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白毫銀針的白茶女孩,我只是喜歡泡茶而已
喝白毫銀針的白茶女孩,我只是喜歡泡茶而已
廣州10月才是夏末,赤日炎炎,射亮玻璃門,我正想起身挪到靠裡面的茶台,小女孩進來了。
她七八歲的樣子,應該是第三次來店。第一次和母親、父親,喝正山小種冷茶。第二次像是到自己家,呷一口正山小種熱茶,笑嘻嘻贈我一片烘焙過的奶味麵包干,說:「這個我最愛吃」,露出一排蛀牙。我說:「你要少吃甜食。」她蹙眉,旋即大聲笑道:「我覺得你胖胖的臉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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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全家,母親、父親還有奶奶。她幾乎不思考,脫口道:「我要喝白毫銀針。」三個大人一愣,看牆。
我問她:「前幾次不是都喝正山小種嗎?」
「這次我想喝白毫銀針。」
「正山小種不好喝?」
「好喝,但這次要喝白毫銀針。」
我繼續問:「你知道白毫銀針是什麼茶嗎?」
「白茶。」
「對。今年春天剛採制的,白茶放一段時間,味道會更好。其實2016年、2015年白牡丹都很好,味道濃一點,香氣也高一些,要麼你先試試?」我打開桌面上茶葉罐,給她看白牡丹:「你看,一芽一葉也很漂亮。聞聞,多香。」
「我就是要喝白毫銀針。」小女孩噘嘴。母親和父親都笑,示意由她。
白毫銀針在小小的薄壁玻璃壺浮起,先團著,慢慢漾開。清亮的茶湯滑進白瓷杯。繼續泡,銀針漸漸垂直。
經歷秋冬,頭春茶內質飽滿,芽重葉實,才能如此懸在水中。我眼看心說。
小女孩秉起杯,輕呡淺啜,微笑著彷彿領會。母親笑問她:「好喝嗎?」她笑:「好喝。」母親又問:「怎麼好喝?」她笑而不答。父親大笑:「小孩子懂什麼。」小女孩抿嘴:「好喝就是好喝。」
母親之前告訴我,小女孩是第二個孩子,老大已經上大學。現在她頷首端坐,慢慢給孩子剝瓜子。
「我看她與其他孩子不同。」我說,「她有主見,不是大人說什麼就聽從。也大方,前幾次和一個小姐姐拉手,在店裡玩耍,我還以為她們早認識,誰知是頭回見面。」
「她小,我們也遷就她。任性,不守規矩。」小女孩的母親慢慢說,「剛帶她從美國回來,更任性了。」
「難怪,美國那邊的生活更適合她……她現在上小學了吧。」
「沒讓她讀小學。現在在旁邊私立學校,類似私塾。相當於二年級了。」
「學什麼呢?」
「比較重視國學。古文,吟誦……」
我想到這丫頭搖頭晃腦背論語,心裡暗笑。扭頭問她:「小朋友,吟誦一段吧。我都不知道什麼是吟誦。」心說:「誰讓你說我臉胖胖的。」
小女孩綳著臉,母親在旁勸說也無濟於事,我笑著又給她添茶:「現在濃一點了,第三四泡味道才全出來。淡淡的話梅味。」
她繼續喝,若有所思,又問:「我怎麼沒有嘗到話梅味?」
我一愣,好像從沒人問我這個:「其實是複合的香味,很難說清楚到底是什麼。香氣淡淡,但很長,喝下去從口腔到食道,到鼻竇,都是淡淡的香。像是花,也像是腌制過的梅子。」我在額、脖、胸前比劃:「也許是我覺得話梅的味道舒服,你要是喜歡牛奶味,比如上次你給我的麵包干,是不是能嘗出奶味呢?」
我笑了,她也笑。
旁邊坐著剛進來的男人,抱著小兒子,更大的女兒捏著一本資治通鑒端坐一邊。他插話進來:「小朋友,你讀私塾,就學古文?有沒有數學,英語啊。」
「為什麼要告訴你?」小女孩有點生氣。
「叔叔就是好奇。」
小女孩媽媽說:「也學,但還是古文為主。」
「我覺得還是要學數學,英語,以後才跟得上。」
小女孩不說話,離開桌台去黑板畫畫。男人的女兒放下書也走過去。不多會兒,兩人便以「姐姐」、「妹妹」稱呼,小鳥一樣回到桌台,剝瓜子像老朋友一般交談。
我聽到他們談學校的事,家裡的事,原來男人是初中的數學老師,女兒上小學五年級。「我爸爸可煩了。」大女孩小聲告訴小女孩,小女孩「咯咯」笑。
我端過小小的薄壁玻璃茶壺,問小女孩:「給姐姐喝點白毫銀針好不?」
「當然可以。」她眼睛彎得像芽。
大女孩雙手托起茶杯,小心喝了一口。我問她,她說:「好淡啊。」她剛才喝的是滇紅冷茶,果香顯著,她爸爸點的。
「那你試試這個。」我從冰箱拿出正山小種冷茶,倒了一小壺。
「好喝,這個最好喝。」大女孩一飲而盡。
「這個你妹妹最愛喝了,之前她喝過。」我向小女孩努努嘴。
「正山小種。」小女孩笑道:「我還是喜歡正山小種多一點。」
「你剛才還說白毫銀針好喝。」我反問。
「都好喝,更喜歡正山小種。」她也努嘴:「有問題嗎?」
又到周末,颱風帶來的冷空氣讓廣州一夜入秋。昨夜準備打烊,她和母親、父親一道進來。
她病懨懨的,母親說她肚子痛,不舒服。我看她臉色發黃。
「剛從會所出來,她吵著要來。」母親慢慢說。
小女孩自己在桌椅間遊盪,臨到桌台端詳兩個花瓶里的非洲菊。
「別摸,別聞!」她父親說,又嘀咕一句:「現在的花都噴激素農藥。」
小女孩彷彿沒聽到,抽出一根,將盤一樣的花朵懸在頭頂,笑著對我說:「你看,像不像一把傘?」
我只是個泡茶的
三個月,店裡人來人去,有幾個客人,幾件小事留在心裡,可能會成為永久的記憶。
記憶最好像白毫銀針,淡淡的味道,慢慢漾開,安靜懸在水中。不多不少,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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