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Angelababy們註定會輸給新垣結衣

緊蹙眉、瞪大眼、微笑唇，Angelababy 飽受詬病的演技，頭一回，意外地被電視劇內容本身蓋過了風頭。

《創業時代》帶來的震撼，還在持續刷新。

比如這一個「撲」字。

「撲錯」的過程，也確實避開了所有理應澄清事實的機會。

誤打誤撞睡錯了人，解釋原因時，男主直白得讓人不忍直視。

「請你原諒我，我愛上了你的身體，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有人說，憑這一句台詞，《創業時代》就能榮膺「年度狗血劇」稱號；

「甚至懷疑黃軒偷了何書桓和洪世賢的劇本。」

上次出演職業劇《親愛的翻譯官》，黃軒尚能用演技拯救整部劇的口碑，這次卻徹底淪陷。

流量不是原罪，甚至可以允許演技掉線。

但台詞、三觀彷彿在挑戰觀眾的底線，是怎麼回事？

1

用最強的陣容

拍最爛的劇情

「獻禮改革開放40周年」的新劇《創業時代》，有 Angelababy自帶話題，更有黃軒、周一圍、王學圻、王耀慶等演技派演員。

創作班底也是國內一流：國家一級導演安建、金牌編劇張挺，均曾獲金鷹獎、五個一工程獎、飛天獎等殊榮。

開播前談到這部新劇，導演毫不吝嗇對演員、劇本、台詞等方面的讚美。

一向對表演嚴格要求的黃軒，也在採訪中自曝曾因對台詞表現不滿意而扇自己耳光。

「我屢試多次，如果沒有說好，我就會給自己發脾氣，抽自己是真抽。」

創新低的收視率的耳光，抽得卻也很現實。

讓人難以接受的，首先是立不住的人設。

這是「偽職業劇」的慣用手段——用浮於表面的表達方式，強行塞給觀眾對人物形象的設定。

像創業者、像行業精英，就是不像正常人。

滿腔熱血創業青年郭鑫年（黃軒飾），婚姻失敗沒關係、創業夥伴離開沒關係、手裡沒錢也沒關係，靠著喬布斯的金句日常打雞血就可以支撐夢想。

「我要狠狠地拍這個世界的肩膀，它要是一棟大樓的話，我就貢獻一顆釘子，我要做一個有用的人！」

「當年喬布斯就是敢為人先，堅持手機只有一個鍵也能運行，於是他成功了。」

成功學雞湯每集都不缺席，「熱愛」以喊口號的形式噴薄而出，但細節從來經不起推敲。

比如，編劇彷彿只認識喬布斯這一個創業者，或者，人生導師。

郭鑫年的朋友羅維（周一圍飾）也加入創業大軍，號召團隊成員時，句句可凝結為「沖啊同志們」。

三言兩語推薦話術，強行拔高到銷售學。

創業熱情全靠吼，精英人設只靠「妝」。

女主角那藍（Angelababy 飾），英國劍橋大學畢業，是高級風投公司分析師。

除了價格不菲的衣著裝飾、張口閉口上億的項目，劇中對那藍職業水準的刻畫，卻多體現在女二號溫迪（宋軼飾）的嫉妒上。

因為曾經吃過苦，因為對未來的每一步都需要周密計劃，溫迪自己活得小心翼翼，也覺得那藍對不起自己的導火索。

「這麼多年我都不敢談戀愛，我連貓都不敢養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而你呢，你家少爺推了一車的花、拉著小提琴來公司給你道歉你都不搭理他，你說你哪得罪我了？」

胡攪蠻纏的富二代男友來公司大鬧、耽誤自己工作時，沒有當機立斷解決問題，而是緊張到呼吸局促；

面對男友的暴力求複合，卻突然一身功夫了得，瘦弱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制服了比自己高大的男人。

