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O《Don』t Mess Up My Tempo》：耐心把我們的故事講完

EXO正規五輯，有三種聽法：只聽主打，只聽全專，帶著已有的關於EXO音樂的印象聽全專。最有意思的當然是第三種，但前兩種聽法，也各有各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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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主打，那可太厲害了。

想聽新意試驗的，Bridge有媲美室內合唱團的大段阿卡貝拉，那一段簡直像音樂劇，像交響曲的華彩樂章，這就是為什麼有人覺得它甚至有點Chamber Pop的意思；擺脫了傳統K-Pop的曲段結構，雜糅風格又一氣呵成，你甚至沒法說這種歌是什麼曲風，R&B，Funky, Soul，Hiphop Dance Pop，信手拈來為我所用。

想聽流行上口的，pre-chorus和副歌的旋律都流暢悅耳，漫長的兩段Bridge里至少有三層不同人聲音軌疊加鼓點、配器豐富地填滿耳朵，傳統的歌曲主幹節奏明確，插進去的部分天馬行空但並不至於像Cherry Bomb那樣完全無調性，甚至是一首明亮得不能再明亮的大調，上一次這麼明亮，可能還是Love Me Right。

想聽精細質量的，會詫異一個偶像男團里竟然有這麼奢侈的Vocal配置，厚度、高度、亮度、節奏感、律動感各有擔當，混音質感立體舒服，唯一遺憾的可能是對於第一次聽exo的聽眾來說，rapline稍微會有點突兀，對於熟悉的粉絲來說，這都是老味道了。

是那種大眾的好聽，是那種音樂愛好者喜歡的複雜，又有那種想多聽幾遍的聽眾想要的有趣。人們為了「大眾和逼格選一樣」的命題爭論了那麼久，而Tempo以一種天馬行空的方式把它們放在了一首歌里。

名字也很妙：裡面不知道換了多少次Tempo，但總之，這是我的Tempo，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您別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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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全專，那真是大開大合，大俗大雅，正面硬剛。

在歌手們把音樂風格越劃越細，好像劍走偏鋒或是風格明確才更容易備受寵愛的時候，EXO回頭做了一張去風格化的，正統得不能再正統的，Pop，流行音樂專輯。

所謂的「銳度」，這張收斂了很多，所以說一句是一張比較保守的專輯，倒也算公道。沒有SM近年鍾愛的Future Bass, 風格化比較強的Jazz、Reggae、Tropical House等等也大都棄用了，像SHINee六輯里那種玩出花的變奏也只是偶作點綴，過於暗黑的Trap元素和迷幻的Urban元素點到為止，今年彷彿化身南美公司狂用Latin元素的SM，也把Latin的風味在Ooh Lalala里以最Pop的方式融合進去，貢獻了一首精品流行樂。

對我來說，像三輯Artificial Love、Cloud9，四輯Diamond，Chill那種聽著驚聲尖叫的靈氣四溢的單曲是沒有了，但是這張專輯旋律的流行度和舒適度，實在是調適到了非常體貼的程度，比起三四輯來說，入門要容易得多，基本沒有聽第一遍把聽眾嚇跑的歌曲。我唯一擔心的是，如此正統的一張專輯保值度會如何，會不會更快被耳朵厭倦。

將這樣一張正統流行專輯與塑料Kpop區別開來的，是全方位高質量的完成度。SM去年的資源分配趨勢進一步明確：EXO在收錄曲里基本不再承擔嘗鮮和冒險的任務，而是負責把經過檢驗最穩的東西進一步優化。他們有磨合多年的聲音契合度，有還在不斷磨礪進步的Vocal質量，有圖騰一樣的image icon，還有至今無人能敵的，最適合R&B Pop的男團配置。

分組來講的話，Sign、Gravity、Damage是一組，比較「硬核」，鼓點很重，節奏急促，EXO專輯裡常常有很濃郁的工業機械味道，情緒強烈，其實是EXO最基本的看家招數。因著伯賢和鍾大得天獨厚的嗓音，往往佔據著專輯的情緒高點，高潮一飛衝天。

