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這筆「虧本買賣」，到底值不值？

曠日持久的博士終於正式讀完了，為了生活的儀式感，寫個階段性總結。

讀博的動機：為什麼要讀博？

坦白說，我讀博算是各種「動機不純」導致的結果。第一，讀博是個緩兵之計，碩士畢業萬一找不到工作黑在西班牙，所以申請個博士用來續居留。第二，刷學歷。當時西班牙碩士畢業回國找工作跟本科生比基本上沒有什麼優勢可言：當大學老師的話，高校都要本土碩士而不要海歸碩士；外派能比本科生每個月多發有限的幾百塊錢，所以我想讀個博士給自己留條當大學老師的退路。第三，虛榮心作祟。讀博第一年，交了註冊費我就跑到馬德里，當時在一個華人公司工作（內心深處覺得low，本來就想體驗一兩個月，被老闆販賣了夢想，當時還是道行太淺），著實享受了「吉祥物」般的待遇，但凡有來訪，老闆都不忘跟來人介紹「我們這兒的博士」。突然發現，在讀博士都可以拿來鎮場子，那正牌博士豈不了得？

所以筒子們，博士再不濟也能拿來當吉祥物、滿足虛榮心，要是到了殖民影響深厚的拉美，大家都會畢恭畢敬的稱呼你doctor XX。想要慣著自個的矯情，也要有點矯情的資本，哪怕是虛無縹緲的，比如一個博士的光環。

讀博是因為我熱衷學術嗎？根本不是，但是讀著讀著入戲太深，竟真有些醉心學術起來。當我發現自己有些喜歡上學術之後，就開始考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學術能不能拿來當飯吃？

完全可以！不過就是比靠臉吃飯更艱辛一些。靠臉吃飯至少要有一張對得起觀眾的臉，好看的臉要各種捯飭和日常維護已是不易，好在能夠立竿見影。而靠學術吃飯，博士學位不過是張入場券而已，論文總得發幾篇吧，而且還得是頂尖期刊。我老媽有個朋友在一個雙非當院黨委書記，叔叔說，你想當大學老師未嘗不可，先發幾篇論文，最好能評個「千人計劃

」。於是，我認真的查了下千人計劃的要求是所謂的「重大科研突破」，果斷點了網頁右上角的X。

為什麼要讀博？

龍應台寫給兒子的信很有參考價值：

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就，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

當你的工作在你心目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

此處忍不住要灌點毒雞湯，龍老師的話充滿了魔幻的超現實主義色彩。現實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有個外派巴拿馬的工作，我發了簡歷想試試水，對方回信：你很優秀，這個工作有些屈才，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我「考慮」了幾天，對方真正的意思是：你學歷太高，怕你待不住，我們不敢要。

套用《我的團長我的團》里的一段話：一張網眼開的太大的網，小魚撈不著，大魚輪不到它。

當然，多讀些書總是好的。精英階層似乎更加篤信這個淺顯的道理。之前在大學工作時接待過一個爸爸是博士的妹子，她爸爸極力支持她讀完博士再去工作。而我有個幼兒園同學，5年前抱著她的大胖兒子憂心我讀成「滅絕老尼」，不知道讀書不多的她現在現在過得怎麼樣？

這就牽扯到下一個問題：

女博士真的是第三個性別嗎？

知乎上看過一個提問：

你認識的那些女博士都是怎樣的？她們畢業都幹什麼去了？過的好嗎？

不得不用「居心叵測」四個字來概括提問者的用意。提這個問題的人不如這樣發問更直接：你認識的那些女博士是不是都是不修邊幅，不食人間煙火，長得太丑沒臉見人才繼續讀書的？她們畢業是不是更嫁不出去了？是不是過著無比凄慘的生活？

一眾女博士答題的畫風完全違背了提問者的意圖。女博士過得沒想像中那麼不堪。

女博士都是怎樣的？首先，女博士都是正常人，正常的女人。「女博士」不過是社會為了異化（或者說妖魔化）這個群體而強加的一個標籤。女博士，不管文科的還是理工科的，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樣「脫離了低級趣味」而不食人間煙火。我認識的女博士，有讀博期間荒廢學業抱著ipad整天打遊戲升級突然有一天放下ipad奮起直追按時畢業的；有結婚生娃完成人生大事的同時順便把博士讀了的；也有制定了精確到分鐘的計劃，起床、學習、吃飯、學習、練琴/跑步、玩、睡覺，然後嚴格執行的。大家在一起，除了探討論文進展，也追星追劇，聊旅遊美食美妝八卦。另外，女博士即使不是顏值逆天，也都比較在意個人形象。博士或是高度自律或是關鍵節點對自己夠狠，這樣的人一般也不太會對自己的外表放任自流。

女博士畢業都幹什麼去了？

每一個博士，不論性別和性取向，多多少少都有些大學情結。我認識的女博士（大部分是像我這樣沒有什麼拯救全人類「重大科研突破」的文科博士），基本上都在大學裡教書。個人感覺，理工科讀博還是比較吸金的，科研經費就特別可觀。文科博士多數是混大學的入場券。大學老師賺錢不多，卻是自帶光環、高附加值並且滿足虛榮心的工作。自帶光環和滿足虛榮心，不多解釋。高附加值從何談起？其一，自由支配的時間多，逛街都可以挑大家都在上班的時間。其二，頂著這個光環去培訓機構代個課，也賺不少錢。同樣的課，找個大學老師講，名氣在那，宣傳效應自是不提。比如，我本科時的馬哲老師，寒假給部隊轉業軍官掰扯掰扯馬克思，就小賺幾萬。其三，體制內的各種福利。其四，像我高中班主任說的，講台畢竟高出那麼十幾公分，小範圍內的權力還是很令人陶醉的。

