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歌,你的風波
12-31
陳冠希
你快樂嗎2007年,我初二。
那時候MP3最大儲存512M,網吧流行區域網玩CS,我為沒有一雙安踏球鞋自卑許久。年初,古巨基憑藉上一年末一首《愛得太遲》橫掃各大頒獎典禮。當年NBA全明星票王是姚明,都是老哥給面子。相較上一年綠茵狂潮,下一年風起雲湧,2007淡如白水煮菜。或許那是一個輪迴的魔咒也未可知——每一個學齡段的倒數第二年,五年級、初二、高二、大三,都會遇到一個讓我倍感噁心的老師。在學習佔據了生活大半的年月,簡直是大災難一場。
初二班主任姓陳,男,三十多歲,是那種會躲在窗口鬼鬼祟祟偷窺自習紀律的傢伙。我一眼就看出他不地道,因為他總會不經意地露出一絲狡黠。遺憾的是,除了我,在其他任何同學和家長眼中,他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老師。我到處跟同學們宣揚我的觀點,結果只落得個孤軍奮戰的境地。在這個幾乎要把「是我誤解了世界還是世界誤解了我」寫進人生信條的少年時期,我偷偷去網吧上網,在那個一邊不響的耳機里偶然聽到《戰爭》,像發現了新大陸。就此對陳冠希的歌,一發不可收拾。《戰爭》、《單戀高校》、《你快樂嗎》、《壞孩子的天空》、《記得我嗎》……翻來覆去聽了個遍。現在想起來,那種感覺就像是外出偷腥的青檸檬先生,在煙霧縈繞的小酒館裡,邂逅了清新脫俗的秋刀魚小姐。幼稚也好,中二也好,那些在歌詞多少表達出來「對誤解的無視」好歹給度日如年的我一絲安慰。之後一年,眾所周知的「xx門」事件爆發,陳冠希銷聲匿跡。之後偶有新作,但始終沒有第一次聽到《戰爭》的感動,他也再沒有演過《無間道2》「劉建明」那樣給人留下印象的角色。後來偶爾看《無間道》,看到電影尾聲1997的鐘聲敲響之際,韓堔推開那扇門迎來新的時代,便想起自己的初二。上半年,回到家裡,坐在朋友的車上再次聽到《你快樂嗎》,似乎又聞到了秋刀魚的味道。
車子行駛在小城的幹道上面,朋友對著窗外十多年前沒有的建築指指點點:「這是XX的茶莊,那是XX的飯店。XX,上次在這裡看見他了,XX記得吧,做了誰的小三。」聽朋友說出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我忽然想起了年輕時候的劉建明。「你17歲,早起晚睡,每日要飲幾罐汽水……」就要27歲,學得晚睡晚起,依然要飲幾罐汽水。十二年,兩個六歲孩子的總和。多奇妙!李志天空之城
我一直有一個做音樂app的想法。
或者說,只有希望有一個這樣的app而已,因為我沒有也無打算為此付出一絲行動。只是單純覺得把微信還有其他社交平台分享過的歌曲都集合到一起來,包括當時對這首歌的評論,應該挺好玩的。這些分享的歌,也許有你曾經和某個人的紀念,有偶然找到的老歌,有某部在追電視劇的主題曲,還有你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什麼的隨意分享。這裡面包涵了很多奇形怪狀的心情,足夠朋友笑上好幾年,或許也會讓自己不自覺笑出聲,或者再度傷懷,依舊痛哭出聲。或許對於我們這些聽歌的人來說,並非需要了解音樂。自身而言,打死分不清爵士和藍調,分不清搖滾與民謠,分不清R&B和pop,分不清匪幫說唱與東岸說唱。畢竟,音樂喜好這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面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就像女人腋下的痣。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對Miles Davis幾十分鐘的小號沉溺,也不能每個人都能聽懂古典的深沉,若非擁躉,恐怕也很難對大門樂隊那刺耳的《lights fire》喜歡,也並非每人都能對煤氣漏氣的左小詛咒的編曲感興趣。但我們了解自身的感受。或許有些感受平凡而雷同,但每一首歌疊加起來,只是獨特的個體。那就是你一直以來的生活。除了自己,沒有哪個了解。