With you，24/7和Smile on my face是比較柔和輕盈的三首，聽感舒適沒有問題，當然這也是EXO很熟悉的套路了——有沒有覺得with you的鼓點很熟悉？有沒有覺得24/7的中速R&B在哪裡似曾相識？是的，前兩首更像是高質量冬專里的收錄曲，放輕的假音，類似於風鈴一樣撩撥的背景，三連音的點綴，都是多年經驗的再運用了。Smile一首大概是往張專輯的抒情收束擔當，開頭配器和編曲很像SHINee EP1的結尾曲，可能還是因為「去風格化」的總體思路，沒能留出一張一首的Soul還是有一點遺憾，不過全首一以貫之打在次重拍上的切分鼓點著實很好玩，簡直吸引了我的全部吸引力XD（我覺得Jam Factory今年表現一直比較乏力，SM要不要考慮換一換partner?

Ooh Lalala，Bad Dream和Oasis是我最喜歡的一組，也是如果說EXO有所謂「音樂人格」的話，最獨特的那部分。——一點異域感，一點史詩感，一點遙遠感。

Ooh La La La，簡直就是EXO ICON金鐘仁的主題曲。Groove，舉重若輕感，時尚感，一點點的異域感（拉丁風加了電子音效稀釋了過於濃烈的南美風情），最後是一點放鬆慵懶的性感。

這不就是God Kai本Kai嗎！

選Xiumin做結尾力度很妙，Pre-chorus的La-La-La和聲是天使在唱歌。

（說起來，SM家其它團用來打歌的副主打常常不巧是全專我最嫌棄的那首，但EXO打歌的副主打，exodus, lucky one, the eve, ooh lalala，每一個都是我心尖上的愛啊。

Bad Dream是全專除了主打之外最複雜最有意思的一首。類似笛子的電子音效（653）在副歌上空縈繞，很有異域的悲涼感，pre-chorus的鼓點像是罩了什麼，Dream的阻隔感表現出來了，而歌本身情緒起伏幅度很大，和Bad Dream的情緒有種很微妙的契合。

Oasis。誰會不愛Oasis呢。無法不想到流傳千古的黃金國，濃郁的史詩感，比黃金國更穩重悲愴了一些，因此做一個「End=Beginning」的Ending，才更餘韻十足。

——想不提到此前EXO的音樂來講這張專輯，對我來說還是難了些。也確實比完整地了解EXO的音樂脈絡，會更少地體會到這張專輯的意味。

「End=Beginning」，這是官方給出的預告。這個說法起始於二輯EXODUS，因此，正規二輯也確實是最呼應這張專輯的作品。你會看到調性相似的Tempo和Love Me Right，鼓點相似的Sign和Transformer，慵懶異域風的Ooh Lalala和Exodus，當然還有永垂不朽的史詩黃金國和Oasis。

熟悉我的人可能知道，EXODUS（尤其是主打Call Me Baby）在我的心裡一直是順位較低的存在。個人口味來說，我確實更偏愛有點偏執藝術和性冷淡極簡的三輯和浪漫主義天馬行空的四輯。但我也一直承認，二輯其實是正統流行度更高的一張（一輯則更像是一張五花八門的精選集），更何況看過演唱會的人，誰會不把黃金國，Transformer和Play Boy奉上神壇呢。

這其實很有意思：SM大抵從11年左右開始了風格化的試驗，從此一去不返。能將旗下各個組合都標示出鮮明的音樂風格（想想SHINee/f(x)/RV/NCT），這是極其了不起的成就，也是風格化大潮下很多人認可SM音樂質量的一個原因。

但EXO，一直都是一個異類。

你很難說EXO有什麼鮮明的音樂風格，狼與美女，咆哮，Call Me Baby, Love Me Right, Monster, Lucky One, Lotto，Kokobop, Power，想從他們之中找一種相對一致的色彩？大概沒有什麼能把Love Me Right、狼與美女和Kokobop連在一起的存在吧。

更別說Tempo這個自己都難以定義風格的作品。

但恰恰，EXO是最成功的那一個。

當然，我們可以說，真正的好偶像，就是什麼風格都做得好。當然，大多數偶像（甚至歌手）站穩自己的長板就已經足夠；還有一些是興之所至有感而發，但經驗枯竭後就難免自我重複；但這幾年也有越來越多的，出於市場飽和的考量，必須打出鮮明特色，才能佔據一席之地。

