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天賦，你不配出生！

來自專欄驚人院28 人贊了文章

「優化基因，定製嬰兒，為了我們更美好的人生。」

1.

李欣冬感覺自己的心臟不受控地跳動，她呼吸急促，額頭、鼻尖有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手心濕乎乎的，黏得難受。下一個出場的是她的女兒小優，李欣東卻覺得要站在聚光燈下的人彷彿是她自己。她緊張得無法動彈，只能背脊僵直地端坐著。旁邊的媽媽們似乎在討論著什麼，她卻一點兒也沒聽進去。

「下一個節目，芭蕾舞：《四小天鵝》。」

小劇場里掌聲雷動，李欣冬乾咽了一口唾沫，背不由得又挺直了幾分。音樂響起，四個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小女孩輕巧地跳出來，跳躍、旋轉，每個動作流暢而優美。雖然只是五六歲的孩子，但四個小舞者卻顯露出非常高的水平，觀眾們完全沉浸其中。李欣冬的心臟此刻似乎才從喉嚨慢慢落回胸腔，同時從心底湧出喜悅和自豪。

「優媽，你家這孩子太優秀了，你看那腳綳得多漂亮啊。」坐在隔壁的豆豆媽語氣里不無羨慕，李欣冬的嘴角不由得彎起來，但她壓住內心的情緒，只含蓄地點點頭。豆豆媽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優媽，你家小優也是個定製寶寶吧？哪幾項因子優化了啊？我準備要二寶了，想用基因定製技術定製個女兒，也想像你家小優這樣，讓她跳舞，哎呀瞧瞧，跳得多好看啊。」

李欣冬的表情突然有點僵住，但她馬上收斂心情，禮貌地笑了笑，小聲回答：「哦，也沒優化什麼，就是增強平衡感，還有······呃······肌肉力量。」

「哦，是這樣啊。」豆豆媽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李欣冬尷尬地彎彎嘴角，不再接話，轉過頭去。被豆豆媽的問題擾亂了思緒，李欣冬忍不住走神，眼神飄到了會場旁的廣告標語上：

「優化基因，定製嬰兒，為了我們更美好的人生。」

2.

小優的演出很成功，順利拿到了芭蕾舞D級特長證明。李欣冬自然是高興極了，等到申請小學學位的日子，便把特長證明和其他資料一起上傳到S小學官方網站。

S小學門檻很高，是小優所在片區競爭最為激烈的小學，但李欣冬提前就打聽過了，只要有包括芭蕾在內的十二種D級證明，就能保證小優至少有參加第二輪面試的機會。

系統第一次提示她提交失敗的時候，李欣冬並沒有慌，她在心裡自嘲了一下，想著自己這馬虎的個性，不外是哪裡填錯了，或者上傳的文件不符合系統要求的格式。於是她仔細地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申請資料，確認沒有任何遺漏差錯，然後，深吸一口氣，再次點下「提交」按鈕。

「您提交的資料有誤，請核實後再次提交。」灰色的提示框再一次跳出來，還是這句冷冰冰的拒絕。

李欣冬皺起眉。她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再提交，又是提示框。

再一次，提示框；再來，還是一樣的結果。

到底是怎麼回事？李欣冬皺著眉，把頁面往下拉到最後，點開了右下角的在線客服圖標。

「您好，李小姐，有什麼可以幫您？」在新跳出的窗口裡，虛擬客服形象帶著禮貌的微笑，聲音柔和、吐字清晰。

「請幫我查一下我的申請為什麼無法提交。」李欣冬滿心的不耐煩，但她知道這不是真人，跟對方生氣抱怨也沒什麼用，於是耐著性子提出要求。

「請稍等。」說完這一句後，虛擬客服停頓了不過一秒，又開口了，「讓您久等了。已幫您查到，您為譚可優小朋友提交的入學申請資料有誤，已被系統駁回，請核實······」

「我的資料到底哪裡有誤了？！」李欣冬還是煩躁地對著屏幕叫了出來。

「請稍等。」虛擬客服的語氣依舊柔和，「讓您久等了。已幫您查到，譚可優小朋友在優化基因資料庫中並無記錄，根據S小學入學資格說明第五十二條······」

李欣冬只覺得雙耳突然間嗡的一聲，虛擬客服接下來說的話她幾乎已經聽不見了。不，這不是真的，雖然市裡好幾家重點學校都把基因優化作為入學資格的考核項目，但她之前明明打聽過，S小學沒有這個要求呀！

