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洗澡的鴨子

年初還是冬天時，小飛媽媽就在院子里養了兩隻鴨子。

之前她只養了七八隻雞，大概覺得院子太寂寞吧，又添了鴨子。可是院子不夠大，爸爸便將緊挨鄰居的牆根下砌了一截矮牆，給鴨子搭建出一個矮矮的房子，門前一溜「走廊」。

結果左看右看，這個鴨窩還是太局促了，鴨子走路本來擺幅就大，加上兩隻，當它們都站在狹隘的走廊上，就只能一前一後地矗立，這一隻想回去，那一隻想出去的話，它們就只能傻乎乎地僵持著，無比耐心地等待著對方的妥協。

這下可好，兩隻傻鴨子能對視到天荒地老。

小飛爸爸思前想後，又忍痛割愛，把花圃騰出一片來，照樣圍成了鴨子的領地。

這下鴨子可高興了，每天都會跑到花圃上轉悠，那些花花草草也很快被它們虐成了一馬平川。

其實之前把它們關在矮牆之下，是有原因的，因為那個「走廊」是水泥地，每隔天都可以直接用水潑一下來保持乾淨。

——事實上，還是髒兮兮的。

就算用水衝過，那水泥地上還是一層淤泥一般的東西，混雜著糠和鴨糞。

自然，我們的鴨子身上也髒得要命，甚至我第一眼看到鴨子的時候，還以為媽媽養起了海狸鼠。

所以我給媽媽說：「這海狸鼠從哪兒來的啊？」

媽媽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鴨子，說：「扁嘴兒啊？買的唄！」

媽媽買的鴨子不是小鴨子了，她只有買雞的時候，在開春買過那種金燦燦毛茸茸的小雞仔，但是鴨子就直接買了兩隻成年鴨，拿回家就開始生蛋。

按媽媽講的頻率，我們不僅存了一鞋盒的雞蛋，還腌了一大罐的鹹鴨蛋。鹹鴨蛋又大又飽滿，蛋黃紅得發亮，蛋殼則是綠油油的。

每次我們在吃完飯以後，往雞圈方向走，那些雞雖然已經齊展展地擠在木柵欄之間，伸著脖子焦急期望，但我覺得還是沒有鴨子聰明，鴨子會從花圃後面一下衝出來，站在自己的飯盆跟前，嘎嘎地叫兩聲，又仰頭看兩眼，俯仰之間，就說了很多話。

當然餵雞顯得更瘋狂，畢竟它們「雞」多勢大，搶飯的陣仗也一點不客氣，等不到飯都倒在槽里，它們就直接往碗里啄，還有些個別眼神不好的，一口就啄我手指上，痛死人了。

鴨子雖然不挑食，但對自己的蛋殼更是情有獨鍾。

因為它們的扁嘴巴吃不到米粒嘛，所以蛋殼就格外地恩待了它們。

鴨子知道那是它自己下的蛋嗎，這個問題我疑惑已久，但是，重要的是它們吃到蛋殼時開心啊，一把搶過去就馬上銜著蛋殼躲到樹後面，非常寶貴地獨享美味。

對了，我們家院子一直沒有池塘，但是我們又全都非常喜歡魚。無論是河裡捕來的野魚，還是別的魚，我們總是三番五次地想要養起來。

我們只有一個大桶，從容量和視覺上都不太入眼，而且養的魚，死亡率高居不下。

幾次恩怨過後，爸爸又在狹小的院子里再度想方設法地擠出一塊地來，修起了一個微型池塘，這微型池塘的做工絕對不敷衍，是爸爸去河灘上挑回了兩扁擔的鵝卵石一層一層堆砌起來的，所以外觀的紋路就很浪漫。

很快，爸爸又在池塘里造了假山和小橋，小橋是水泥倒模出來的，無不形象生動。

假山也很爭氣，竟然還長出了幾朵大蘑菇。

爸爸對他的傑作愛不釋手，整天圍著池塘打轉，琢磨著如何錦上添花，沒想到最後他還真想出了妙招，就是用一根管子連上自來水管，再利用水往低處流的壓力原理，給假山頂端製造了兩股噴泉。

