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孤獨是精神無處歸依【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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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荒原，與生俱來

張雪生於80年代末，因為出生在冬天，故取名單字雪。

名字的隨意，也就奠定在家裡的地位。

從開始記事起，她就對她媽存有很深的「恨」意，也許對於現在成家立業後的她，可能那時候認知里的恨更多的是埋怨和嫌棄吧。

她的媽媽是粗陋庸俗的農家婦女，而且還是那種非常粗糙的。

直到現在她回想起，她為什麼會那麼恨她的媽媽，大概是從她媽媽對她和她弟弟的區別對待開始吧。

她的弟弟比她小三歲，擁有靈動撲閃的眼睛，在很小的時候就會甜甜的叫人，自然也享有了所有人的誇讚與疼愛。

而張雪她從不叫人，她自小就討厭那種和外人莫名的親昵感，她討厭去討好任何人，也討厭任何人看到她，她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孤獨的存在著。

她對她媽最開始的恨源於：

1.那天放學回來，她看到她媽溫柔的問躺在床上發燒的弟弟：「乖乖，你想吃啥，媽媽給你做，是不是很難受？來媽媽抱抱」。她站在門口冷眼望著一切，就是這麼稀鬆平常的一件事，卻讓她整個青春時光都沉浸在一種病態的精神里，她的精神世界一直陰晦潮濕，像長滿海草的深海底。

那時候的她，大概只有7歲，在她的記憶里，她每次生病，特別難受的時候，她媽總是對她特別不耐煩，責罵她矯情煩人，她一直以為她媽就是不會柔聲說話的人，直到看到她媽如何對她弟時，才知道她媽原來也有會那麼溫柔說話的時候，原來也是會疼一個人的。

所以，她得出了一個結論：媽媽只愛弟弟是不愛我的。

當時她的心底冒出一個聲音：無所謂，我才不需要你的愛。

於是，在接下來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張雪和她媽幾乎都是水火不容。

張雪日常抗爭的方式就是挑剔吃飯，她媽做麵條她要喝粥，他媽熬粥她要吃麵條，她媽忙得時候，喊她幫忙弄個啥，她連回應都不回應。

這樣的結果，自然是換來不少的挨打。

笤帚打在身上的疼痛，張雪就是咬著牙不哭更不跑，有時候她還會回吼「你最好打死我」。

那個年代在農村，溫飽問題也只是剛剛解決，所有人都在為著生活奔波，哪裡有人會有閑心和精力去關注孩子的精神和成長問題，所有人都覺得不餓著你，能夠供你上學，已經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

2.一個早上，張雪她媽慌裡慌張為她紮好兩個辮子，可當鏡子里反射兩個辮子一個高一個低，一個前一個後的時候，張雪心裡的怒火簡直到了極點，她一把揪掉了皮筋，頭髮一下子炸了開來，同時炸的還有她媽，她媽罵罵嚷嚷夾雜著巴掌噼里啪啦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屋子，張雪還是不哭，她媽直接把她帶到了理髮店，直接給她剪了個寸頭。

在她媽心裡，她可能就是個熊孩子，但對張雪來說，這簡直是對她的侮辱，尤其是在其他玩伴看到她頂著個寸頭時肆無忌憚的嘲笑聲，在她原本就恨她媽的心裡又增加了一個砝碼。

3.沒有漂亮的頭花，沒有漂亮的裙子，沒有玩具，沒有零食這些滋生了張雪在同齡人里深深的自卑感，她和別的小夥伴相處時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她們又像嘲笑她寸頭時來笑話她，嫌棄她；她因為胎裡帶病，一直體弱，那些同齡孩子玩的跳皮筋，丟沙包她一樣都玩不了，有一次她還偶爾聽到別人在她背後說「不要和張雪玩，她笨死了。」在難過之後，她把這一切都歸咎於她媽從來都不關注她，不在乎她。

在第一次考了班裡第一名拿到獎狀回家時，她媽難得笑了；班裡的老師也對她和藹多了；連平時嘲笑嫌棄她的同學們都好像親近多了，從那之後，她就認為只有考第一名，她才能被認可，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學習，也一直名列前茅，她也成了別的家長嘴裡的好孩子。

可是，依然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底經歷過怎樣的驚濤駭浪。

4.小學三年級的一次期中考試，張雪的數學考了99分，是全班的最高分。她上台領卷子的時候，卻意外的挨了一巴掌，數學老師在她耳邊怒吼：「為什麼這麼馬虎，只差1分就可以滿分」，老師的本意大概是為懲罰她的不細心，也為了使她長記性，可是她依然覺得委屈，眼淚奪眶而出，她只覺得被羞辱，下面的同學大概又在笑話她吧，她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絕望感，她覺得被認可怎麼這麼難。

一直到現在很多人都還在說，「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她那麼小，她能記得什麼」，可是，像張雪的孩子有很多，她們生來就自帶思想，有著最基本的價值觀，是非觀，有時候你不經意做的事，說的話卻可能摧殘或救贖一個人的思想。

讓張雪找到精神存放是在，偶爾一次拿到大她10歲左右表姐的一本言情小說，她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是席娟的《罌粟的情人》，她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每天背著她媽偷偷的看，那一年她大概10歲，在這一本之後，她還偷偷看了《紅樓夢》，在原本看繪本看故事書的年紀，她卻看了不是她這個年紀該看的書，對愛情的錯誤理解，也讓張雪長大之後，在感情上走了很多的彎路。

而這些，都是因為沒有在合適的時候得到恰當的引導，張雪後來和她媽握手言和之後，說到這個事情時，她媽壓根就不知道她在那麼小的時候竟然看過那兩本書。

所以，在她11歲的時候，就情犢初開。

她暗戀了她們班一個非常帥的小男生，她把那些喜歡都記錄在一個日記本里，像她不能說秘密，嬌羞美麗。

她也開始覺得她的生活開始有光滲透，心裡也開始悄悄開出花來，可這一切戛然而止在一個下午放學回家。

她媽發現了她的日記本，並且看完了所有。

當她推開門時，她媽就把日記本甩到了她的臉上，怒罵她「不知廉恥」「下賤胚子」等等不堪入耳的骯髒語言，她媽猙獰的樣子，後來出現過在她很多的噩夢裡，每次午夜醒來，渾身都是冷汗。

那天的結局，以她媽打累了，罵累了，把她日記本撕的精碎摔她身上，她以絕食三天抗議而結束。

那三天，張雪把自己反鎖到屋裡，就躺在床上，眼睜睜的看著天花板，思考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她究竟錯在了哪裡。第一天，沒有人理她，大人們大概還都覺得孩子們都是沒有骨氣的，餓不了多久，就該偷著吃東西了。

但張雪偏偏就是這麼倔，她不吃不喝不上廁所不開燈也不說話。

終於在第三天，張雪也覺得自己就會這樣餓死，而她爸媽終於開始害怕時，踹開了門。

張雪也記不清這件事後來是怎麼翻篇的，只是，那一次她沒有死，後來，就像重生了一樣。

她不再唯唯諾諾，也不再沉默寡言

她讓自己開朗，健談

但她知道，這個自己是一個嘗試另一種活著方式的軀殼

而深埋於底的靈魂，依然潮濕沉重，在宇宙間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