「······不，不······一定是弄錯了，弄錯了······」李欣冬已經忘了屏幕里的是虛擬客服，對方並不能看見自己在拚命搖頭。

客服似乎有片刻停頓，接著又微笑著開口詢問：「請問還有什麼可以幫您······」

李欣冬關掉了客服窗口，又打開另一個窗口，撥出了視頻通話。

通話很快接通，窗口裡出現的是許若。許若的女兒青青跟小優同年出生，是這次《四小天鵝》舞蹈中的另一個女孩兒，許若這次幫青青擇校的目標也是S小學，而且她認識學校理事會的人，所以李欣冬第一個想到要找的就是她。

「優媽呀，你找我什麼事啊？」許若笑眯眯地問。看她身後的景物，似乎正在商場里逛街。

李欣冬也笑了笑：「沒什麼，就想問問你，你知道S小學把優化基因作為入學資格這事兒嗎？」

許若點頭：「對啊，說是今年申請資料會跟優化基因資料庫對接審核。怎麼了？哦，對了，我聽豆豆媽說你們家優化了平衡感和肌肉力量，很有針對性啊，難怪小優芭蕾跳得那麼好。」

「嗯······其實我就是為這件事找你······」李欣冬尷尬地苦笑了一下，「小優不是定製寶寶。」

許若突兀地閉上嘴，眼睛都瞪大了。好一會兒，她才幹笑一聲：「優媽，你別開玩笑了，小優跳舞那麼好······」

李欣冬嘆了口氣，耐著性子向她解釋：「我備孕的時候，她爸堅決反對定製寶寶，說就想要個普普通通的孩子，擅長什麼都隨緣，所以我們沒有去做定製，就這麼懷了小優。沒想到這幾年定製寶寶普及得這麼快，這兩年都影響到升學了，我這······」

接下來的話，李欣冬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但為了女兒，她還是努力說了出來：「所以我想問問你，這個入學資格，你有沒有辦法······找找人······」

許若很久都沒說話，最後她嘆了口氣，帶著幾分語重心長地說：「優媽，這個是系統跟全國資料庫接軌自動做的篩選，恐怕找人也沒什麼用。」李欣冬心一沉，卻見許若又繼續說：「不過可能還有一個辦法······」

「是什麼？」李欣冬急切地追問。

「你去給小優做一次因子篩查吧，篩查結果也會錄入優化基因資料庫，」許若微微一笑，「你看，小優跳舞天分這麼高，肯定有天然優化的因子，只要去查一下就好了。」

3.

許若說得輕巧，但李欣冬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首當其衝的難題就是因子篩查的高昂價格。

在定製基因技術推出的初期，不少人也曾對定製機構給出的價格嗤之以鼻，斷言這項技術只能擁有極少數客戶；但是，由於這項技術能保證定製嬰兒在特定方面展現出優秀的才能，國家很快將其列入優生優育的福利項目，不僅大力扶持相關研究機構，還構建了整一套定製寶寶的流程，務求每個家庭都能根據自身實際情況來定製一個優秀的嬰兒。

按照基因因子的擇優公式，假如父母雙方都是國際一流大學畢業生，嬰兒本身擁有天然優化智商的基因幾率很高，他們定製一個聰明的孩子幾乎等於免費；但如果這對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名運動員，系統將計算一個較高的價格用以優化身體機能相關的基因。

一無所長的父母可以用金錢來交換一個全能嬰兒；而李欣冬和譚伍這樣的普通上班族，如果希望有目的地選擇一兩項基因因子進行優化，當年咬咬牙也還能負擔得起。

然而錯過了最初的定製階段，父母再希望確認小朋友的優化基因，則是另外一回事了。李欣冬攥緊了手裡的價格明細表，看著眼前穿粉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孩，猶豫地開了口：「你好······我只是想篩查一下跟舞蹈相關的基因······」

年輕女孩極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最好全查，篩查跟定製不一樣,你想要個會跳舞的寶寶，可能優化一下兩三個跟彈跳力或者音樂感知相關的因子就可以了。

篩查的話，目標並不明確，最好把所有的基因標記一遍，來檢查有沒有天然優化的因子，這工作量是定製的幾百倍甚至上千倍，」女孩睥睨她一眼，「你要做便宜的也行，跳舞對吧，你可以只選擇篩查跟彈跳力有關的。不過，如果你的孩子天然優化基因不在那幾組上，就等於白查了。」

李欣冬呆愣在原地，不知該怎麼接話，直到身後的人不耐煩地敲了敲她的肩膀，她才低聲道著歉讓到一旁，排在她身後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開始他自己的諮詢。李欣冬嘆了口氣，發愁地又仔細瀏覽了一遍價目表，最後轉身走到大廳較為僻靜的一側，撥通了譚伍的視頻通話。

4.

