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莊當省會，我保定第一個不服

提起河北省，許多人腦海中大概很難浮現出什麼特別的印象。可能有的印象大概就是海馬狀的地圖、堪稱標準的流利普通話和河北省會那有點特別的名字：石家莊。

和其他省的省會相比，石家莊顯得有點尷尬。石家莊成為省會不過幾十年，和那些歷史悠久的城市沒法比。而且身為省會，石家莊人均GDP僅排河北省第三，還懷抱四個國家級貧困縣。

唯一特別的就是石家莊這個名字了。然而這個名字能給人留下印象，就是因為太普通了，普通到不大適合做省會的名字。想想河南省會要是成了駐馬店

，那聽起來也會很彆扭。

估計石家莊自己也困惑，我作為一個新興的地級小城，怎麼就把我選成省會了？

半路殺出個石家莊

說石家莊是全國最沒存在感的省會，大概沒幾個人會反對。這其實也不能怪它，畢竟它當省會的時間太短了。

實際上，直到1969年被正式確立為省會前，石家莊自己都不曾想過自己會成為省會。

在中國的近現代史上，很難找到第二個像河北省這樣頻繁更換省會的省份了。僅1913-1969的短短56年間，河北省會搬遷就有11次之多。

一部河北近代史，就是一部省會變遷史。除了石家莊，保定、天津甚至北京（北平）都曾擔任過河北的省會，每一次變動的背後都牽涉到諸多利益。

1927年，國民政府定都南京。為了弱化北京傳統政治中心的地位，消解以直隸為代表的北方勢力，北伐戰爭後國民政府降北京為北平，降直隸為河北，現代意義上的河北省由此誕生。

與此同時，北平和天津被設為特別市，類似於今天的直轄市，由國民政府直接管轄。而河北省會定為了保定。

但這一命令在當時卻未被徹底執行。作為軍閥的勢力交界地，河北省府在保定、北平、天津之間頻繁變更。抗日戰爭爆發後，河北全面淪陷，省政府也被迫離境在陝晉冀等地流亡。

河北省會再次安定下來，要等到新中國成立。1949年8月，新中國成立前夕，將保定確定為河北省會。

沒想到的是，河北的省會並沒有從此安定下來。

1956年起，河北省委開始考慮把省會遷到天津市。打算讓天津這個工業中心，帶動河北這個農業大省發展。1958年，天津市與河北省合併，省會由保定遷往天津。

可是好景不長，六十年代，中國的國際形勢惡化，同時面臨美蘇兩國的威脅。出於對安全的考慮，容易成為攻擊目標的天津市不再適合作為省會。

於是1966年，河北省會再次遷回保定。這次遷移很倉促，保定市裡面沒有足夠的房屋，不得不讓一些省屬機關在保定周邊的縣甚至公社辦公。

河北省政府在保定還沒有站住腳，形勢就又變了。

1966年，正是文革開始的時間。在省會搬遷中受盡折騰的省屬機關，沒有能力阻止保定的混亂情況。剛搬家的省屬機關單位們，又得物色新去處了。

這時石家莊進入了決策者的視野。其實以前河北省也考慮過遷移省會到石家莊，可那是在1951年，中國的經濟還沒恢復過來，遷移省會這樣的事得不到經費支持。不過現在事出緊急，省會搬遷的請求很快得到了批准。

於是1968年1月，中央批示同意將河北省會遷往石家莊。

然而這件事還是沒有結束，河北似乎換省會上了癮。剛在石家莊安定下來，1971年，當時的河北省領導就再次申請遷省會至保定。

但是這些年來，河北省會搬來搬去，就算自己不嫌折騰，中央也折騰夠了。這次周恩來明確批示 「河北省會不要再遷」，這場河北省會之爭才徹底落幕。

河北省會這個寶座，在保定和天津之間來回走位，最終被石家莊截胡了。

並不突出的省會

在中國，一個省的省會城市，一般都是這個省經濟最發達的城市，甚至和第二名有著不小的差距。

其中的道理其實很好理解。中國城市的發展，不僅是市場經濟擴張的結果。城市的行政等級，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城市能拿到多少資源和政策，這些正是左右城市發展的關鍵因素。

經濟學家聶輝華的研究，說明了省會城市的優勢所在。省會城市的一把手，政治級別一般都要高於地級市，這讓他更容易爭取到省級的政策支持。省級政府部門的集中，方便企業審批，也是吸引企業投資的一個理由。

有了政策和資金，省會城市就能利用這些優惠條件吸引人才，改善交通。形成更好的經濟發展環境。進入一個正向循環，和其他地級市拉開差距。

不過，儘管石家莊身為省會，它的經濟地位卻沒有與河北的其他城市拉開距離。

衡量省會的經濟地位，通常可以用三個指標：城市首位度、經濟貢獻率和資金吸附能力。這些指標，實際上測的是一個省的經濟資源，多大程度集中到了省會身上。

省會城市的首位度，是省會城市的GDP，比上省會以外最富有城市的GDP得出的。石家莊的首位度僅為0.8，這說明即使身為省會，石家莊的GDP依然不是全省最高的。

另兩項指標上，石家莊表現得也不夠好。它的GDP佔全省的18%，本外幣存款餘額只佔全省的20%。無論是按照以上三種指標中的哪一種測算，石家莊的經濟地位在省會城市中都排名倒數前五。

