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餅和蔥

已大約十八年沒吃過臨高的韭菜煎餅。

今天發現附近一家新開的油炸攤,竟也有賣。

便開心地買了兩份。

以前兩毛錢一小塊,現在五毛錢一塊。

有蝦仁的一塊錢。

身為海南人,從沒對海南粉有什麼情懷。

幾年沒吃過海南粉的我,都沒有懷念。

倒是韭菜煎餅,盼了好多年。

雖然我們鎮上也不是沒人賣韭菜煎餅,但他們做的煎餅太敷衍。

麵粉少少,韭菜更少。

炸出來一咬,中間是空的。

要麼就是薄薄一片,麵粉不多,韭菜更咬不著點渣。

就這還敢賣一塊錢。

吃空氣嗎?

只有對老夫婦。

他們做的煎餅,麵粉和韭菜都給的足。

想來,也有七八年沒見過他們攤位。

雖然不願把事情想得糟糕,但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時,那老婆婆的腰已經很駝。

即使戴著老花鏡,也難看清什麼。

老爺爺也比過去的精神狀態差了許多。

人一老,總有些事不可避免。

他們倆的脾氣一直很差,對老主顧也如此。

老婆婆愛對人翻白眼。

買東西稍有猶豫就要瞪你。

或給你找錢時發現沒多少零錢了,也很煩。

罵咧咧地在那紅色的塑料小桶里翻著。

老爺爺看著也沒跟她感情很好。

兩人彼此怨恨著,往往說不到兩句話就開始責備對方。

卻也這麼吵吵鬧鬧的過了這多年。

祖母還在世時,喜歡他們做的地瓜餅。

別的攤位做地瓜餅,都是小小一塊。

或索性做成條狀,很小氣。

只有他們做的地瓜餅,有成年人攤開的一隻手掌那麼大。

一塊錢一份。

而我除了他們的韭菜餅,就是喜歡炸牛骨。

過去五毛錢一塊,後來一塊錢。

但從來沒變過。

一塊牛骨,斬成三指寬。

裹上麵粉,像塊糰子。

下鍋油炸。

為什麼那麼便宜?

因為牛骨就真的只是骨頭,並沒什麼肉。

偶爾吃到一點骨頭上沒刮乾淨的肉渣都很開心。

吃起來外皮是脆的,厚厚的麵粉被油炸過的口感。

一咬能聽著「咔嚓」的聲響。

裡頭就空氣一般了,像打開了薯片的包裝袋。

那攤位,在我還上幼兒園時便已存在。

直到上了高中,偶爾還能看見。

大學後才沒了蹤跡。

他們攤位是開在一家鞋店旁。

四平米大小一個鋪面,兩人忙活時都坐在店門口。

店面的作用只是提供一個插座。

讓他們接上電源,把燈泡懸起。

沒開燈的話,路燈其實也能照明。

但老人視力不好,所以路燈照明沒多大用。

自前些年,再沒看見他們的攤位後。

鎮上的韭菜煎餅,就好像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各種手抓餅,或雜糧煎餅。

如好多年前消失的那些賣奶茶的小推車。

寫著「台灣珍珠奶茶」的流動攤位。

後來出現「水吧」,和固定的奶茶鋪面。

人們便不喜歡街邊買那些用粉末衝出來的奶茶了。

因為不便宜,也沒WiFi。

當時一杯珍珠奶茶3塊錢。

3塊錢能買6串炸豬雜,或3串鵪鶉蛋。

雖然可樂也是3塊錢。

但那時的可樂還是600毫升。

所以我總覺得,一座城市對於一個人的回憶。

都是存在於那些老店鋪。

因而有天忽然發現,那些熟悉的店鋪消失了。

甚至連那家賣蒜頭賣生薑的乾貨店也變成了煤氣店時。

便有些奇怪的陌生感。

當人留不住身邊的人,或養過的貓貓狗狗。

就容易寄情於一些看起來能長久的東西。

可能街邊一棵樹,或街角那間開了十多年的超市。

但我們都忘了,這個城市不是為了誰的回憶而存在。

總有下一代人,會想著「我小時候是在街邊那家網吧打遊戲」。

或別的什麼。

對他們而言,這座城市的回憶是那家網吧。

可那家網吧不是我的回憶。

在它沒建成之前,我的回憶是一家街機鋪。

所以我們從來如此。

把別人的過去拆掉,立起我們的記憶。

又把這種東西當成情懷。

再等著被下一代人拆除。

想到此,我咬了一口煎餅。

軟趴趴。

沒有期待中酥脆的外皮,和內里軟糯的口感。

不知是老闆的手藝太差,還是記憶出了偏差。

但過去的味道沒了。

至於「過去」是什麼味道?

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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