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塑造我三觀的科幻哲學與科幻神話

作者：妄想境界

定義一樣東西，就意味著限制了它，所以我從來不對網文下定義。同樣，此時代的所有人也沒有資格對網文下定義，能夠做這件事的，只有未來的那些人。 一如現在的我們遙望過去。

接下來進入正題，來聊聊那些在我成長的重要節點上，塑造了我現在思想的網路作品——它們中的有些被稱為「科幻哲學」，有一些則被我認為是「科幻神話」。這些書不一定是網文，可能只是我在網路某個地方偶然看到的隻言片語，卻深深地銘記下來。

《位面小蝴蝶》

最開始，並且至今還有印象的書，應該是《位面小蝴蝶》，作者是現在在某方面已經大名鼎鼎的核動力戰列艦。　　

如果作為一個職業作者，戰列艦是不合格的。

首先，他的文筆可以說完全不及格，寫的書錯字連篇，有時候甚至連語序都搞不對，我在看這本書的時候才意識到——漢字的序順並不定一能影閱響讀。　　

其次，戰列艦寫的書很難說是爽文，雖然是無限流

，但主角往往是憋著種田，種個幾十上百年，再謹慎地看看外界情況，能不能冒頭。 　　

但這本書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極高，為什麼？　　

因為我在文裡面看到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 有人說他寫的是工業黨與教科書史觀的結合，社會主義的建設貫徹劇情發展始終，個人的描寫與特性被壓制到極點，連主角也幾乎成為「聖人」意志的代行者。 　　

有人說他是一個網文作者中罕見的馬克思主義者，字裡行間幾乎處處體現出來個人的辯證唯物主義意識形態，主角往往在複雜的定位和權衡過程中掙扎。 　　

但無論如何，戰列艦都在文中寫出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寫出了他自己在面臨轉折點時的思維抉擇，而這樣的抉擇，將會帶給讀者比單純觀看劇情更加震撼的思想體驗。　　

如果要把這類書單獨地分一個流派，大概就是「思維流」了吧——通過展示角色遭遇的情景、需要實現的目標、持有的價值標準、考量和權衡的過程、執行決策的實踐以及反饋，表現作者思維的轉變與掙扎，並讓讀者也代入其中開始思考。 　　

但以上戰列艦的讀者常常爭個頭破血流的辯論點，卻不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我記憶最深刻的，是那片照亮無數文明的—— 「光明海洋」。　　

當時我差不多剛剛看完《三體》，「黑暗森林」法則帶來的震撼還沒有減退，就遇到了一個無論從名字還是從實際意義來看，都貌似有點關係的「光明海洋」計劃。　　

理所當然的，我開始聯繫並對比這兩個出自於不同書籍、適用於不同場合的概念。 黑暗森林：宇宙是黑暗的，暴露自身的文明必將被陰暗中的潛行者殺死，消滅一切威脅者。 　　

光明海洋：製造出光明的疆域，兼并意識形態，容納一切文明，吸收一切智慧者。 　　

黑暗森林源自於猜疑鏈和資源限制；光明海洋誕生於共生圈和技術共享。　　

黑暗森林中的每一個文明都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警惕著任何可能突然出現在黑暗中的「獵人」，對一切非己文明都抱有敵意，在這裡生存是比發展更加嚴峻的事物；光明海洋中的文明已然對宇宙星域有了足夠了解，沒有太多精力去防禦或者攻擊其它文明，只能拼盡全力攀登技術的階梯，勉力保證自己不被最上層的文明甩下，以至於成為沉澱在海洋之底的殘渣。　　

一個因為宇宙現實，不得不同歸於黑暗，暴露於光下即代表死亡；一個因為意識交融，沒有誰敢背離光明，致力於陰暗就將被拋棄。 一個將中華民族中庸與融合兼并之道發揮到極致的宇宙文明集群形態，這就是光明海洋。 　　

並且在我之後的查詢中發現——這個概念是戰列艦原創的，並不是已有的科學理論，而是他自己所寫。　　

我想戰列艦寫書，大概就是為了表達一些東西吧，不管別人認不認同，他都會把自己的思路歷程展現出來。

《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

再之後碰到的另一本幾乎重塑我三觀的書，叫做《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　　

看起來就不像是一本網文的名字，但它的的確確是一本網文，作者是萬木春，在《必然》和諧之後，萬木春的名下還有《九界天梯》和《主神的自我修養》等書，與《必然》都是同類型的書籍，都可以在起點進行觀看。　　