作為職場精英的兩個女性角色，徒有外表上的精緻，面對生活中的矛盾和選擇，直白、無腦的表述，又總是在下一秒就直接毀了精英人設。

扭曲的愛情觀、一味的雞血鼓勁、弱化基礎的創業積累，《創業時代》並沒有像它所被期待的那樣，呈現互聯網行業創業的新時代。

不離婚不捉姦無法專心創業的基本設置；

貧窮女二嫉妒女主的老套戲碼；

投資面試，開頭第一句話叫人美女；

頂尖的風投公司，外人可以隨便進入打斷會議；

一直喊著創業的熱血青年郭鑫年，連重要的文件都不備份，硬碟被毀後只能重來……

創業時代，口號鑄成脆弱的「熱愛」，內里只剩勾心鬥角、刻板印象，和若隱若現的瑪麗蘇情節。

在《創業時代》還在被寄予厚望時，日本的職業劇已經甩了國產作品太遠。

2003年的醫療行業劇《白色巨塔》（評分9.5），已是第三次翻拍，卻也成功超越經典。

「我認為自己不是在拯救患者，而是被患者拯救。」

合理的情節改編、演員挑選，甚至精心挑選的布景配樂，都將真實合理的劇情發揮到了極致；

2013年的銀行職業劇《半澤直樹》（評分9.1），劇情誇張，卻也把金融知識與專業知識、人性糾葛結合。

一邊謹記「不能像機器一樣對待身邊人」，一邊要對惡人「以牙還牙」，貫穿理想主義劇情卻以現實的結局終止，給人反思空間；

就連人們以前喜歡吐槽總用爛梗的韓劇，在職業劇的路上也越走越遠。

犯罪懸疑劇《信號》和記錄警察局日常的《live》，都以9.2分的好評展示了韓國職業劇的誠意。

《live》視角對向那些終日為了生存而奮鬥的人們，把民警每日生活中一地雞毛的瑣碎現實徹底暴露：

「從不曾放棄，也不奢求鼓勵，但求別譏諷。」

《信號》中強大的邏輯推理，讓每個故事都有意外反轉。

「改變過去，改變案件的結局，改變歷史，卻沒能改變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取材現實案件的真實感，加之音樂、節奏、立意等各方面結合的震撼，竟讓人有點懷念起2001年開播的《重案六組》。

可唯獨在「以不變應萬變」的國產職業劇，已經太久沒帶來過驚喜。

所以這次，就算《創業時代》有戲骨、有話題、有對國產劇質量升級的信心，卻也因為沒有實在的改變和誠意，沒辦法讓人忍下去。

2

國產職業劇全無「共鳴」

新垣結衣卻總贏在像個普通人

號稱在台詞、劇本、場景等方面都分外嚴苛的《創業時代》，從台詞這第一項就輸得非常難看。

讓人不解的是，噱頭很足的同名原著，豆瓣評分只有6.8，不算很高。

少數對書中創業部分的描述給了肯定評價的讀者，也對主角的感情線接受不來。

同樣是啟用「流量明星+演技派」的組合，同期上線的《我們成為無法野獸》，首播時就在豆瓣拿下了9.0的高分，目前已播出兩集，評分稍有回落仍居高不下。

同樣是職場劇、同樣是愛情線，雖然劇情也有槽點，可大概從第一個場景、女主角用台詞扭正三觀，這部劇就徹底贏了。

深海晶（新垣結衣飾）看到旁邊一個成熟女性穿得大膽性感，覺得很是羨慕，對面的男朋友卻嫌棄不得體。

深海沒有義憤填膺地反駁對方「直男癌」，而是自然地念叨了聲，「她只是穿了自己喜歡的衣服而已啊」。

就在無形中，破解同樣無形的刻板偏見。

生活化的對話和場景，總能讓人找到共鳴。

「從每一句話都能看得出編劇是真的上過班的。」

從周一開始數著日子，看看距離周末還有多少天，在周五的時候就可以滿血復活。

深海晶和現實中「一職多崗「的員工一樣，廢柴同事懶散沒有責任心總讓你幫忙，魔鬼上司連環奪命call一直揪著你不放，工作能力強的你整天忙碌，還要做很多分外之事。

男主是一位33歲的精英會計師，與女主的討好型人格不同，冷漠又毒舌，性格耿直，一語道破面具式的職場假笑。

女主的討好型人格在細節中被充分發揮，完美的笑臉帶著虛偽的微笑，笑臉的背後卻是疲倦不堪的靈魂。

「明明笨一點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一句戲謔又安慰的話戳中了女主的心，也讓觀眾被安慰。

喪到泥土裡的劇情，讓人在被碾壓的無力感中，找到了自己真實的生存狀態。

值得一提的是，新垣結衣接的每部劇都很適合自己。

在滿是哲理金句的《Legal High》中扮演菜鳥律師，與毒舌的古美門研介形成強烈反差，卻也在每天的「被炮轟」中換來了成長；

在《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中，女主學了冷門專業一直找不到工作，卻因為擅長打掃衛生成了男主的「契約妻子」。

逃避了社會壓力，意外因為善解人意、心思細膩，獲得同樣能實現自己存在價值的「工作」。

即便有些劇情也會脫離實際，但不間斷的扎心台詞和引起觀眾共鳴的場景，都很難讓人拒絕。

更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無法成為野獸》的編劇野木亞紀子已是第四次與新垣結衣合作，她也是本身就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學生時代喜歡演戲，所以考進了日本電影大學；大學畢業參與紀實類節目的製作，興趣卻不在此；想轉型做編劇，就辭職進入普通企業，向富士電視台投稿就投了六年。

