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1994

講一件比較搞笑的事兒吧，高中時太窮了，我異想天開的以幫同學寫情書謀業，賺點生活費吃零食。

我的第一個顧客是良子，當時他喜歡上了一個大胸妹，當時大家都沒用手機，告白的方式都很含蓄，於是他決定給姑娘寫一封情書，他聽說李白就是喝了酒後作詩靈感大發，還特地從校外帶回一瓶二鍋頭，憋了半夜寫出一封情書，據說當時寫完就吐了。

我給他做參謀，看了一眼他的大作，當時就被震驚了，由於良子是個重度島國動作片愛好者，他是這麼夸人家姑娘的：你的笑容就像蒼井空讓我感到親切，你的身影就像武藤蘭讓我痴迷，波多野結衣和明澤吉步加起來也沒有你的一半可愛，夕樹舞子和沖田杏梨在我的心目中也不及你萬一。

良子賤兮兮地問我：你覺得姑娘看了會感動不？

我抱著看戲的心態誇獎了他一番，說那姑娘肯定會感動的合不攏腿，第二天他就被那姑娘暴打一頓，奶茶潑的滿臉都是。

受了打擊後這廝魔怔了，每天深夜不睡覺在陽台上唱情歌，聲音嘶啞就似鬼嚎，周圍的野貓都被嚇跑了，寢室哥們都被鬧到崩潰，甚至密謀把他打倒用麻袋捆住甩到垃圾場，為了避免慘案發生，我就收了良子二十塊錢替他代筆，寫了人生中第一封情書。

結果三天後，良子和那大胸妹就公然在食堂互相喂飯，引發了轟動，哥們也名聲大噪。

此後我就開始了自己的情書副業，當時是高三的複習階段，上課老師多半是讓我們做習題，我本來成績也不好，理科從來沒有及格過，就破罐子破摔了，別人刷題的時候我就拿出信紙寫情書，好幾次班主任在窗外看到這一幕，大力拍一下我肩膀（當時我座位靠窗）。

哥們蛋都快了嚇出來，滿臉冷汗的看著班主任，誰知道他用讚賞的語氣鼓勵我：這段時間狀態不錯，再接再厲！

我想起來之前都是在課堂上睡瞌睡，像這樣的奮筆疾書給了那胖子錯覺。

有一次居然有個女同學找上我，她算是長相平凡那種，臉上痘痘很多還有點胖，她看上了我的下鋪，要我代筆寫封情書給他。

我說：大姐，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怎麼能用女生的口吻寫信呢，況且吳凡（我下鋪）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姑娘扭扭咧咧的說：那……

我揮手打斷了她的話：得加錢！

就這樣我寫了巔峰的一封情書，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痴情女子，從進校時就暗戀吳凡

，每當夜深人靜時就偷偷關注他，因此我了解吳凡的一切，比如一雙襪子可以穿五天內褲也不愛洗有時候髒了就反過來穿，愛用洗衣粉洗頭還到處說自己的發質天生稀薄，最後表明如果吳凡不從我就只能把這些公佈於眾了。

吳凡收到信後就被嚇尿了，召集寢室哥們開會，叼著一根煙頂著黑眼圈，語音還有點發顫：我不會遇到偷窺狂了吧？

我說：要不還是從了吧，名節要緊。

第二天，吳凡苦著臉和那姑娘走在一起，我數著那一百二十塊錢笑得不亦樂乎。至於畢業後吳凡得知真相後拿著西瓜刀到處追殺我，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在寫情書的過程中，我也漸漸摸清楚男生女生的戀愛心理，男孩子追求優越感，喜歡女生說我覺得誰誰誰都比不上你，而女孩子追求虛榮感，最愛聽男孩子的讚美詞，比如說你的眼睛真好看，哪怕那姑娘眼睛長的像孫紅雷，聽到這話一樣會開心。

當時我的同桌張萌萌經常鄙視我，她是數學學習委員，但也有偏科的毛病，語文作文一向是墊底的，我曾經看過她考試時寫作文的樣子，皺著眉頭氣喘吁吁，就像一個重度便秘患者。

老師為了讓我們互相幫助，就讓我們坐在一起，沒料到卻起了反效果，我的理綜越來越差，而她的作文居然拿到6分的天文數字。

出於嫉妒，她經常在我寫情書的時候搗亂，說我搖頭晃腦影響她學習，說我寫字聲音太大，說下課找我的顧客太多了，每次把她的桌面都弄髒了，我懶得和她計較，就每次收款的時候拿出五塊錢甩給她：別逼逼了，買杯奶茶補點口水去。

她瞪我一眼，又搶走我五塊錢大笑著往小賣部跑。

當時學校有個扯淡的規定，因為聽說鄰校有幾個學生因為貧血都住院了，規定我們每天早上跑五圈操場，加強身體抵抗力，我當時就吐槽校領導是不是腦殘呀，貧血是因為營養不足，還不如在食堂里多放點肉呢。

有一天早上起床後我覺得腦袋昏昏的，估計是感冒了，就向班主任請假問能不能不跑，可能是之前裝病太多次了，班主任踹了我一腳讓我少廢話，那天跑步我覺得步履沉重，到後來甚至看天都是灰色的，跑到第四圈的時候一個趔趄栽到跑道上，額頭都被擦出血來。

