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那年的黃田壩

作者：飄雪共青城。源地址：追憶那年的黃田壩

本屆珠海航展上殲-10B三維矢量噴管驗證機和殲-20的精彩表演吸引了無數眼球，這個時候不禁讓人回憶起殲-10的設計歷程，現在的成果都是由以宋文驄、薛熾壽為首的殲-10研製團隊打下的基礎，殲-10是這一切的基礎。正好這幾天和132的幾個朋友喝酒，通過幾張照片追憶當年的歷程，想到哪寫到哪。

「我們即使穿上帶補丁的褲子，也要讓空軍率先實現現代化」

20世紀90年代，被海灣戰爭的空地一體化作戰深深震撼的我軍，開始了空軍現代化建設。台軍當時已經開始裝備了美國F-16和法國幻影2000戰機，而我軍還在用沒有超視距作戰能力的殲-6、殲-7系列飛機，這就相當於拿著刀劍去對抗拿著機關槍的敵人，這個時候作為軍人可能會感到一種無奈——手裡的傢伙不如人家，能不能打贏？沒有空中優勢的情況下，有多大把握可以維護台海有變時的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在這種情況下，開啟了全軍現代化進程。

毫無疑問，現代化作戰第一是爭奪制空權！第二是爭奪制空權！第三還是爭奪制空權！有先進戰鬥機才有制空權，發展先進戰鬥機沒錢是不行的，但是國家太窮，經費就那麼多，先給誰用，這個時候陸軍老大哥做出了犧牲。在90年代初的一屆軍隊高層會議，一位南京軍區的高級首長說：「我們即使穿上帶補丁的褲子，也要讓你們率先實現現代化。」（摘自：《日落共青城》，貝德勒·普耶洛夫斯基 著）。自此的30多年裡，陸軍雖然沒有穿上帶補丁的褲子，但是祖傳的五對負重輪到2018年還沒有完全退出現役。

說到這裡，就打個比方，陸軍是家裡的老大哥，家裡原來有兩個弟弟，最近爹媽又生了個老四（雖說在娘胎里的時候，他就壯實）。考慮到以後出門跟人掐架這幾個弟弟作用不比自己小，老大為了幾個弟弟吃得好，自己省吃儉用30年，結果就在本就有的「火力不足恐懼症」上又加了一種病， 叫「為了省錢看空調就不順眼病」。陸軍總是嫌裝備貴，又要火力又要機動性又要防護又要數字化作戰，結果造出來就嫌貴，看哪哪都好，不捨得減配，盯上空調就想拆就為了能省點錢，往往因為省不了多少錢，又不忍心可愛的解放軍戰士在車裡被熱死而作罷。不知道的還以為陸軍採購部門跟空調五行相剋,其實是窮怕了。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空軍內部的觀點產生了分歧，迫於當時的台海壓力實在太大，空軍部分人認為不如減少給國產戰鬥機的經費用以購買俄羅斯的蘇-30MKK戰鬥機以迅速提升戰鬥力。現在看來，這樣做雖然情有可原但長遠看無異於自廢武功，還好被一位領導人及時制止並親自關切先進戰鬥機的發展，這樣先進戰鬥機的研發才有了經費保障。這些內容，網上的文章說的已經足夠多了。但是「艱苦」二字，只有親歷者才能明白。

132廠自己的人說，如果殲十保不住，現在成飛應該就和貴飛地位差不多。我給他講，如果殲十保不住，空軍也不是現在的空軍了，連印度空軍都不如。中國也不是現在的中國了，和拉美國家差不多，大號的阿根廷或巴西。

「再說光榮，老子揍你！」

2012年7月，殲-20首飛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了，老魚剛剛進入132廠工作，干軍工的畢業生在上學的時候往往就是一個軍迷，能進入132他實在是很高興，在航空系統一線干軍品久了，銼刀就成了他的第二個老婆，握著銼刀去挫機翼的時間比握著他妹子的手的時間不知道長了多少倍。他不是搞20的，但是畢竟一個廠的，食堂打飯的時候經常會遇到。8月初的一個中午，成都的天氣實在太熱，一動就是一身汗，老魚已經吃完飯了，搞20的人才來，一個個蓬頭垢面一身汗臭，滿眼血絲，昨晚八成又加班了。老魚作為一個資深軍迷，又是後輩，對於搞20的人還是很崇拜的。上前跟人家說：「你們搞20的厲害，光榮啊。」結果真是猝不及防，老師傅一口川普來了一句：「再說光榮，老子揍你。」因為待遇差，成了家的，天天加班，不如自己老婆賺得多。後來工作強度減小了，改成69工作制，一周六天一天九個小時。工資和加班費就不說了，保密費一個月50元。

盆飯

盆飯是成飛132廠最便宜的一種伙食，2012年的時候一個人的標準是7.5元，一盆是50人份，一盆也就是375元。每周四每人有一個小雞腿（只有一根骨頭的那個小雞腿），某試驗隊的工人因為多吃了一個雞腿，被師傅拿著大勺繞著廠房追著跑，一邊跑一邊喊：「你有種過來打我，我就吃」，因為這事還被紀律處分了，第二天還被班組通報批評。自此分廠出了一個規定：「周四中午每個人只可以吃一個雞腿，多吃一個罰50塊錢。」盆飯的菜就三種，白菜、土豆、蠶豆。油水很少，少到洗碗可以不用洗滌精，熱水一衝就亮晶晶很乾凈。殲十的設計主要在90年代，那個時候，吃不飽。照片里就是吃盆飯。

總工程師的自行車

成飛是在殲十批量生產後才有錢的，待遇才好起來。從1989年到2003年，殲十的總設計費用是40億，這些錢要分給從總體單位到各分系統單位，包括飛控、雷達、火控、結構、氣動等各分系統，還有試飛，現在殲十的一個起落成本大約是10萬元人民幣，試飛過程中要多少個起落、吹多少次風洞、改多少次圖紙，這都是錢。這些費用對於全系統十幾萬參與設計製造的同志個人來說是什麼概念，吃不飽。當時成飛非常困難，要靠生產洗衣機養活廠里。

下面的照片里的人是殲十戰機總工程師、研製現場副總指揮，後來是成飛董事副總經理、總工程師、科技委主任薛熾壽。十幾年，就這一輛自行車。汽車緊張，都用來拽殲十原型機了，在黃田壩的試驗，薛熾壽都是騎自行車去。沒錢打計程車，打不起，成都計程車在90年代末起步價已經3塊了。在廠里工作，一個月400左右。

當時軍隊的待遇差，殲十的試飛員雷強很多戰友都去飛民航客機了，他和李中華等戰友一直在試飛團試飛殲十。照片里，除了飛行員，其他人不能每頓都吃肉，1998年3月23日。

默默無聞，?功居至偉

距離殲十研製成功已經過去了20多年了，殲十團隊的很多人已經不在了，他們再也不能看見珠海航展上殲-10B TVC驗證機和殲-20的表演、聽不到現場觀眾的吶喊，他們一生默默無聞，卻功居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