有時候，李欣冬會帶著點兒埋怨地想，如果當年譚伍沒有那麼堅決地拒絕定製寶寶，小優的人生是不是會平順得多。

「冬冬，無論是男是女，無論他們有沒有突出的才能，都是咱們自己的孩子。他們一天天長大，然後我們會在某個瞬間發現原來他們很會畫畫，或者跑步很快，這樣的驚喜，難道不是做父母最幸福的時刻嗎？如果在孩子出生以前就把他們的未來軌跡固定下來，咱們會失去為人父母的幸福，孩子也失去了自由選擇的權利。」

他們決定自然懷孕而不選擇定製嬰兒的那個晚上，譚伍說了這樣一番話。那一刻，他的雙眼映著餐廳昏黃的燈光而閃閃發亮，笑容帶著些理想主義的傻氣，讓李欣冬的心中湧起深沉的愛意。那個夜晚多麼美好，但小優出生後，李欣冬才漸漸意識到，這個被浪漫沖昏頭腦的決定，給自己、給小優，選擇了一條多麼艱難的路。

「冬冬，小優真的非去那家學校不可嗎？」譚伍疲憊的聲音把李欣冬從回憶中拉了回來。視頻另一頭的他眉頭緊鎖，肩膀挫敗地耷拉下來，彷彿承受了整個世界的重量。李欣冬咬了咬嘴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們不止一次進行過有關擇校的討論，最後都以譚伍的沉默和李欣冬強壓內心惶恐的堅持結束。

誠然，在義務教育的前提下，S小學並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事實上，李欣冬甚至不需要特地爭取什麼，等小優年齡合適，教育系統就會為她就近分配學校。但是現在還在隨機分配系統里的學校都是教育質量最差的選擇，所有的父母都在儘可能地幫兒女選擇教學質量和學校風氣更為優秀的私立院校，這也是定製寶寶能迅速普及的原因之一。

小優從小就聰明又懂事，開始跳芭蕾以後也收穫了不錯的成績，李欣冬自然希望她能憑藉特長進入好學校，即便那意味著譚伍和她都要格外拚命地工作來維持全家的生活和小優的學業。

真不想向現實低頭啊······李欣冬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而譚伍似乎注意到她神色不對，沉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深深嘆了口氣，說：「做吧。」

李欣冬意外地抬頭，一滴眼淚從眼角溢出，滑下了臉頰。

譚伍疲憊地笑了笑：「你想做就做吧，咱們積蓄還是夠的，只要你和小優開心就好了。」

李欣冬的眼淚卻在聽完這句話以後決了堤似地滾落下來，她趕緊用手背用力抹去，對著視頻里的譚伍用力點了點頭。

5.

時值學校申請季，醫院的因子篩查排得很滿，李欣冬在兩周以後的約定時間把小優從幼兒園接出來，去醫院抽血取樣。醫院效率倒是很高，兩天後李欣冬就在電子郵箱里收到了小優的篩查結果。點擊附件的瞬間，李欣冬心裡莫名地緊張，但想到結果意味著小優可以申請S小學，她心裡又有些興奮。

文件打開，她用手指一點點拉著往下看，感覺心隨著文件旁進度條的下降逐漸下沉，看到最後，她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小優的確有天然優化的因子，這意味著她可以通過S小學的系統初審了，然而她的優化因子在數理邏輯相關的基因上，與身體機能或者音樂感知完全無關。

那麼小優取得的芭蕾特長證明又說明了什麼呢？那張A4紙還能算是小優的加分項嗎？

李欣冬極力剋制不去想一個更可怕的問題：因為他們做父母的疏忽，讓一個沒有跳舞天分的孩子去學芭蕾，是不是讓她輸在了起跑線上？

儘管這個篩查結果給李欣冬帶來了更多的疑惑和糾結，但起碼她完成了一件事：小優的入學申請成功提交給S小學了。一天以後，她收到了S小學的審核結果，小優的面試被安排在下個月的十號，他們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準備。

優化因子跟跳舞無關的事，她跟譚伍說了。

「既然數理邏輯有天分，我想給她報個數科班加強一下，沒準面試用得上。」

譚伍那天加班到十一點才回家，眼睛下方疲倦得泛青。他靠著沙發背揉了揉眼，問：「那芭蕾呢？」

「先不去了吧，面試完再說。」

譚伍沒再說話，站起身去小優的房間看了眼熟睡的女兒，就去洗漱休息了。

得知今天不需要練習芭蕾，小優如獲大赦。畢竟她從三歲半開始學芭蕾以來，每天都需要花很多時間練習，從青蛙趴到各種站位、手位，到後來更複雜的技巧動作，她的練習在三年里從來沒中斷過，就連一家人出門旅行時，李欣冬也會督促她每天在酒店房間練基本功。這下突然放大假，她開心得走路都一蹦一跳的，李欣冬在後頭跟著也忍不住笑，覺得自家閨女很是可愛。