我起初並不明白這個書名的含義，只是隱隱感覺和其他網文有些不同。　　

直到後來我查了資料—— 必然王國，作為哲學名詞，是人受物支配的社會狀態，自由王國是人支配物的社會狀態。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是一個歷史發展過程。認識必然、爭取自由，是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目標。 　　

說實話其實我並沒看懂最後面必然王國與自由王國的哲學探討，可能是因為在這方面理解能力不太夠了吧，但這本書毫無疑問地，將我在《位面小蝴蝶》中出現的某些思想，具象化了。　　

看過的時間太久，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了，但至今我都記得，這本書世界觀全面展開的那個世界，作者原創的那個世界，名為《天國階梯》。

《天國階梯》數部，一層一層更加深入文明與宇宙的哲學探討，那種恍若永恆真實在眼前逐漸展現的感覺，幾乎讓人感動到流淚—— 　　

《蝸角之爭》篇看似描繪奇幻文明的權力鬥爭，卻在最後揭曉整個世界都只是現實地球的投影，對於廣袤的宇宙來說，的確連「蝸牛的角」都算不上。　　

《文明墓碑》篇以五彩虎文明的時間歸零為起點，波瀾壯闊的宇宙史終於向主角，向讀者揭開一角。而那又是如此殘酷：越是進化，越是明白前方的絕望。

《斷天梯》篇發生在一個已進入原子重組「永生」時代的文明，技術與教育的差距，將這裡上層與下層的差距拉到無限大，乃至於成為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當一類人肩負文明的重擔勉力前行，致力於一切可能的進步；而另一類人卻不願意獻出精力，滿足於物質條件可全部滿足的社會最低生活線時……他們之間的裂痕，又能怎麼彌補呢？

《自由機械》篇，給我最大震撼的篇章。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接觸到「真實遊戲」「禁忌遊戲」與「絕對人工智慧」等等概念，並開始思考一些至今都沒有定論的問題——決定意識的，到底是物質的存在還是靈魂的獨立？當基因可以重構，記憶可以重寫，肉體可以重塑，最後的那個「我」，還能算是「我」嗎？真正的自由意志是否從未存在過？個體的差距有意義嗎？生命的階層存在嗎？人類自己，不也是絕對人工智慧的一種嗎？

《我當上帝那些事兒》

事實上我對這本書並不是很喜歡，無論是前期過於裝逼的主角，還是後期明明已經站在人類對立面卻莫名聖母的主角，都讓我有種非常怪異的排斥感——明明是我喜歡的人設，卻老是幹些讓人不喜的事。

即便如此，這本書還是相當厲害的，作者楊建東更是讓我為之跪了好長一段時間。

這個作者在多線多主角敘事上的把握與如何科學地裝別人都不明白的逼兩方面可謂是登峰造極。

該書的劇情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也不是這篇專欄的主題，所以就說說它給我如此之深刻印象的關鍵吧——泛神化。