更慘的是，後面的哥們還沒剎住腳，好幾個人都踩在我背上，我差點昏過去。

就在這時，張萌萌大叫一聲，然後擋在了我的身後，讓後面的人都岔開，後來把我扶了起來往醫務室送，雖然走路的時候還罵罵咧咧：天天誇自己是足球隊主力，媽的跑一千多米就成了這德行……

我翻著白眼，心想真是陰溝里翻了船。

到醫務室醫生給我一量體溫，都快燒到四十度了，連忙給我輸液，張萌萌跑前跑後的給我倒熱水打早飯，那天我發現其實張萌萌也挺好看的，雖然留著短髮有點假小子，但五官長得還是很端正的，尤其是眼睛，靈動又不失清澈。

她把熱水遞到我嘴巴喂我吃藥，我正準備道謝時，她卻來了句：天天寫情書不學習，我看你就是作了太多孽，遭天譴了。

我的一腔柔情化作虛無，只想一口熱水噴死她。

快放寒假的時候，有天晚上下雪了，學生們都很激動，一股腦跑到操場上，我看到張萌萌伸出手抓著飄下來的雪，就像小貓抓羽毛似的，樣子有點可愛。當時她頭髮已經留長了，和剛進校時的模樣判若兩人，她穿著白色羽絨服，帶著一個毛絨絨的帽子，雪花滲到她白皙的脖子里，我有點著迷。

第二天，六班的一哥們找到我，說要我寫封情書，爽快地給了錢後告訴對象是張萌萌，我心裡一堵，把錢給推回去說：這活兒我接不了，張萌萌可是我同桌啊。

那哥們說：我懂我懂，得加錢。

說完又從口袋裡掏出五十塊，我沒有搭理他拿上飯盒就去食堂，不知怎麼的，那天的狀態很不好，上課時偷瞄一眼張萌萌，她在用圓珠筆畫著幾何圖形，發現我在看她，白了我一眼。

破天荒的，我想為自己寫一封情書。

沒能想到的是，下起筆來居然那麼難，我那些矯情的辭彙全部都用不上，或者說表達不出我的情感。我就像一個舞台上的演員，演別人時信手拈來，到生活中要表達自己時，卻舉步維艱。

寫了一上午才寫好幾行字，張萌萌探頭到我身邊說：你不是挺能寫的嗎，怎麼也便秘啦？

我嚇得把紙往手裡一揉，不知道她看到名字沒，我說：你懂不懂什麼叫隱私？

張萌萌被我的語氣嚇住了，她說：你凶什麼凶？

我有點尷尬，想說點什麼轉移話題，她卻撇著嘴出教室了。

在我窮盡文采和心血之下，終於寫出一封真摯的情書，我把它偷偷塞到張萌萌的背包里，那天晚上我的心跳個不停，我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張萌萌會接受我的告白嗎？還是害羞地不和我說話？

第二天一早，張萌萌就拿出那封情書質問我：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臉色不好看，語氣也有點嚴厲，我說：就是……就是……

她把信紙甩到我臉上：你那麼喜歡耍人玩嗎？不要以為你之前玩的把戲我不知道，吳凡、趙曉倩、胡依那些不都是你搞得鬼么？劉兮，以前我以為你就是圖個好玩，現在發現你就是個騙子，我警告你，你不要搞到我身上。

我如墜冰窟，原來她……是這麼想我的。

原來有時候謊話說多了，真的也變成假的了。

那天她就氣沖沖的找到班主任要求調座位，還特別有建設性的調到和我最遠的位置，晚上下自習後我在教學樓下等她，她看到我後就疾步走遠，好像我是個跟蹤狂似的。

我一直想和她解釋這一切，這封情書並不是我的惡作劇，我是真的喜歡她。

過了三天，我終於在她打開水的時候跟上她，她在和一個室友聊天，我湊過去想拉她單獨說下話，卻聽到了她們談話的內容。

她的室友問：你和劉兮怎麼啦，你們以前不是很好么？

張萌萌說：他給我寫了一封情書，就像之前他的那些惡作劇一樣，虧我還以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呢，他居然這麼作弄我。

她室友說：也許他是真的喜歡你呢？

張萌萌說：那我也不會喜歡他，他那個人整天就知道玩，我還是喜歡上進的人。

叮，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我扭過頭落荒而逃，就像一個行竊被抓個正著的扒手，我跑到男生寢室後面的荒地上，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卻怎麼也點不著。

畢業的時候，我和張萌萌又成了朋友，我告訴她那封情書是我和朋友打的一個賭，我贏了五十塊錢請她喝奶茶，張萌萌罵了我幾句，又搶走了我十塊錢。拍畢業照的時候我站在她身邊，我伸出手做出一個摟住她肩膀的動作，卻沒靠上她的衣服。

校服是我們唯一穿過的情侶裝，而畢業照是我和她唯一的合影。

瞧，這也是愛說謊言的好處，就算你的真心被拒絕了，你也可以把它偽裝成一個玩笑，這樣大家都不會尷尬。

唯一改變的是，此後，我再也沒有寫過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