個人一塊下去吃火鍋,北京的雪還沒化,路有些滑,他們兩人走在後面。火鍋吃得愉快,小航人也很好,一直避免跟前任過分親密而冷落了我。看著兩人在一個碟子里蘸腦花,我突然釋懷了,開始在心底默默祝福。回去的時候給他們叫了輛車,上車的時候小航不小心滑了一下,自覺扶了下前任的胳膊。坐上車我就在想,要是當年沒有那麼任性,現在坐在車上的不就是我嗎。
五
都說兩人在一起要開誠布公,但坦誠的自由卻往往成了分手的導火索。那些被坦白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會變成爭吵時被翻出來的陳芝麻爛穀子。歸根結底,是沒有愛了。沒有愛的兩個人真是好累啊。有一段時間加班回來都會在車裡抽一根煙再上樓,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卻只有這一分鐘是屬於我的。
後來我把軟體卸了,開始好好工作,健身,拍照,旅遊。生活漸漸呈現一種平靜的樂趣,偶爾某個騷亂的夜晚也都是自己在廁所解決了,還不用洗床單。
只有生病或者過節的時候才會真真切切地希望身邊有個人陪伴,找回荒了兩年的豆瓣,到gay組發一個徵友啟示,真有人來聯繫自己的時候卻發現對「擠牙膏」一樣的愛情失去了耐心,聊上兩句就覺得是浪費時間。
後來前任也恢復了單身,兩人穿著大褲衩人字拖在北運河吃燒烤,前任笑笑:「咱倆都不是省油的燈,真要我說,還是你最好。」說這話時候他沒朝我看,我也沒朝他看,「是吧,現在才知道。」
這樣的話我聽多了,並不覺得他們是奉承,我這個人本身就很不錯。河水倒映著對過的霓虹,烤爐灰燼里的木炭還沒充分燃燒就倒進河裡,刺啦啦一陣聲響。我突然覺得特別滿足,有種哀戚的,勝利的驕矜。
後來我請他來家裡吃飯,煤氣灶上一層灰,吹一下迷了眼睛。看著前任圍上圍裙,擰開煤氣,我在心裡默默地想,哎,過日子不就是一塊搭夥吃飯嗎。
後來菜端上來,我說「你胖了」,他問你怎麼知道,「有這麼明顯嗎,我還覺得我這年紀保持得算好的。」「那個圍裙,以前就是你買的,現在系不上了。」前任端著筷子瞅著我,好久才說了一句「看來你這兩年基本沒做飯啊。」「噯。」我笑了笑,廚房還跟新的一樣。
然而一切都晚了,我們上了同一輛車,卻在不同的車站下車,等他再上車的時候,車裡的人已經上去下來好幾撥了,而我一路坐到終點,看天空變灰藍色。
前任又搬進了我家,之前那隻貓已經老了,脖子後面的毛掉得像是生了疥瘡,我們又去領了一隻回來,仍然是加菲貓。於是,在我三十四歲生日的前一周,我的公寓分了一半給一個曾經跟我睡一張床的男人,我們像是之前一樣約定,不準帶人回來過夜。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費用均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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