從這裡，我第一接觸到宇宙之外的全貌，第一次體會到思想與概念遠超物質的廣闊性。

相近平行時空的集合可以統稱為哈勃宇宙（universe）；

數十個宇宙構成的物理法則相近的同維度平行宇宙宇宙團（Paralleluniverse）；

而在同維度平行宇宙之上，則是那些物理法則截然不同的孿相宇宙（Multiverse）；

和這些孿相宇宙平行的存在之外還有因為反邏輯而無法以邏輯形式存在的虛擬實景外宇宙（Xenoverse）；

孿相宇宙和外宇宙又構成了一個更大的集合，那就是超宇宙（Megaverse），也就是無限空間維的宇宙；

無限多個無限空間維度的宇宙又構成了一個更大的宇宙，超脫了空間概念之外，只能夠用數學集合上的變動勢來表示，可以稱之為超相宇宙（Hyperverse）；

無數的相宇宙又構成了全方位宇宙（Omniverse）；

無限個全方位宇宙又和空信息宇宙（Emptyverse）構成了終極集合宇宙（Allsetverse）；

可以用語言定義的終極宇宙和無法被定義的反相宇宙（Metaverse）構成了更大的形而下的太宇宙（Shinoverse）；

在那之上的形而上宇宙則是看似已經到了終點的元宇宙（ultimate）；

元宇宙和太宇宙構成了一個可以稱作是無限大到無限大的超越想像和計算的絕對完全無上宇宙（AO宇宙）。

一個又一個宇宙概念嵌套下去，直至擴大到我們無法理解也無法感知到的區域。

渺小與浩瀚的極致對比，得以從這乾巴巴的排比列舉中窺見一角。

而泛神論，指的就是這種幾乎無窮無盡的包容性，包容一切，化身一切，那就是神。

萬事萬物皆為神的一部分。

「一旦你成為了絕對神，那麼你就會明白，其實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每一個人都是一個你，每一種生命體都是一個你，甚至每一道光，每一個文字，每一句話，每一個分子乃至每一種物理法則，每一種數學信息，每一個邏輯命題，每一個悖論，都是你。上帝就是這麼孤單的存在。你的父母是另外一次投胎轉世的你，你的兒子也許是上一世的你，你眼前的一隻蒼蠅也是你自己，遙遠的另外一個星系的外星人，也是另外一世的你。一顆正在放射著光和熱的恆星，也是你自己。看似紛繁華麗的萬千宇宙，只是你自己和自己輪換著玩的角色扮演遊戲罷了。所以，既不存在悲傷，也不存在喜悅。」

——《我當上帝那些事兒》八十五章 自然神論上帝與泛神論上帝

抱著一些想要了解更多的想法，我去查詢了「泛神論」，並且開始自主在網路上尋找可以突破世界觀界限的新事物。

《SCP基金會》

這個不屬於網文，但從本質上來說也有點關係。

畢竟SCP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創作者們，也都是在網路上進行寫作，在網路上傳播文字，在網路上忐忑等待讀者們的反饋。

雖然不能叫做狹義上的網路小說，但如果把SCP基金會分類進網路文學，我想沒人會質疑吧？難道還會有人覺得這個跟現實八竿子打不著一本實體書都沒出過在網路傳遞中誕生興盛的系列是傳統文學？

智商正常的人群中應該沒有這樣的人。

而我對SCP的接觸完全起於偶然，偶然在某個地方看到了某個文檔，然後被激起了興趣，看下面的評論，明白了這些內容是從一個名為「SCP基金會」的地方出來的。

於是我按照一般流程，在百度上輸入了「SCP基金會」幾個字，由此直接進入基金會的中文官網網站。

進來了又能幹什麼？看著陌生的界面，我無師自通地……跑去一個一個看SCP項目文檔，從002開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看太多高質量科幻驚悚文章的後果就是——當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滾到半夜才睡著，並且三天都沒有再去登那個網站。

三天之後，我終於憋不住了又把它搜了出來，一頭栽進SCP的大坑。

很難說SCP基金會對我的思維產生了什麼具體的影響，因為這些文章涉獵太廣，也太過精彩紛呈。

每次點進一個新的文檔，都像是在抽獎，你永遠猜不到前方會有什麼「驚喜」等著你。

大概最大的改變，就是開拓了我的思路吧……

或者說，SCP把我本來東穿一個洞西破一個坑的腦子徹徹底底砸通了——原來還能這樣寫嗎？原來逆反邏輯也可以這麼有趣！原來閱讀可以跟探險一樣步步反轉步步危機。

這裡不對那些碾壓思維的腦洞進行描寫，我只推薦兩個在寫作手法上讓我不明覺厲明了更覺厲的項目——SCP-3999「我於萬物之中」和SCP-CN-048「一次失敗的嘗試」。

「我於萬物之中」完全就是瘋子的囈語，毫無邏輯無限自我否定的話語充斥著整個文章，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完的，甚至還試圖從那些混亂而變動的語句中尋找這個項目的真實面目。於是我越看越懵逼，思維一片混亂，最後都快懷疑自己是個神經病了……

