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講訴網吧經歷的故事,似成相識
講個真實的事情。
04 年我大學畢業,去上海闖天下,年底我父親被查出肺癌晚期,沒辦法辭職回家專職照料家裡。05 年底,父親去世。悲痛之餘還需要生活,去外地是不可能了,留母親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們那個三線城市又沒有對口工作,遊盪到了快過年,我朋友找到了我說你不如一邊在我網吧里做一邊找工作,我忙沒時間料理網吧,交給你管了。每個月幾百塊錢,包吃,至少不在家吃閑飯。誰知道這個工作竟是我學了 4 年計算機後做的最後一份與計算機有關的工作……
以下,說些趣人趣事吧,我在那網吧里工作了將近 10 個月,趣人趣事還真不少。
1. 坐在角落裡的煙囪
06 年開始,勁舞團大行其道,網吧里啪啪的敲空格的聲音。我頂煩每天不停按鍵拍空格的顧客,但做為網管也不能驅趕顧客,只能當作沒聽見。
從 4 月分開始每天下午 1 點半左右會有一個矮矮胖胖的女孩過來上網,每天都坐在角落裡的 31 號機器。她 20 幾歲,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橫截面比較寬闊,估計體重不會低於 160。短頭髮,大眼鏡,有些齙牙。
每天一點半她都會來,每次來都是押 10 塊錢買一瓶可樂和一包紅梅煙,每天消費大概 20 塊左右。
每天她都在 31 號機,然後玩勁舞團。
每天 4 點左右她都會趴在桌上哭,哭的很傷心狠傷心。第一次聽到她哭我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問她什麼事情,她擺了擺手,依舊趴在桌上哭,桌上是好幾張勁舞團充值卡。
每天 6 點她準時走,地下是一堆紅梅煙的煙頭,桌上散落一片勁舞團充值卡和一瓶空的可樂瓶。
從 4 月到 5 月,每天如此,我已經習慣了她在 31 號機,她 5 個小時抽完一包紅梅煙,喝一瓶可樂,哭一陣,我有時候還刻意的幫她留 31 號機,因為在角落裡,很多小子都喜歡在那台機上看黃網。
掃地阿姨說為什麼 31 號機每天有那麼多煙頭?難道坐在那的是個煙囪?於是,網吧里狠多熟客就管那個短髮胖胖的女孩叫煙囪了。
6 月份的一天,傍晚,她哭過了,煙頭一地,可樂空了,我算著她該下機的時候,進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中老年人,男的腿不太好,女人攙扶著他。他們明顯是找人的,但我無動於衷,現在學校還沒放學,網吧里沒有未成年人,隨便他們找。他們在網吧里轉悠了一陣,然後走到 31 號機旁邊,女人撲通往地下一跪,眼淚刷刷的流下來哭著說:閨女,不能再玩啦!
那天是我看到煙囪的最後一天,我一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煙囪每天都會哭,為什麼有兩個人跪在她面前。
後來我認識了劉兵,一個無業啃老族,半專業的勁舞團玩家,煙囪的隔壁鄰居。
煙囪的父親是個殘疾人,在殘疾人工廠做事。母親是間歇性神經病,不發病正常,發病就是神經病,也沒有什麼安穩的工作,東家做三天西家做兩天,吃著殘疾人低保,家庭算是清苦吧。
煙囪沉迷勁舞團,將他父母辛苦存下的幾萬塊錢定期存摺偷出來,買了很多勁舞團的衣服和翅膀。她每天在勁舞團里憑藉著一身豪華服裝和風騷的舞技能在短短一兩個小時內泡到異性,一旦聊的不錯就幫人家買衣服買翅膀什麼的,然後人家自然要開攝像頭看看,一看她又胖又丑自然就刪除好友 QQ 下線。她似乎還有些遺傳她母親的精神疾病,一言不合就趴在桌上哭一回。然後就結賬下機明天繼續。直到有一天她父母發現錢沒了,找到網吧來,才有下跪那一幕。
聽完劉兵說的故事,我唯有扼腕嘆息,別無他法。
2. 撞球廳的偉老闆
我朋友的網吧在一個很老的小區邊上,小區里都是一些 15 年 20 年的老舊樓房,沒有物業,兩條馬路貫穿小區,馬路邊就是一些門面,其中一間小門面是個撞球廳,撞球廳老闆叫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所有人都喊他偉老闆,但劉兵說偉老闆不姓韋。
偉老闆每天夜裡來包夜,他身材修長,長發,笑起來有一種飄逸的魅力。偉老闆的特技是嘴炮技能滿級,天賦全滿。
他熱衷於傳奇,每天夜裡都在戰鬥,一邊戰鬥一邊還做解說。那年頭還沒有直播,要不然他指定是紅人。他解說風趣幽默又不失理性,每天他開乾的時候周圍就有一圈人看他打傳奇。偉老闆說傳奇玩的好就兩點,第一是網速要快,第二是外掛要調的好。於是他總喜歡做 1 號機和 7 號機,他說這兩台機器離著機房最近,網速最快。
