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新編【其二】新學術造假

魯國人孟胥天資聰慧，但凡經歷過的人和事，都會過目不忘，邑人都認為他的未來不可限量。桓公三年秋七月壬辰，孟胥正在屋裡讀書，忽然在案前出現了兩個打扮十分奇特的男子。孟胥問：「兩位來是做什麼的呢？為何無故闖入我的房間呢？」其中一名男子問道：「你是不是叫孟胥？」孟胥說：「是的。」那人又問：「是孟秉之子么？」孟胥說：「是的。」兩人對視竊語道：「看來就是他了。」於是另外一個矮胖的人，從懷中掏出一柄靛藍色的小弩槍，指著孟胥的前額，扣動了扳機。一條銀色的東西從小弩中射出，孟胥應聲倒了下去。孟胥的額頭正中間上被釘了一個洞，血從額上流到了地上。兩人在確認孟胥已經氣絕後，便收起機弩，消失在了孟胥的案前。

孟胥的死很是離奇，有司調查了很久都沒有結果，只好不了了之。此事雖然古怪，但過了幾十年後，就再也沒人提起了。

兩千七百五十年後的一個下午，學者劉春光忽然在自己的社交網路上發布了一篇名為《孟胥到底存不存在？與張思則教授再商榷》的文章。這篇文章的發布讓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劉春光的學生也在下面留言請教：「劉老師，孟胥是誰？沒聽說過啊？是哪一則史料記載過的呢？」「是《昭明文選》中同晉平公對話的船人孟胥嗎？」而張思則轉載此文，肆意地嘲諷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劉學者是喝多了吧？」半小時後，劉春光便意識到問題的所在，趕緊刪掉了這篇文章，並不再作聲，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三年後，警方抓獲了一個涉及買兇殺人的商人。經商人的供述及合作，警察誘捕了兩個殺手，殺手言辭戲謔，對警察的審訊不以為意，讓他們供述，他們也只供出了商人自己供出過的案情，以及劉春光身上發生的，一件他們認為很可笑的事情。

很久以前，人們就在爭論魯國軍事理論家孟胥到底存不存這個問題，劉春光堅持此人不存在，並在各種平台及文章中予以旁徵博引的論述，而張思則等人則認為孟胥此人是切實存在的。又因在其他學術觀點上持有不同意見，雙方爭持不下，時常在社交網站上相互嘲諷。劉春光此人性情褊急，好發狠話，聲言：「如存在，我辭了教職，如不存在，你辭了教職。」又說：「我已因學術觀點之爭同我的髮妻離異。」然而，新近出土的魯大夫墓葬中的竹簡，為孟胥的存在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簡文中多次提及孟胥，有關孟胥的生平，也與秦漢以降抄傳的說法一致。孟胥為魯隱公及桓公時的軍事家，且有著作記檔，其人在國中非常活躍。這本身只是一個學界常見的打臉事件，然而劉春光卻深感大事不妙，感覺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索性檢索僱傭了兩位殺手，令他們跑到孟胥年輕時，將孟胥殺死。

孟胥一死，則此人隨後的所作所為便一律沒有了。孟胥年三十才一戰成名，其二十歲死，後世便連一星半點的記載都沒有，故而兩年余年後的劉、張，也就無從爭論此人。劉春光得知孟胥死後查詢不見魯大夫墓葬出土的新聞及研究，十分高興而又唐突地發表了那篇文章，其概說：「所有資料，查無此人。」而張思則根本就沒有同他爭論過此事，也不知道他文中所提孟胥是何許人，只是覺得劉春光又在犯癔症。

世人受孟胥之死的影響，原先存在的，也在孟胥被殺後，受事件餘波的影響，忽然從別人的記憶中消失了。劉春光的一位同事，正是這樣消失的。只有劉春光自己記得有這人，其餘所有人都不記得有，這令劉春光非常惶恐。他只好自我安慰說，既然從開始就不存在，那也就不該為其忽然消失感到痛苦。惶恐的只是自己，現實中本來就沒這個人，只要自己也一口咬定了此人不存在，那還有什麼可恐懼的呢？

兩位殺手被誘捕，雖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問他們為何可以穿越時空去行兇，他們的解釋人們完全聽不懂，還說殺人不為求財，因為以他們的能力，財富是唾手可得的。他們殺人，只為鍛煉下自己的手藝，以期達到精熟的水準。他們的解釋令警察感受到了侮辱，然而事情很快就變得撲朔迷離而又令人震驚了。審訊結束後，兩人竟然均在監控下，憑空消失在了密閉的室內。任憑怎樣分析，怎樣尋找，都再無蹤影。所以，對這兩人，人們最終也只有一個模糊的結論：他們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而劉春光的事，也實在是沒法查了：誰能證明他曾指使兩個已經消失的人，殺死過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