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上海都「翻毛腔」了

上海人講話很講究腔調，輕柔儒雅，像冬天穿的皮毛，外顯光滑，內透暖意，然而，如果心生反感，難免少了講究，好像皮毛反穿，粗糙嗆人，就是「翻毛腔」了。

十幾年前，祁連山路的一個工地開工，偶然從地下挖出一塊破損的殘碑，經專家考證，竟然是黎元洪的題詞，墓碑的主人叫關炯之，從而翻出一段100多年前全上海「翻毛腔」的記憶。

過去，關炯之是上海灘非常出名的「關老爺」，他是公共租界會審公廨的中方審判官。1905年12月6日，工部局幾個巡捕守候在碼頭上，四川開來的「鄱陽號」長江輪剛靠岸，他們就衝上船去，以「拐騙人口」的罪名，逮捕了四川官員黎廷珏的遺孀黎黃氏和15個女孩，押解到北浙江路（今浙江北路）的會審公廨審判。

關炯之審理現場

關炯之和英國審判官、駐滬副領事德為門一起審理，黎黃氏申辯，她丈夫病故，自己帶15個奴婢乘船回廣東原籍去，船過鎮江時，船上水手向她索要酒水錢，她拒絕了，水手們記恨她，就誣告她拐騙人口。

關炯之認為拐騙證據不足，擬判暫押會審公廨的女監候訊，但是德為門不同意，執意要將黎黃氏關押到提籃橋「工部局警務處監獄」候審。雙方爭論起來，各不相讓。

提籃橋監獄是兩年前（1903年5月）租界擅自建造的，自稱是「東方第一監獄」和「東方巴士底獄」，上海人則叫它「提籃橋外國牢間」。關炯之援引《洋涇浜設官會審章程》據理力爭，說：「未經最終判決的犯人應交會審公廨看押，未經上海道台批准，女犯不能隨意押解西牢」。德為門卻說：「本人不知有上海道台，只遵從英國領事的命令」。

在提籃橋監獄中

德為門的狂妄激怒了關炯之，他爭鋒相對地回答：「既然如此，本人也不知有英國領事。」說罷，他下令廨役押下黎黃氏。德為門連忙叫巡捕上前搶奪黎黃氏，拉扯著她要衝出大門。關炯之叫廨役關上大門，雙方大打出手，混亂中打傷兩名廨役，還將另一位在場的中方審判官的朝服撕破，朝珠散落一地。租界巡捕撒野公堂，蠻橫帶走了黎黃氏，並將她的15個奴婢都關進了收容娼妓的「濟良所」。

這件事情當天就見報了，頓時激發了上海市民的強烈反感，《申報》發表「社說」，說「西人此舉，實奴隸我、牛馬我之見端，我華人苟稍有人心者，詎肯袖手旁觀、一任其凌辱蹂躪而漠然不動於衷耶？」上海各界和廣肇公所紛紛到上海道台請願，要求道台袁樹勛出面維護主權，要回黎黃氏，撤換德為門，懲辦打人兇手。

袁樹勛命令關炯之停止與英國領事會審，向領事署提出抗議，並報請清政府外務部向北京公使團交涉，終於迫使公使團電令工部局將黎黃氏送回會審公廨。然而，租界當局只將黎黃氏押送到廣肇公所，對會審公廨表示輕蔑，再次激起上海人的憤慨、

上海商會號召罷市，許多工廠也紛紛罷工，市民們上街遊行示威，在老閘捕房、工部局前與巡捕發生衝突，巡捕開槍鎮壓，示威人群丟擲石塊，焚燒巡捕房和外國人的汽車。

全上海都「翻毛腔」了，各大報刊發文章聲援，許多名人出面交涉，罷工罷市的影響，很快擴大到了廣東省等其他地方，各地通電聲援，抗議外國勢力的蠻橫無理。工部局終於清醒了下來，找上海道台協商，達成了一個今後未決女犯由會審公廨女監看守的協議，不久後，德為門被調離上海，派到鎮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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