她給小優報的是針對升學的數科強化班，第一天來上課的孩子先要做一份測試題，根據測試結果確定可以進入的班級。小優在等待區的電腦上提交了測試題以後，一個笑容和藹的女老師過來領她去教室。李欣冬臉上雖然不顯露出來，但視線一直跟著兩人的背影，直到她們推開其中一扇門，走了進去。

那扇門上的指示牌寫著「幼A班」。李欣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之前查過這裡的測試分班系統，A班是成績最拔尖的孩子，其次是B、C、D三個班。

小優果然在數科方向更有天分。李欣冬這樣想著，有些後悔這麼晚才去做因子篩查。

兩小時的課程很快結束，李欣冬等小優從教室出來，忙不迭地問：「怎麼樣，寶寶？老師講的跟得上嗎？」

小優略微點點頭，沒說話，只是耷拉著肩膀，也不笑，來時路上那種輕鬆快樂的勁頭全沒了。

李欣冬有點擔心，正想再仔細問問，剛才那位和藹的女老師已經走過來跟她商量之後課程的時間安排，李欣冬便沒再追問女兒，而是跟老師把面試前這幾周的加強課程確認下來。

接下來連續三天，李欣冬從幼兒園接了小優以後，都帶著她去數科強化班，小優再沒有像第一天在路上那樣興高采烈，只是每天都安靜地跟著媽媽去上課，上完課再安靜地回家。第四天早上，李欣冬起床準備給全家人做早餐的時候，走進客廳卻是一愣，小優在客廳里拉開了墊子，正在做拉伸運動。

「小優，你這是在幹什麼？」

全神貫注的小優像是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但她隨即甜甜一笑，問：「媽媽，我們今天可以去上芭蕾課嗎？」

李欣冬沒想到女兒會這樣問，一時間怔住了。看著女兒帶著希冀的小臉，李欣冬最終嘆了口氣，走過去開始收拾女兒鋪好的軟墊。「小優，咱們不學芭蕾了，你好好學數科，還有幾個星期就面試了。」

「可是我不喜歡上課。」小優的聲音帶了點兒哭腔，李欣冬抬頭一看，女兒的大眼睛裡淚光盈盈，卻緊咬著嘴唇像是在極力忍耐。

李欣冬心裡一緊，但還是決定要硬起心腸來：「小優，別任性。你昨天小考的成績不是很好嗎？好好上課，那才是最重要的。」

「媽媽，可是我想跳舞！」小優大聲喊出來，眼淚也止不住地沿著臉頰滾落。

李欣冬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她把軟墊捲起來，沒好氣地說：「說了不跳就是不能跳！」

「媽媽最討厭了！」小優用全身的力氣大喊了這樣一句話，哭著沖向了自己的房間。

李欣冬轉身想留住她，卻看見了站在房間門口、靜靜看著這一切的譚伍。她低下頭，假裝沒事人地把軟墊套進袋子里，卻掩不住一絲心虛的慌亂。

6.

小優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即便再鬧情緒，李欣冬讓她做的事，她還是會規規矩矩地去完成。

那天以後，她也沒再提跳舞的事，李欣冬也就當她小孩子心性，一會兒就忘了。就這樣，一家人很平靜地迎來了S小學面試的日子。當然，對李欣冬而言，平靜不過是她努力呈現的表象，正如幾個月前小優上台表演《四小天鵝》那一天，她也是竭力用自信和淡然掩蓋自己內心的忐忑，這樣的姿態是身為媽媽必須穿戴的鎧甲。

面試分為兩部分，首先是孩子的筆試和面談，接著是父母的面談環節。小優面談結束從教室里出來後，李欣冬趕緊拉著她詢問情況，小優只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掙脫了她的手跑進了學校為等待家長的孩子準備的遊樂場。李欣冬嘆了口氣，看向譚伍。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小優看了一會兒，然後轉向她，說：「走吧。」

他們的面試官是一個戴著細邊眼鏡的中年男子，短髮精練，西裝筆挺，李欣冬坐在對面，也不自覺地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他們的面試從常規的家庭教育理念開始，李欣冬和譚伍都做過準備，所以應答相當流利，李欣冬漸漸覺得自己的肩膀放鬆下來，回答也更自信了。