看完了，我覺得自己沒看懂，就感覺好像是在描述某種非常可怕的東西，但那東西只在文字的碎片間展露出不知真假的只鱗片羽，每一次出現都將帶給文章毀滅般的邏輯打擊，同時帶給讀者痛苦的閱讀體驗。還有那個「研究員塔羅蘭」，求求你不要再出現了好嗎？怎麼哪兒都有你？你到底跟3999什麼關係？能不能表現得稍微像個人一點？

於是我誠實地去問百度：「SCP-3999到底講了什麼？」百度再一次解答了我的問題。

簡而言之這就是個正體不明的能夠造成k級現實重構末日的Keter，它更改了無數次的現實，被劃線抹除的那些句子都是曾經出現過，但是又被強行更改摸消的「事實」。

無人能夠阻止3999，除了「研究員塔羅蘭」，我不知道塔羅蘭是誰，基金會也不知道，可能他就是一個跟3999綁定的無辜人物，可能他是3999的起源，可能他就是3999本身。但在一切有效信息都被扭曲的現在，我們只能猜測。

最後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研究員塔羅蘭與3999同歸於盡，他戰勝了近乎永恆的時間與絕望，戰勝了自己的恐懼，而基金會的世界彷彿也恢復了正常。

並且在現實中，這篇文章還有更深的背景。

3999的作者是抑鬱症患者，這一篇是他在SCP系列中的封筆之作。他將自己與病症鬥爭的所有痛苦與瘋狂，注入筆下，寫出這篇混亂至極卻動人心魄的文章。3999就是他告別基金會，去進行治療的心境與決意的證明。

另一篇「一次失敗的嘗試」沒有這麼複雜的心路歷程和現實背景，說起來也非常簡單。

當我順著目錄點進這個項目時，看到的是一片亂碼，不是程序錯誤也不是轉碼失敗，就是亂碼，它的原文就是亂碼。

我立刻就懵逼了，這是要我解碼嗎？然後我開始從這一堆亂碼中尋找還能認的字，然後我在一堆「[數據損毀]」「有誰會記得」「刪掉它」「不要看……」當中找到了……

四個可以點擊的字——「收容失效」。

我點了進去，我看到了安全許可權檢測和登錄界面。

除了登錄，我還能幹什麼？點吧。

然後就能看到被隱藏起來的，描述048表面性質的檔案，從這裡看來，048似乎是一份具有高威脅性、可被記憶刪除暫時遏制、但無可避免會爆發其效應的文檔，最上方有個「第38次編輯」的標籤，其它信息還看不太出來。

但肯定不止是這樣，因為下面還有一個可以點擊的東西。

「文檔完畢，是否進行更新？」

「是/否」

呃……只有「否」可以點，這是逼我選這一個啊！行行行，那就點吧。

於是我看到了再度被隱藏起來的文檔備註。

再下面是這個頁面的歷史版本，從第一次編 輯到第37次編 輯都有，不過有用的信息全都在第一次編 輯，從這裡我們終於得知了SCP-CN-048的全貌。

這個項目的名字是「一次失敗的嘗試」，而它本身也的確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基金會一直重複做著控制、收容、保護的工作，好像這是與生俱來的責任一般，突然有一天，有一個人提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建議——

為什麼，不去收容「收容失效」本身呢？

基金會開始嘗試這個瘋狂的點子，更瘋狂的是……他們成功了，至少看起來是成功了。

基金會抹除了自己對「收容失效」的記憶，就像唯心主義者所說的，當我們否定一個概念的存在時，這個概念就會消失，「收容失效」從基金會的世界中消失了。

但這只是假象，「收容失效」的文檔一直存在，並且終究會出現在人們面前，當有人意識到「收容失效」這個概念的那一刻，它就會收容失效。

是的，SCP-CN-048「收容失效」收容失效了，能夠想像那些Keter一同收容失效的景象嗎？

末日中的末日。

這次失敗的嘗試是如此可笑，他們竟然試圖「用一把鎖把自己鎖起來」！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最後只能為作者的巧思嘆服。

一篇字數量並不多的文章——頂多也就幾千上萬字——硬生生寫出了跌宕起伏的探索與發現歷程，給予讀者無與倫比的代入感。

這種超越常人的創作創新，正是SCP最為吸引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