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摺疊》：現實的摺疊比科幻小說更嚴酷

不看小說很多年。

不是沒有好看的小說，而是作為快餐文化的電影看起來比小說更熱鬧、更快捷，雖然免不了有些口水的味道。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京味小說多少有點老北京小吃那種隱藏的魅力。

小說的故事很簡單，因為城市人口聚集太多，通過科技手段將城市分為三個空間。不同空間適用不同時間段，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主人公老刀來自最底層的第三空間，每天夜裡分揀垃圾白天休息。他是外來務工者的後代，看到的是昏暗陰霾的天空。迫於生計，老刀想通過幫第二層空間的大學生向心中生活在第一空間的女神傳遞信物掙些外快。私自穿越不屬於自己的空間是違法的，善良的老刀為撫養撿來的女嬰糖糖甘願冒這個風險。

小說雖冠以科幻之名，看來看去影射的是殘酷的現實。

近兩年階層固化的話題一直處在頭條的首頁。不論是鮮肉小花一夜成名還是創業先鋒的黯然離去，抑或高考狀元的感言，皆少不了階層的窠臼。小說中，老刀的父親是建設這座城的異鄉人，親手把普通的城市改造為超現實的摺疊式分層空間，從而容納更多的人口。大城市病，不只我們有。東京，日本首都和人口第一大城市，面積2155平方千米，人口約3700萬，人口密度約為6100人/平方公里。達卡，孟加拉國首都和第一大城市，人口1566.9萬，人口密度112700人/平方公里。城市的虹吸效應，吸引著人們。生活的便捷、機會的多樣、優質的教育資源等等不一而足。老刀父親在建設完這座城市之後，努力爭取留了下來，雖然只是夜間工作的垃圾工，但相比在家鄉智能工廠里的寂寥和沒落，這裡至少能感受到人的氣息。

老刀翻越空間的間隙去見委託人大學生秦天。看到秦天很年輕老刀不忍心收他二十萬的跑腿費。秦天卻大大方方地說，沒關係，這不過是我二個月收入。老刀一個月工資一萬元，隨便吃頓早餐要一百多元。為了攢錢撫養棄嬰，老刀已經很長時間不吃早飯。秦天喜歡的女孩依言生活在第一空間，其實早已與年齡大很多的未婚夫訂婚過著貴婦的生活。每周工作五個半天收入十萬元。收入是階層的最好分割線。秦天喜歡上她有一個重要原因，她生活在第一空間。利用婚姻實現階層逾越，如同灰姑娘與王子相遇。只可惜，王子依然騎著白馬瀟洒走過，灰姑娘太多太多擁擠不堪。每個網紅都有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和標準的尖下巴，以至於思聰二十幾位女友怎麼看都是一個人。老刀曾經參加三次高考落榜，努力攢錢想讓糖糖上好些的幼兒園。

階層焦慮，正日益演化為教育焦慮。在歐美，教育不僅用來教書育人，順帶在無聲無息間悄悄完成階層固化。論基礎教育，美國並不比中國更好；但是美國的高等教育被公認世界一流，培養出更多的世界首富、科技精英和金融大鱷。根源在於，歐美國家恰恰利用教育完成階層固化。很多留學中介鼓吹歐美教育輕鬆快樂，據定居海外的同學介紹，需要SSAT成績的中學管理一點不比牛欄山中學鬆懈。當逾越的通道越來越少，公辦教育至少尚算平等，可惜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了。高考改革，自主招生比例將達70%，換言之拼分數上好大學越來越難。這對農村孩子是大大的利空，城市畢竟接觸面廣、教育資源多，興趣愛好廣泛、自我管理能力強的孩子優勢會越來越明顯。而農村孩子尤其留守兒童，父母不在身邊，寄宿學校很難根據每個孩子的自身特點因材施教。小學階段又是孩子培養學習習慣、興趣愛好、奠定健康心理基礎的重要時期。祖父母在生活上不會虧待孩子，甚至因為父母遠離溺愛孩子。但是大部分老年人精力有限、遠離社會生活認知有限，無法給孩子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孩子小的時候差距不明顯，面臨高考時顯現弊端卻為時已晚。父母是孩子的起跑線，沒有系統教育理念的父母很難培養出優秀的孩子。媒體經常報道普通家庭培養出學霸狀元，有的人簡單認為，孩子是那根蔥怎麼著都成事。殊不知正是因為特殊案例太少，媒體才有大肆報道的價值，並由此給一些人造成孩子不必費心培養也能成才的錯覺。

老刀三次高考落榜，不是他不努力，是他所處的空間限制了他的眼界。眼下有句流行的話，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第三空間的少年談論第二空間的生活，一盤迴鍋肉三四百元令人咂舌。老刀來到第一空間，遇到成功越層的老葛。謙遜的老葛憑藉勤奮努力加聰明才智，成為第一空間高峰會議的後勤保障人員。貧窮限制的不止有想像力，更多的是我們的眼界、認知能力和思維模式。當一個人的思維模式固化，不僅自己很難實現階層逾越，還會把這種定式思維言傳身教給孩子，使孩子失去逾越的信心和能力。劇情片《佛羅里達樂園》里，年輕的未婚媽媽哈雷對孩子充滿滿滿的母愛，卻因為自己沒有更好的生存能力不得不面對必將與孩子分離的現實。有愛卻不知道怎麼去愛，比不愛更令人感到心碎。

作為一部超現實的科幻小說，作者不僅將人工智慧、無人超市、時空轉換等科技元素描寫進去，還涉及更嚴肅深遠的社會問題。比如經濟增長、人口控制、教育焦慮、階層逾越等等。前面提到的大城市病，小說中用摺疊空間的方式加以系統性的完美解決。經濟增長和失業，利用摺疊空間減少底層的工作時間來增加就業機會，利用上層的貸款能力抵消通貨膨脹。空間逾越則通過科技和法律的手段給與限制。雖然是一部充滿想像力的文學作品，但字裡行間卻是現實的無奈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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