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的奧義,在你童年第一次觸碰時就已揭示

足球是一項符合「天性」,同時又違背「常理」的運動。

當球向4、5歲的你滾來的時候,用力踢一腳幾乎是本能反應,人類就是這樣踢開逃竄的蟑螂、路過的老鼠、掉下的人頭以及擋在路中央的小石子兒。我小時候經常感到忿忿不平的事之中就有一樁:每次有球向我滾來,我都充滿去踢一腳的慾望,可父親總是笑吟吟地向前一步,先於我把球踢走,然後開懷大笑。哦,我多想用力踢上一腳……

所以從這個角度講,足球是符合「天性」的運動。

然而,當年幼的你被要求用腳去做一些更難的事情時——比如要你用腳撥球往前時,你會發現這違背「常理」。因為腳並不是你操控最靈活最精確的身體部位,手才是。足球太不聽話了,他並沒有按照你預想的方式前進,於是4、5歲的你往往會忍不住蹲下去按住他,或者用手撥動他,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所以從這個角度講,足球又是違背「常理」的運動。

教練看到了,大喊「別用手啊寶貝兒」!於是你趕緊站起來繼續用腳去笨拙地觸碰皮球,有時候你只需要一堂課就能夠遏制住自己用手的慾望,有時候則需要好一段時間,足球,就像是無視你的小貓咪,你很懊惱,卻又不得不試著與他相處,畢竟他時不時會讓你感覺到自己在進步,在玩耍,在享受。

當有一天你能帶著球奔跑的時候,那種滿足感會讓你感到幸福,但很快你會發現新的挑戰,怎麼能夠帶球繞過障礙物?怎麼把球穩穩噹噹停在腳下?怎麼把球精確地傳到20米開外?怎麼把球射向自己預想的方向?怎麼在有對抗的情況下完成上面所有的動作?怎麼用這些動作擊敗對手?

你可以不斷磨練,但精確在足球世界是沒有絕對值的,他只會無窮趨近,那是一種讓人著迷的懊惱。

所以,從你接觸足球的第一天、第一個星期、第一個月、第一年裡,這顆球就在不斷地提醒你和身邊所有人:你不能總是像踢蟑螂一樣任性地對待足球,那樣你沒法得到想要的結果;你必須按捺住用手的衝動,否則就是違反規則;你需要接受練習若干次才能控制他這個事實,這樣你才能進步。

這就是「延遲滿足」。你最大的快感很多時候不來自於每個當下,不來自於每個回合,也不來自於每場比賽,而是來自於未來的某一刻、某一回合和某一場比賽,來自於無數「當下」的積累。

隨著年齡的增加,越來越多的「延遲滿足」現象出現在了你的足球生涯當中。

你跑得很快,但這已經不再是8人場了,你不可能總是一路帶到禁區,球場好大,球門好遠,攔截好多,你的體力槽也是有限的;對手的防守技巧也不再菜雞,直線奔襲變得越來越難,你有時候需要迂迴一下,需要慢下來,需要引誘對方,你開始感謝教練在兩年前的教誨:不要總是用本能踢球;然而對手不想放過你,兩個人從不同方向夾擊了過來,你看到了5米之外的中場隊友A,你顧不得平時喜不喜歡他了,這時候必須和他協作,然後你把球傳了過去,雖然你很喜歡控球。

對方採用的是高位逼搶戰術,環環相扣,嚴絲合縫,隊友A也被逼得無可奈何,把球往回交給了中後衛位置隊友B,對手退去,陣型散開,又要重新開始組織,希望這時你已經開始習慣了這種態勢;有時候你甚至沒有資格「迂迴」,因為你的球隊一直在挨打;有時候這樣來來回回好久都沒法分出個高下,當某一刻層層推進進球破冰的時候,那種快感甚至超越了生理上的暢快!

這就是延遲滿足,這是足球精妙之處,當一直都處於高潮的時候,那便不存在高潮,或者並沒有那麼高潮。

當然,還有一些時候,你不得不接受忙碌一場毫無所獲,比如0-0,那可能比失利更讓人窩火,你無法慶祝,也難以宣洩,你找不到任何的滿足,但你不能陷在停滯的負面情緒里,就像你不能陷在上一場大勝的喜悅中一樣,賽季才剛剛過去一半。

如何處理勝負,以及如何面對碌碌無為,同樣是足球精妙之處。

或許其他許多運動都包含了「延遲滿足」的色彩,但是鮮有足球這樣的「集大成者」,畢竟11個人在90分鐘內白忙活一場的較量非常罕見,足球從頭到尾從小到大無處沒有「延遲滿足」,你必須看清什麼是過程,什麼是目標,什麼是因,什麼是果。

如果不理解「延遲滿足」,就不可能成為一名好球員,只能成為青年隊球王;如果不理解「延遲滿足」,就不可能建立好的青訓環境,只會重用代表捷徑的本能球員,會指望著9歲的孩子橫掃歐亞然後得出荒謬的結論;如果不理解「延遲滿足」,就不會像日本足協一樣掛出那面「DREAM」的大旗,把目光瞄準2050年的世界盃,扎紮實實地向目標邁進。

你永遠都應該記得童年剛開始觸碰足球的時候——在教練和父母的注視下,時不時按捺住用手的衝動,用腳笨拙地控制足球(除非你是梅西,2歲就會用外腳背撥球),然後你認真地聽從教練或父兄的指導,模仿他們的動作,漸漸能夠推動足球前進了。

那是一種從興奮到好奇,從好奇到緊張,從緊張到懊惱,從懊惱到釋然,從釋然到喜悅的過程,你奉若珍寶,又如履薄冰,急不可耐,又故作鎮定,當你理解這個過程的必然性後,便會泰然處之。

這就是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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