這大概和石家莊的發展歷程有關。作為全國唯一一個以「庄」命名的省會，石家莊市如其名，直到1905年都只是一個僅有三十戶人家的村莊。

即使新中國成立之後，石家莊仍然是個小城。

1952年的時候，石家莊市區內人口一共只有不到17萬人，工業產值只有總產值的8%。而同屬河北工業重鎮唐山已經是全國最風光的地級市之一。即使石家莊成為省會後發展迅速，和其他的競爭者相比優勢也沒有那麼大。

省會不同於其他地級市之處，還在於它集中了一省之內最好的教育資源。可石家莊卻是全國唯一沒有重點大學的省會，甚至河北大學都坐落在保定。石家莊簡直成了一個假的省會。

在這個問題上，河北省飄忽不定的省會選址需要背鍋。

河北大學和河北工業大學原來都在天津，天津從河北分離之後，河北省委開始計劃將兩校遷出。

1970年，河北大學倉促搬往保定，在這次搬遷中河北大學損失慘重，原有的71個實驗室減少到15個。然而到了保定，河北省會已遷往石家莊，這次河北大學實在是跟不上腳步了，乾脆就留在了保定。

河北大學搬遷到保定的慘痛歷史，讓其他大學都學到了教訓。當時還叫河北工學院的河北工業大學，就堅決抵制搬回河北。有教授表態「河北省的大學建在天津，為河北培養大學生有什麼不可以的？」

於是這個日後河北省唯一的211高校，就此留在了天津。

難以服眾的省會

石家莊不僅和其他省會比起來不夠有實力，即便是在河北省內，石家莊也很難得到兄弟城市們的認可。

華北平原上的城市大多有著悠久的歷史，對於近代才誕生的石家莊來說，下屬一個縣的歲數可能都是他的十幾倍。

這些老資格又有實力的「叔父輩」城市們，自然是不大看的上石家莊這個新冒頭的後生小子。要歷史沒歷史，經濟實力又不強，石家莊憑什麼當河北的省會，做河北的「話事人」呢？

要說在河北最有影響力的，還得是北京天津這兩位早已不屬於河北的老大哥。河北這些城市對京津如此念念不忘的原因也很簡單，跟著它們有錢賺。

根據學者對京津冀城市群經濟聯繫強度的測算，河北省的城市基本都和京津尤其是北京保持著很強的經濟聯繫，而和石家莊經濟聯繫完全淹沒在京津之下，形成了「燈下黑」的尷尬局面。

2017年，河北省內不算石家莊，與北京經濟聯繫強度超過 50%的城市有六個，合起來占城市群經濟總量的70%。而與省會石家莊聯繫強度最高的邢台，聯繫強度只有42%，最低的廊坊甚至不足1%。

有人可能覺得，這不怪石家莊沒有影響力，實在是對手太強大。不過背靠上海的長三角城市群，情況卻不是這樣。雖然每個城市都和上海有著緊密的經濟聯繫，但是省會依然很有競爭力。

在浙江的11市中，與杭州聯繫超過上海的就有三個。在江蘇，儘管南京可能更受安徽城市的歡迎。不過仍然有五個城市，和南京的經濟聯繫強度超過上海。

這麼看來，雖然京津很強大。但是沒有城市願意跟隨石家莊，也是因為它自身的實力不夠，在省內才沒什麼號召力。

不僅實力不足，身為省會，石家莊有時還要為地方競爭的後果背鍋，津保鐵路的修建就是一個例子。

2015年12月，津保鐵路建成通車。在此之前，保定人民一直有著說不出的尷尬。明明天津就在旁邊，可是中間卻沒有鐵路。想坐火車去，就必須走北京倒車才行。

可是早在1998年，津保鐵路的最後一段，保霸鐵路就已經正式立項，上級甚至專門安排了無息貸款。那這個工程為什麼拖到了2015年才完工呢？

曾參與河北保霸鐵路研討會的李松欣表示，會議上有領導擔心津保鐵路一旦建成，會提高天津競爭力，所以一直不積極修鐵路，甚至開發銀行的貸款到了都不提款。

這麼做可真是傷害了保定人的感情，有人甚至懷疑到了石家莊頭上，認為保定鐵路遲遲不修是怕損害石家莊競爭力，石家莊算是躺槍了。

其實如果石家莊省內地位夠高，也不會有這種懷疑。可惜石家莊儘管發展成了國際庄，在其他城市眼裡還是一個暴發戶。更何況石家莊的發展，很大程度是省會身份帶來的，這更讓其他城市不服。

不過這樣的眼光，石家莊人可能已經習慣了。畢竟作為這個默默無聞省會的居民，他們已經如此生活了三十年，甚至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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