但那終究是一席之地，EXO從正規一輯破百萬開始的那天，考慮的就不是一席之地的問題了。

我看到有人說EXO因為不是自己創作所以沒有藝術人格，好吧，如果是那種藝術家感覺的，個人化甚至私密化的藝術人格，EXO大抵是沒有的（然而所謂的個人化其中有多少商業成分的考量也很難講）。但這不代表過去的七年里，EXO經歷過的跌宕起伏的一切，不會積澱到他們和陪他們一路走來的團隊所製作的音樂里。

五輯對我來說，像一個命題作文：論一個已經站在巔峰六七年的流行天團，在第七年的第五張正規專輯應該做些什麼，談些什麼，表達些什麼。

是一個收束和總結，是把過往那些吉光片羽都採集進來，所以你可以在Tempo里找到Lucky One Funky鼓點的影子，可以為Bad Dream提供一個悲鳴破曉的the Eve作為前史，更別說處處呼應的二輯。

是一種Don』t Mess Up My Tempo的自信，是從容看待新的「勝利者」四起的環境，堅定走自己的路，不必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語，就像那首歌一樣，我自己快慢左右由我自己隨心掌控。

也終於是時候來身體力行地討論，「流行何為」了。

對我來說，我也很好奇，曾經那麼嫌棄二輯的我，為什麼聽五輯的時候反而莫名認同起這種正統的流行專輯？

我覺得，是時間讓它們有了差異。

二輯的時候，四平八穩的流行是為呼應市場，是作為上升期卻沒什麼新意的姿態，是底氣不足的「套路」。

但經歷過最大的商業成功，也經歷過三輯四輯藝術上的極致追求，不再是獨一無二站在頂峰的王者，回頭終於可以看到層巒疊嶂的時候，重新回來的「保守」也終於有了底蘊和底氣。不是從別人那裡截取各種成功的片段來模仿，那些東西，都是我們自己曾經的經歷，把它們更好地唱出來，也是為自己而唱。

更何況，我們還有決不放棄的超能力。第七年了，還在用。（！）

四輯的時候我說過，我覺得偶像較之於歌手最大的貢獻，就是能提供一整套文化符號和概念系統——貫穿著一個組合的，穿梭於真實與虛構之間的，漫長的故事和奇妙的世界，這是偶像文化能做到的事情，甚至，這是只有「偶像」和偶像文化能做到的事情。而EXO是其中最有耐心的那個，耐心地去演繹那個平行宇宙，耐心地把這個宇宙一點點呈現在我們眼前。

而這一次我要再補充一句：最有耐心去做只有偶像文化才能做到的事情的人，也一定是最珍惜「偶像」身份的那種偶像，而不是把偶像當做跳板，稍有起色就自命藝術家，恨不得把身上的偶像色彩剔干抹凈的「偶像」。

他們並不是做不到，他們只是從沒有看低偶像這件事。而這不僅讓他們過去七年的時光變得有意義，也讓千千萬萬人曾愛過他們的時光變得有意義，並獲得了一種真誠的尊重。

你可以說，這是一種天真，一種一腔孤勇。

但說回來，史詩感難道不是因為與EXO的設定正相應和嗎？史詩從來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它不過是一個故事，只不過，史詩屬於英雄。

而對於我們來說，他們就是這樣的英雄。他們在煙火日常里為了我們創造了一個烏托邦，帶我們去看宇宙，看戰爭，看世界起源，告訴我們人生還可以有很多遠方，還可以有更大的格局。我們陪他們上巔峰，陪他們創造歷史，用最俗氣的話說，他們就是我們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End=Beginning。黃金國必須放在二輯，那是少年初登巔峰，意氣昂揚踏上旅途的起點；而綠洲是結束，是明知前方不盡光明，還是要一往無前。

奇怪，明明英雄已經足夠神勇，不應成長的。可是從開始到結束，他們從英雄成長為了更好的英雄。

五輯大概真的是一個里程碑。韓國男團第一個破千萬的記錄即將在這裡誕生，而聽著Oasis，意識到「End」已經提上日程的時候，心情還是非常感慨。無論如何，真的很感謝很感謝他們有耐心把這個故事講到這裡，無論什麼時候故事重啟新篇章，那些曾經從你們的故事裡獲得過力量的人都一定會回來。

那是你們最大的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