我朋友很討厭偉老闆,因為很多人不上機都圍在他旁邊聽他吹牛 B 解說,這樣影響他的生意。我卻很喜歡,聽他解說的確很風趣。偉老闆的傳奇號每天都是紅名,他每天除了殺人就是殺人,除了 PK 就是 PK,他的戰士走位無比風騷,每次把人打飛都聽見周圍一片叫好聲。
隔三差五會有一個漂亮的小姐姐會來找偉老闆,有時候帶的是宵夜,有時候帶的是早餐。小姐姐面容姣好,體格風流,舉止風騷,眉目之中萬種風情,比之楊冪不遑多讓。更兼之身材性感,大的大,小的小。每天她來找偉老闆我都會流口水流好久,她有時候會坐在偉老闆旁邊,點一根煙,無限溫柔的看著偉老闆玩傳奇,有時候會趴在他身後的椅背上看,有時候會發一根煙給我,拿出一張一百塊,然後無線嫵媚的沖我一笑,「帥哥,幫偉偉沖 100 會員費」。
當然,偉老闆根本不 CARE。我有一次問他經常來的那個美女是偉老闆娘嘛?他說哪個?我說就那個送鍋貼給你的啊,他說哦,不是,屌女人無聊的一 B。
我從來沒見過偉老闆對小姐姐有什麼好臉色,有一次大概是沙巴克沒守住,一巴掌把小姐姐手中的鍋貼掀翻了,沖她吼道:給我滾!小姐姐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又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淚,依舊安靜地坐在偉老闆旁邊看他玩傳奇。
我知道,小姐姐是愛著偉老闆的。
我離開那個網吧的時候,偉老闆的撞球廳已經關門了,他每天還是會來包夜打傳奇,小姐姐也經常來,他隔三差五的還會對小姐姐吼,從來沒有好臉色,但小姐姐依舊愛著他,深深的愛著。
3. 酒駕司機
那個司機每天都是夜裡一點多過來,帶一瓶酒,一包花生米。
我很怕他,從心裡怕,因為他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喝完酒就會罵人,罵顧客罵電腦,罵我。
我沒辦法跟他吵,誰會跟一個醉漢吵架呢。他每天都會在一個包廂里里,包廂里沒有其他人,原來是有人的,被他罵了幾次,就再也沒人去那個包廂包夜了。
我是白班夜班對倒,一個星期白班一個星期夜班。他是個開夜班的計程車二駕,30 幾歲,每天到夜裡一點多他就收工,喝酒,包夜。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對我吼說有沒有什麼遊戲?
你要玩什麼遊戲?
開車的有嗎?
有,跑跑卡丁車。
於是他就開始了跑跑卡丁車的征程。
一個人一個包間,一瓶白酒,一包花生米,玩一夜的跑跑卡丁車,早上在網吧門口交車,回家睡覺。他被稱為網吧包夜三巨頭之一,即便是治安城市大檢查,不允許包夜也要給他們三個留門。
我不知道這個網吧里的人是有強迫症還是怎麼的,有人就只玩勁舞團,有人只玩傳奇,有人就只玩跑跑卡丁車。
三個月後,我沒見到司機,好久沒見到。我估摸著他可能酒駕被抓了,後來聽說:
他因為玩跑跑卡丁車玩的太好,去南京參加比賽,拿了一等獎,已經去上海參加全國比賽了……
我很難想像一個每天喝大酒喝的醉醺醺的三十幾歲的傢伙在玩了 3 個月之後就能參加全國比賽……
4. 發臭的大學生
我們那個三線城市有兩所大學,其中一所還是以省份名字命名的,也是我的母校,近來還被評為非 211 第一大學。
但我朋友的網吧離著那所大學很遠,所以少有大學生來上網。
那年 6 月暑假的時候,網吧里來了個大學生模樣的,帶著一堆生活用品。一進來就問包天多少錢,我說 28,他就問包月呢?我愣住了,沒聽過包月的。他說這樣把,我給 600,我包月。我給朋友打電話,朋友說包給他啊。
那天我收了他 600 塊錢。那一個月,每天他都在,餓了吃泡麵,有時候是我請客。渴了喝白開水,他有個杯子,只喝白開水。累了就兩張椅子一拼睡一會,睡完了繼續。他一個人開了大概十幾個夢幻西遊號,幾個窗口不停的切換,我也不知道他玩什麼,我只知道他手法嫻熟。他不抽煙,也不離開網吧,除了上廁所幾乎不離開座位。
半個多月後他旁邊的幾台機器就沒人願意玩了,即便是爆滿的時候也沒人願意上,顧客們寧願等。我有些奇怪,走過去才發現原來是一股臭味。
那個大學生已經發臭了……半個月不洗澡不洗頭不刮鬍子每天就洗一把臉的青年男性,在這種夏天裡,雖然空調 24 小時開著,但也備不住這麼熬啊。
我記得我朋友拿著網吧對面休閑中心的門票拿著洗髮水和肥皂給他的樣子,他愣愣的看著我朋友,然後接過東西,道了聲謝。
從那以後我朋友每周都會拿張門票給他,他也在我朋友網吧里包月包到開學。
他提著他那些放在機房裡已經落滿灰塵的東西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了他,給了他一支煙,他熟練的點著了,抽了一口。我說你會抽煙啊?怎麼沒看你抽過?