看過一個段子:「有次校園廣播,一哥們說點一首《天空之城》送給他的港島妹妹,於是校園上方響起了經典的久石讓。」天空之城……久石讓……MR.森林我之前看過一年歌單,有點出乎意料。
聽歌最長的一天居然是沒什麼特別的一天,聽最多的一首不是最喜歡的一首,最深夜的一天聽的是我沒有印象的一首。
《一代宗師》里,有一組鏡頭是葉問側躺在床上,旁白說道:「我七歲學拳,四十以前從未遇過高山,沒想到人生最難翻躍的,是生活。」我當時開玩笑說:「人生最乏味的,是你的手指點開DJ歌單的一刻。」天真地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喜歡上DJ。一語成讖,因為我的聽歌排行前十有好幾首都是電音。有一晚,我在關店之後覺得有點餓了,才想起晚飯後自己坐在那裡一邊發獃,一邊傻乎乎地幹掉了一大壺茶。十二點多,天剛好降溫,糾結一番還是決定去附近的路邊攤吃點東西。站在路邊攤上,為了跟老闆交流,不得不摘下戴了一個晚上的耳機,一瞬間就被那裡的音浪沖蒙了。這才發現我的耳機隔音效果竟然這麼好。懵懵地點了東西,吩咐老闆要打包帶走,我趕緊重新戴上了耳機。瞬間,這世界終於正常了一點。我被寒風凍得哆哆嗦嗦了,這才發現燒烤攤依然坐滿了人。學生,工人,正裝的同齡人,男男女女,猜拳搖甩,熱鬧非常。離我有點遠的一個地方,燈光有點灰暗,有個人獨自趴在桌子哪裡,肩頭一抖一抖,不知道是醉了還是哭了。耳機里跳到一首電音時,搭配上眼前的這群在幽暗路燈下手舞足蹈的人,煙火繚繞,簡直就是一幅歡樂版的百鬼夜行。一曲終了,換了MR.的《森林》。
曲調變慢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前的這些人的動作似乎都變慢了,耳畔的聲音就像是畫外聲一樣配合著眼前這些釋放著熱情與壓力的男男女女。停頓的地方,居然發現眼前就像默劇一般,有一些沉重的東西似乎籠罩了我們,再遠處的背景都變得模糊起來。隨著音調再次升起,他們又開始鮮活起來,重新碰灑杯中酒,見底,拍桌子,歡呼。情到濃處,甚至還有兩個陶醉其中隨著音樂搖擺起來。當然,他們聽到的不是《森林》,是功放的DJ。「先生,」有人拍我的肩膀,我猛然回頭,看到一臉笑容的老闆娘,摘掉耳塞,「你的打包好了。」「啊,哦,好的,謝謝。」我手忙腳亂腳亂地接過打包盒,付錢。重新戴上耳塞,MR.的聲音重新響起。其實命運就像大廈如都市幻化凌亂像燈火中的密碼……
轉身離開人群,燈紅酒綠觥籌交錯落在身後,我突然想起王家衛另一部電影《春光乍泄》。「一直以為我跟何寶榮不同,原來寂寞的時候,人人都一樣。」MC Hotdog馬祖小夜曲我有一個朋友,我常常跟她探討一些相對高大上的問題,例如性取向及其成因,例如婚姻恐懼症,例如薪酬與員工流動的線性關係。
有一天,我們聊到音樂,於是我給她講了這麼一個故事。「我前兩天在朋友圈看到個傻逼測試,說什麼手機歌單第m首歌第n句歌詞就是你2007的感情狀態。我說閑著也是閑著,就真的去試了試。結果第m首歌是mc Hotdog的《馬祖小夜曲》。
而第n句歌詞就是……青春嗚呼!!!我真是簡直了……」她聽完以後表示哈哈大笑,然後把她的測試結果發過來給我看,鄧紫棋的《喜歡你》。「笑聲更迷人!」她說一想到「青春嗚呼」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是我的高中同學,準確來說是高三同學。畢業之後到現在差不多六年了,我們一次面也沒有見過,有那麼兩三次陰差陽錯的差點就見面了,但也陰差陽錯地沒有見成。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至今也沒搞懂。偶爾我們會聊聊天,就是開開玩笑或者發發牢騷。既然是老同學,當然也會偶爾說一下以前在學校裡面班上的事情,實際上,我基本已經和以前高三的同學全部失聯,所以偶爾聽到一些老同學的八卦都是她告訴我的。其實畢業的時候我們鬧得有一點不開心,已經到了互刪的地步。細節不想說,莫如說忘得差不多了,反正就是這麼回事,聽了相當多遍《思念是一種病》。後來終於醒悟,這特么哪跟哪啊,還是聯繫上了。