還是說文科的女博士，對成功並沒那麼強的野心。事業心強的本科或者碩士畢業就在職場上叱吒風雲了，誰會讀博，瞎耽誤工夫。女博士（特指文科）更多是普通人對體面從容的一種期許。財務自由似乎遙不可及，至少有最大限度的人身自由和某種意義上的心靈自由吧。還是說我自己，讀博最直接的動力來於對上班打卡的深惡痛絕。最近算了這樣一筆賬，同事的醜惡嘴臉不是我選的，不得不每天忍受丫們8小時還不知道何時是個頭。當老師，學生也不是我選的，再不順眼，最多忍受TA四年，而且我就不信你四年都選我的課，即便如此也不會每個星期天天上我的課，再退一步說，哪怕你天天跟我上課也不可能從上午第一節到下午最後一節……比這更掰開揉碎的道理，我也實在講不出了。

讀博的過程：讀博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呃，這真是個複雜問題。

首先，讀博是對思維邏輯性、條理性很好的訓練。換言之，讀博是對「套路」的培養。這種「套路」意識將貫穿你未來人生的方方面面。簡單舉個例子，剛開始讀博時，我曾跟幾個西班牙人有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創業經歷，不愉快到談判撕逼的地步。沒有這方面經驗，我就沿用了寫論文研究計劃的套路，動機、假設、目的、理論依據、方法到最後的實操。最終毫髮無損的全身而退。最近得知前合伙人的創業並不成功，證明當時及時止損無比明智。前些日子還遠程指導閨蜜用同樣的套路跟合伙人談判並被封為「撕逼小能手」，也是醉了。

其次，讀博是提高自律性和執行力的過程。不幸我這兩方面都比較薄弱。一篇論文，三百多頁A4紙，從最初只有目錄到鍵盤上敲完最後一個字，期間各種改，最終排版、寫致謝、設計封面，新生兒降生般的成就感。也是一個證明自己的過程。相信未來人生中的很多事，都會參考寫論文時的心態，一步一步，把一整個大問題分割成無數個小問題，逐個解決。

第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讀博期間七七八八讀了很多不讀博永遠不會看的書，接觸各種理論，看事兒看人都比以前清楚。副作用是有時深受讀過的理論影響，難免有時偏激、自負。不僅是看書，讀博更是一個自己創造知識的過程。你不再是被動的接受知識，而是更為創造新知的人，儘管不確定自己創造的知識有沒有用，多大程度上有用。

當然，讀博也不是完全那麼美好。

俗話說，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讀博多數的不美好都源自跟其他人的橫向比較。遠的不說，我讀博這些年，大學同學都在拉美淘到了人生的前幾桶金，趕上了房價上漲前的那波紅利，有的已然結婚生子，完成了人生中的幾件頭等大事。

另外，置身放眼望去滿是95後甚至零零後的校園，也並不那麼美好。雖然博士普遍生長緩慢（據說也有掉頭髮掉成禿頭的），我已經對被誇顯小顯年輕這件事不勝其煩，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危機還是要承受的。

這些都是小問題，最嚴重的是，你的至親可能甚至等不到你博士畢業的那一天。

總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們更多看到的是別人的光鮮和自己的辛酸，殊不知每條路都要打怪升級，每種武器都各有利弊。哦，最後這句金主除外。

海歸博士vs土博士：西班牙讀博還是國內讀博？

在哪讀博都是各有利弊。讀博對我的另一個影響就是，不輕易以偏概全，講話寫東西都盡量留有餘地不把話說死。

但讓我再選一次，一定還是選在西班牙讀博。

跟國內讀博相比，西班牙讀博第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是外來和尚好念經。留學產業不斷發展壯大，網上信息透明的今天，大家都知道西班牙的碩士比本土碩士水，但博士還是比較受待見的。論文答辯前一天，導師說博士文憑上有國王的親筆簽名。我表示懷疑，親筆簽名的話國王豈不得把手都寫斷了？導師說不會，各類博士文憑加起來整個西班牙每天也就七八個。

其次，西班牙讀博真的比在國內省心。至少導師就是導師，而不是老闆，不會拿你當免費的勞動力。舉個例子，幾年前一個表妹考上某985研究生，還沒開學她導師就讓她翻譯文件，表妹英語不靈，我就被抓了差。一邊翻譯著機械原理，一邊想慶幸沒在國內讀研。我又是比較懶比較怕麻煩的那類人，所以碩士和博士是一個學校一個導師讀下來的。之前想去巴塞自治讀那個翻譯和跨文化交流的博士，生人難見，想想要重新找導師，實在麻煩，懶得折騰。

說起選導師這件事兒，不容小覷。我們老師屬於那種只要不違背原則的事兒一概隨便，你不主動聯繫他，他也絕不主動找你的類型。我算是一個存在感不強又比較有原則的人，這個老師對我脾氣，思維模式和上課時的觀點我也喜歡，他也是來者不拒，於是，我就很幸運的跟自個導師愉快相處了六年。

父母沒得選，像婚姻導師這樣有得選的，為什麼不挑個相處愉快的？！網上那些被導師逼死的博士，何必呢。

當然，你如果很上進很想多發論文，這樣的老師應該不太合適。

另外，西班牙讀博期間沒有課，文科也不用泡實驗室，讀博這幾年我做過三個不同的全職工作，兼職無數，經過各種試錯更加認清了自己。

前面提起過各有利弊，西班牙讀博的弊端就是基本處於放養狀態，說句不好聽的，自由並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沒人管，基本的自律和執行力還是要的。

階段性總結告一段落，前幾天有個小姐姐讓寫一篇論文常用辭彙，近期會寫一篇論文速成的技術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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