太窮抽不起。
抽不起你在網吧包月?
我們家窮,我上大學的錢是借錢借來的,今年學費生活費根本沒有著落,我再讓我爸媽去借錢也借不到了。我們那也落後,找不到什麼能在幾個月掙幾千塊的工作,我的學習就一般般也拿不到獎學金。我這三個月在夢幻西遊上掙了兩萬多塊錢,夠學費和生活費了,除了搶劫,根本沒辦法能掙這麼多錢,我寄點回家,剩下的夠我活一年的。
那天他離開網吧的時候,像個勝利者,我在 9 月底也離開了朋友的網吧,開始正常的工作。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是靠夢幻西遊掙學費和生活費,算起來,他也 30 幾了,一切都應該好起來了吧。
5. 劉兵和亮子
劉兵是個無業啃老族,半專業勁舞團玩家,專業騷情男。
亮子是包夜三巨頭之一,和偉老闆、司機並稱。
劉兵和亮子是拍鍵盤拍的最響亮的,也是網吧里玩勁舞團玩的最溜的。
那年頭似乎無數人在玩這個遊戲,而且很多人都以此為約炮平台,那時候還沒有約炮這個詞,那時候我還用著索愛的手機。
亮子白天從來不出現,他的出現只在晚上。劉兵很少包夜,最多玩到晚上 12 點,因為他媽媽不讓包夜。
我跟劉兵、亮子都很熟絡,劉兵玩不了多久,他錢不多,因為是啃老族。但他玩光了錢不走,在網吧里轉悠他們家就在附近,很多人認識他,他跟我也比較熟,每天變著方法騙我煙抽。
有一天他喜形於色的告訴我,我談戀愛了!我愣了一下,誰 TMD 會去喜歡你這麼個三無青年?他說是個四川的妹子,漂亮!下個月來看我!
我笑笑,等她來了帶來看看啊。
第二個月,劉兵帶著一個美女出現在網吧,女孩果然漂亮,穿著連衣裙,一口帶著川味的普通話。我動用特權開了兩台免費機器給他,算是我請他倆上網了。
兩天之後,女孩拿著新手機脖子上掛上了新的金項鏈,劉兵帶著她每天在我面前膩味,挑釁的眼神明顯。
有一天,亮子告訴我劉兵要自殺被人救下來了。我問為什麼?亮子說劉兵帶回來那個女的是個騙子,劉兵的媽媽幫她買了手機和項鏈,她還騙了劉兵家幾萬塊彩禮錢,還偷走了劉兵媽媽的首飾,而且,聽說她還是個毒販子。我嚇了一跳,毒販子?
兩天後幾個警察拿著照片來找我,問我看過這個女人沒有,我說看過,劉兵帶來的,上過幾次網。幾個警察查了身份證信息,又問了幾句,要了我的號碼,說有需要還會找我的。
沒多久看報紙上寫在江對面的城市破獲一起流竄販毒團伙,主犯李某,除了販毒還涉嫌詐騙及盜竊罪。警方以網路為突破口破獲了此案,是我省第一期以網路平台為突破口破獲的案件。
我依稀記得那女的就姓李。
劉兵離開了我們這個城市,據說去上海打工了。亮子說他好吃懶做,去上海也混不好。
亮子也好吃懶做,也是個啃老族,但他家底好,他父母都是在電廠工作,收入豐厚,養個人完全不是問題。
我們那裡的電廠工資極度的高,是平常工薪階層的數倍,如果是電廠雙職工的話,收入頗為可觀。
亮子是我見過的玩勁舞團玩的最好的,反向八鍵金鐘國全 PERFECT,幾乎是職業選手的水平。他每天都在包夜,每天都來,風雨不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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