事實上,就開始提到的「婚姻恐懼症」是她簡單提了這麼一句。她問:「你信嗎?」我回答:「信啊。」之後她沒有細說,我沒有細問。但我感覺可能真是這樣的,時候都已經不早了。挺好。總而言之,這件事告訴我幾個道理:1 朋友圈轉發的,都不靠譜。2 寂寞別做傻事,一準後悔。3 要聽中文說唱還是歐陽靖吧,起碼歌詞合家歡。盧巧音喜歡戀愛一首盧巧音的《喜歡戀愛》里,被頂得最高的一句評論:
喪失喜歡一個人的能力之後:1 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2 能用錢解決的事不提感情3 對家人懷親昵感恩之心4 更願意談博愛而非倆人之間的愛5 長輩親戚會覺得我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乍看似乎總結得很扎心,恨不得對全世界大喊「哼,誰說我們單身狗沒有優越感」。但細想之下……所以,喪失喜歡一個人,就意味著喜歡很多人?我想,但凡拿著這種觀點沾沾自喜的,不是矯情,就是心裡還在賊喜歡哪一個人呢。這哪裡稱得上「喪失喜歡一個人的能力」,不就是「孩子你長大了」,開始明白將僅剩的最寶貴最激情的青春放在一個人身上,卻未必能修成正果,風險與回報實在不成正比。大多依舊單身的人並不是喪失了喜歡誰的能力,只是開始喜歡上了獨自一個人的生活。他們依舊滿懷期待,只是不再特定某一個人,就像《孤獨美食家》里的五郎,對於美食的期待,大過於對每一次遇到恩愛狗的鄙夷。林子祥長路漫漫伴你闖有次我約華Dee吃飯。
吃飯時他談到碰到一個看起來不錯的機會,正在考慮是否要投資一下。因為數額有點大,如果要投勢必要跟家裡借一部分,而機會尚不明確,所以他有點糾結,一臉苦瓜相。我們就坐在大排檔,有一句沒一句聊著這個事情。後來偶然談到另外一個同學A。「叫他出來談談?」華Dee問道,「他就在附近。」我明白華Dee的想法,雖然大家同時畢業,A甚至連畢業答辯都沒有去,但他混得比我們都好,現在已經是一間地產公司的區域總監。在行業前景甚至社會經驗這一方面,相對於我們,可能A會看得更全面。弄得好的話,給出一個合適的建議也不無可能。「可以。」我答道。說實話的,我們三個在學校的時候都是一等一的學渣,就連考試都是「相互扶持」著過來的,所以自然而然我們三個走得比較近。華Dee和A偶有來往,我則畢業後很久沒見過他了。一直想要約他,每次都事有不巧,要是有機會約出來聊聊天也好。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我看見了A。雖然兩年不見,他並沒什麼變化,只是身上還穿著正裝,估計是剛剛下班。相互打了招呼,他坐在我的旁邊。相互調侃了兩句穿著打扮,我上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再洗手間門口遇見他在洗手。他從鏡子看見了我,隨口問了一句現在在哪工作。我告訴了他。然後我們一同走回座位,氣氛卻就此打住,我竟然不知說什麼好,他也沒有說話。我們一路無言地並排回到座位,他這才開口說話,表情也恢復正常了。說去過我工作那邊,還試過半夜兩點多從那邊走路回南城。「卧草,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問。他沒有回應我。「叫我出來什麼事?」他問華Dee。「沒事不能叫你?」華Dee反問。「跟你們那麼多年兄弟,豎起尾巴就知道你們要幹嘛。」A點了支煙,笑著指著我們。華DEE說了投資的事。還沒說完,A就打斷了他的話,說已經明白了。然後A開始說他對這個行業的認識,以及他對這個事情的看法。