豐富的現實經驗，也讓野木亞紀子成就了《重版出來！》（9.1分）《逃避雖可恥但有用》（8.3分）《非正常死亡》（9.3分）等多部高質量劇集，成了新垣結衣、石原里美的「御用編劇」。

「任何經驗都不會白費。沒有一般人去公司上班、沒有製作紀錄片的經驗，應該也無法寫出那些橋段吧。」野木亞紀子說。

網易雲音樂上，電視劇《非自然死亡》的主題曲《Lemon》，評論數超過了12萬，每一條，都是普通人的生活。

「生活帶給你的檸檬的酸楚，那就把它釀成檸檬汽水般的甘甜 。」

Lemon米津玄師 - Lemon

讓新垣結衣贏了這場「職場劇之戰」的，除了適合自己，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靠譜的劇本。

沒有雷人的口號，沒有枯燥的說教，只是用真實細膩卻簡單的台詞，卻傳達出無聲的力量。

影視劇作品，不是大喊大叫才能表達熱愛，也不是用歪曲的三觀才能突出負面人物性格。

彷彿生活在十幾年前的注水台詞，每出現一次，都在消耗觀眾的耐心。

3

持續拉低觀眾的忍耐底線

才是最大的不尊重

都在吐槽國產職業劇與期待相差太遠，演員的表現固然是重要的一環，但《創業時代》在製作層面有逃不開的責任。

時間跳躍、分界模糊，所謂「淡化時代背景」，成了在一個看似與當今無異的場景下，強行講述一個十年前互聯網通訊萌芽的故事。

而且還喊出2014年左右才紅遍網路的流行語。

信息增量極小、用語啰嗦且不精確、不符合年代設定、不符合劇中角色設定。

若非「魔幻現實」，就是「偷懶省事」。

這場景其實似曾相識。

曾經，2016年的幾個熱點 IP 劇全軍覆沒，包括《歡樂頌》《花千骨》在內，沒有出現收視率、口碑雙豐收的作品。

《南方周末》採訪了幾位編劇。

「有個導演跟找到我給某台拍電視劇，是個小鮮肉組合演的，台里就一個要求：拍得腦殘一點。

『可是拍得腦殘我不會。』

『那你就盡量拍得腦殘一點』。」汪海林談起自己曾經接到的需求。

「很可笑。五六年前，我們說一個劇本『狗血』是貶義詞。現在說『劇本特狗血』，那是說這個劇本好。整個評價體系已經完全變了。亂拳打死老師傅。」編劇宋方金很無奈地說。

創作的中心不是編劇，變成了商業。

一部劇好壞的標準，逐漸偏向收視率、推廣營收等賺錢的能力。

所以一部部容不下太多時間打磨的電視劇慌張面世，一次次強烈地衝擊中國觀眾的審美。

早年，香港TVB產出過多部良心職業劇，諸如《衝上雲霄》《妙手仁心》。雖然感情線也是主要的，但對於行業的刻畫和描繪，也都實在。

刑偵劇《鑒證實錄》中，女主角聶寶言人設的精幹，體現在生活和工作的每個細節中。

近年外國的行業劇作品，已經漸漸拋棄「制服誘惑」的表面現象，從台詞、情節、人物性格刻畫全方位升級。

有身穿職業裝、符合行業背景的特徵；

卻也有衣著普通的瞬間，用符合人物特點的台詞和情節，突出幹練人設。

就算是最貼近喬布斯的《矽谷》，也有對喬布斯被封神的反思和調侃。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戴維森教授曾提出「第三人效應」：某些事件對社會層面的影響，往往要大於對個人的影響。

電視劇價值觀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滲透，也許不足以改變一個思想獨立的人，但同類的電視劇量產，對於觀眾對影視劇審美走向的危害，也許是巨大的。

《一代宗師》的編劇徐浩峰曾說：口是心非，方為台詞。

「世俗不等於庸俗，世俗是要自我演進和自我沉澱的，把握住這個脈，才能體現製片人和導演的專業性。」

對於角色而言，一個特定局部的特性，無法撐起全局；對於行業而言，一個不具代表性的完美人設，同樣會淪為笑柄。

即便演員的演技炸裂，拿到乾癟的劇本後，演出來的也頂多是一個沒有共鳴、沒有存在道理的人。

觀眾看著荒誕的電視劇，就等同於在與劇中莽直、愚昧的人「相處」，久而久之，就難以保持清醒，從而接受了這些愚昧。

價值觀像抽絲剝繭一樣被摧毀，審美標準在爛片的包圍下步步逼退。

被過度商業化的影視作品，無疑是中國觀眾的「精神毒品」。

更讓人心寒的是，年復一年的失望中，人們已經不奢求在電視劇里尋找生活與人性的共鳴與真相。

年終回顧，不過一句，「沒什麼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