我覺得他都可以開一個假山製作工坊了。

當然萬事具備，只欠活魚。

這麼好看的池塘，那些草魚什麼的一開始就不在考慮範圍了，肯定要養更加閑情雅緻的金魚才配得上這裡的雍容富貴呀。

想到這裡，我和小飛馬上擰起小桶，片刻不停地去住在稻田邊家的嬢嬢家要魚。

她家有一個超大的池塘，畢竟院子大啊，想怎麼修怎麼修。嬢嬢看見我們很歡喜，好像我們好久沒來光臨了，連著招呼往裡面去喝茶，結果我倆厚著臉皮說：「我們家也有池塘了，想借一條金魚。」

嬢嬢一聽也很樂意，馬上帶我們去網魚，哎喲，嬢嬢家真是家大了，什麼都粗獷，池塘怕是一個冬天都沒有打理過吧，水已經呈灰黑色，裡面漂浮著塑料瓶還有玩具什麼的，水渾厚得跟要蓋房子的漿糊般，這水底，養龍蝦都不成問題了吧。

不過我跟小飛都沒有吭氣，畢竟是要人家的魚，還好意思管人家的池塘乾淨不幹凈沒。

我只盼望魚能完好無損……

好在，網了幾個來和，逮到一條紅色的金魚，奇怪它們在這樣渾濁的水池子里還能一動不動地潛伏在水下面，不覺得憋得慌么。

雞鴨魚無非是中國人的節日標誌了吧，我們這下都齊備了，感覺院子生機勃勃，無比氣象。

然後，有一天，小飛和爸爸媽媽都要出門，我一個人在家呆著。

大家為我的各種擔心都想到了，比如飯已經做好啦，就在碗里自己吃就好，出門一定要鎖門，下雨收衣服、最好就不要出門啦，大門幫你反鎖了，還有汽水和水果都在冰箱裡面，要吃自己去拿……

萬事交代妥當以後，大家才戀戀不捨地出門——恐怕是擔心不已。

我自己么，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那麼多牽掛，我不過一直待在房間里上上網，看看書，打個盹，午飯時間到了就下樓去把飯端出鍋，熱一熱，就著早晨的炸魚，也算是周到滿足。

在廚房的時候，我就看見我們新魚池後面那棵小海棠一拱一拱的，我也猜到是鴨子在後面用嘴巴扯它，於是沒有去查看，刷了碗又上樓繼續閉關。

等到下午三四點鐘，小飛和媽媽他們回來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果然是鴨子，它竟然不止是欺負植物，還把圈地的網拱開了一個洞，然後從那個洞里鑽出來，暢快淋漓地在小池塘里盡情洗浴。

它蹬翻了我們心愛的假山，破壞了小橋流水的美景，把水攪成一鍋粥，水裡的金魚驚恐萬分，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而鴨子呢，它洗好了澡，便踱步到核桃樹下，慢條斯理地捋毛。

小飛一打開門，就看見了這一幕，看見這隻神氣的鴨子，居然在核桃樹下梳毛，小飛突然想到了什麼，大驚失色，轉身就往樓上沖，口裡大喊著我的名字。

我朦朦朧朧地打開門，小飛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緩了一口氣說：「幸好幸好，你沒事。」

原來小飛看到鴨子都跑出來了，頓時腦補了一個血腥的場面，以為我們家剛經歷一番喪心病狂的搶劫，剩下一個雞飛狗跳的狼藉院子，而我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到我屁事沒有的時候，小飛又轉而氣得不得了，說鴨子都跑出來啦，你都不知道！

我連忙跑下樓，一看鴨子如今已經鋥光可見，它竟然還是一隻彩色的鴨子，以前的日子真是太悲慘了，只有黑泥糊身。

而這還不是唯一的麻煩，早晨大家臨走時，千叮萬囑我怎樣熱飯吃，卻忘記提醒我給雞鴨喂飯，餓了一天的雞們，此刻已經把雞槽都要啄穿了，一個個鬱悶至極，肯定都在想，今天怎麼回事啊，餓死本雞算了。

哦，原來鴨子也是餓慌了才想方設法拱出來的，沒想到一出門就是一個小池塘，高興地享受了一番新天新地。

爸爸又把鴨子逮了回去，不過它已經知道外面有個池子了，於是每天都惦記著池子，腦袋朝著水池的方向，低下頭，伸長脖子，不斷甩動，好似正在撥弄水面，用這個小動作不斷懷念著久違的記憶。

至於為什麼只有這一隻鴨子跑出來了，因為另一隻鴨子在夏天我和小飛回家沒多久就燉成湯了。

愛洗澡的鴨子也在小飛姐姐回家的時候，忙不迭地被媽媽燉了。

每次我們遠道而歸，對鴨子它們而言，真是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