他在滔滔不絕的時候,我和華DEE靜靜地聽著。A就投資這件事開始說起,說到自己身上,然後不知怎麼就說到了我的身上。席間幾番逗得我們哈哈大笑,一如大學時候的他。他有這種本事,儘管一直都只是他在說話,卻完全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只會讓你覺得他的真誠。他的確適合做銷售這個行業,完全發揮了他的優點。當然,這只是對他的客戶起作用。很快我就發現了問題,乘A接電話時我跟華DEE交換了眼神,我也基本確定華Dee也覺察了這一點。他一直在說,但是卻沒有觸及一絲重點,就連最開始的投資的問題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哪怕是我們大家會心一笑的那點事,都不過是他遇到的那些奇葩客戶的事,與我們無關。聊天的時候他總借著調整坐姿假裝不經意地看一下手錶,然後重新看著我們的眼睛。說白了吧,他根本就沒有把我們當作一起從掛科邊緣摸過去的難兄難弟,只把我們當作客戶。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他職業的問題,畢竟他還穿著正裝呢。但後來,我發現他不是因為這個,他是在炫耀。如果可以,我倒願意他炫耀工資或者車子那樣膚淺的事(在他來之前我剛得知他換了新車)。他不是,他炫耀的是他的履歷以及為人處世的學問,是我們這群正常畢業的小狗狗還沒有可以觸碰到的世界。儘管他的談話里基本沒有說過一句以「我」開頭的話,但就是看得出來,只要你之前足夠了解他。奇怪的是,察覺到了這點,我卻沒有走開的想法。這就是他的天賦!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依然口若懸河,我和華Dee靠在椅子上時不時點點頭。我在喝咖啡咬吸管,非常不好意思地讓服務員換了三次吸管。咖啡廳關門時我提出找個地方喝酒,並非我想喝,只是我不死心,難道喝了酒他也不肯說出一句我所熟悉的一些話嗎?難道畢業兩年就能摧毀一起廝混整個大學的感情,在這樣的非正式場合都不能放下一點防範?最終還是沒有去到酒吧。他接了女朋友的電話,要走了。他很遺憾地跟我說抱歉,「哪天過你那邊找你喝!」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無不真誠。但越是真誠,不真誠就像吐出來的煙一樣渙散。我也確信這一天不會到來。他走了以後,我和華Dee繼續坐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地沉默著。過了很久,華Dee說話了:「他不想跟我們玩。」我笑了笑,不可置否地點頭。之後,華Dee跟我說了他徒步走回南城那件事。「這件事我知道,是真的。「那天,我有朋友結婚,喝得傻乎乎的。兩點多接到他的電話,問我在幹嘛,我說醉著呢。然後他說沒事了,當時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是真喝多了,沒有多想。「那段時間是他獨立出來開公司失敗之後剛找到新工作。那天他去見客戶,到最後一分錢都花光了。後來我才知道,本來他是想我開車接他去的。「後來我問他怎麼回來了。他告訴我走路回來的,十多公里,黑燈瞎火地看著地圖走了一個多小時。「『握草』當時聽完我就說,『你怎麼做到的?』「他倒覺得沒什麼:『單曲循環《長路漫漫伴你闖》啊,還唱出聲來。那時候,就知道只能自己闖了。』「『握草!!』他要早這麼說,查酒駕我都他媽騎單車接他去了。」聽完華Dee的講述,我猜是分道揚鑣之後不同的境遇改變了我們,但我卻不知道應該表達出怎樣的心情。後來回去的時候,突然想到之前在哪部小說上面看到的一句話:「一個強大的王國褪色的時候,比十個二流共和國的奔潰還要感傷。」自此以後,每次聽到《漫漫長路伴你闖》,我都心有戚戚。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