能行的，我們能行的，李欣冬正這樣想著，就見面試官翻了一下面前的資料，停在中間某一頁，用手指指著頁面靠下的某一行，抬起頭問：「譚可優的優化基因報告似乎跟她的特長證明並不相符，這是為什麼呢？」

「呃······」雖然內心暗自希望這個問題不被注意到，但李欣冬畢竟為這次面試做過充分的準備，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開口回答：「小優從小就對跳舞很感興趣，雖然沒有優化因子，但是她非常努力地堅持練習，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我們認為這樣的經歷可以鍛煉她的毅力，長期鍛煉讓她的身體更健康。在確認了她的優化因子以後，她也對數科展現出很高的天分和濃厚的興趣，她以前積累的經驗也讓她在更有優勢的領域裡能夠做到最好。」

面試官沒有接話，把手裡的資料往後翻了幾頁，沉默地看了幾秒，再次開口：「但是她在今天的筆試中，數科部分幾乎都沒有作答。」

李欣冬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便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她獃獃地看著面試官的嘴唇一開一合，卻完全沒有聽見對方的問題。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住她攥緊了裙子、指節泛白的手，熟悉的溫度猛地將她拉回現實。她聽見譚伍正在說話：「小優對芭蕾有發自內心的喜愛。無論有沒有優化因子，她的興趣和堅持不懈的練習是她取得好成績的真正原因。她不應該被優化因子定義，她可以選擇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任何一個樣子。」

李欣冬不記得面試是如何結束的，不記得面試官最後說了什麼，她跟著譚伍一起站起來，跟面試官握手告別，然後跟在丈夫身後離開了面試的教室。

「小優！」譚伍在遊樂場外喊了一聲，小優抬起頭，看見父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扭頭跟一起玩耍的孩子道了別，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了爸爸。

「爸爸爸爸，面試結束了，我今天可以去上芭蕾課了嗎？」小優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希冀。

李欣冬習慣性地想要拒絕，譚伍卻搶先一步笑著回答：「當然可以，爸爸今天跟你們一起去，你要當一隻漂亮的小天鵝哦。」

小優興奮地尖叫一聲，又擁抱了譚伍，嘴裡不住地答應：「一定的，我會是最漂亮的小天鵝。」

芭蕾教室里播放的優美樂曲似乎有安撫人心的作用，李欣冬看著女兒認真練習的背影，感覺整個人似乎從一種飄在半空的失重感中慢慢落地，回到了當下。

「我們會被淘汰，對嗎？」她輕聲問。

坐在她身旁的譚伍也低聲回答，聲音沉穩有力：「大概吧。」

「她跳得真好。」李欣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譚伍沒有回答。

「抽籤入學以後，還可以繼續跳舞吧。」

「只要她喜歡，就讓她跳下去吧。」

「以後跳不出成績呢？不喜歡了呢？她畢竟沒有那些優化因子。」

「到了那個時候，」譚伍的視線一直跟著女兒舞動的身影，聲音里全是笑意，「讓她自己決定吧。此時此刻，她難道不是咱們最美的小天鵝嗎？」

7.

根據抽籤結果，小優進入了離家不遠的B小學。她很高興，因為每天早上可以練舞一小時再走五分鐘去上學。李欣冬還是一周三次帶她去芭蕾教室，如果真要說她的生活有什麼不同，那大概是她現在多數時候會一個人坐在教室後方的角落裡看著上課的女兒，不時看幾眼帶來的書，而不像以往那樣跟許若坐在一塊兒聊天。

進入了S小學的青青不再邀請小優去自己家裡玩，每次上完課，坐在教室另一頭的許若就會急匆匆地將女兒帶走，不讓她跟小優多說一句話。小優剛開始會有些失落，但漸漸也明白了什麼，下課後就會乖巧地過來找李欣冬，甜甜地問她自己的表現好不好。

豆豆媽成功定製了二寶，她說這個未來的女兒在平衡感和音樂感知方面都會有優化，一定能成為優秀的芭蕾舞者。李欣冬帶著小優在公園偶遇她，禮貌地說了恭喜。

「優媽，你不考慮定製二寶嗎？畢竟小優······」豆豆媽話沒說完，只別有深意地看了眼不遠處一起玩耍的豆豆和小優。

「二寶啊······」李欣冬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我們沒有定製。」

豆豆媽呆了呆：「這······」

「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寶寶呢，」李欣冬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因為不確定，所以每天都可能帶來驚喜，不是很讓人期待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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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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