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島大裂縫潛水是什麼樣的感受?
在冰島大裂縫潛水是什麼樣的感受?
——無與倫比的能見度。能看見百米之外的光影交錯,也能看見百萬年前的光陰莫測。沒有一個人,能拒絕那樣的誘惑。
一.
對每個潛水員來說,談起最影響潛水體驗的因素,一定少不了水下能見度。
千島湖
的能見度大概有 2-5 米,若非打著燈籠,基本無緣得見水下古城的真容。
隔壁日本有黑潮流經,雜質含量極少,在沖繩這樣的地方,能達到 30 米的能見度:足以看清頭頂游過的魔鬼魚雪白的肚皮和分明的鰓骨。
而以能見度聞名的紅海,視程則遠到 40-50 米,海底的斑斕色彩、奇觀異景,大可盡收眼底。
至於百慕大邊上的馬尾藻海,被公認為世界上最清澈的海,透明度高達 60-70 米。
「那 100 米呢?」
「不考慮游泳池的話,大概只能去極地冰潛了。」
——除非,你知道這世上還有另一個去處。
二.
傍晚 6 點,我穿上羽絨內膽的連體服
,套上乾式潛水衣,讓潛導幫我仔細檢查頸部介面處,將每一縷髮絲都小心清理出,以免影響乾衣的密封性。因為接下來我們要潛入的,是只有 2-4 度的冰川融水,乾衣是否漏氣漏水,直接決定了我在水下能呆多長時間。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們背上負重和氣瓶,緩緩走向入水口。四下無人,百米長的小路上,只聽得見一行人的喘息聲、黑色砂礫在腳下發出的沙沙聲。
噗通一聲後,一個果凍般的世界流轉到眼前:此時此刻,此生見過最名副其實的玻璃水,在午夜前最後的陽光下,折射出了一個流光溢彩、晶瑩剔透的世界。
這裡是 Silfra 大裂縫,潛藏在冰島南部 Thingvellir 公園的湖泊中,水下視程超過百米,被譽為世界上能見度最高的潛點。如果你見過它的真容,就知道沒有一個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首先通過的,是一條 2 米寬的隧道,澄澈通透的水質,讓人一眼便能望穿隧道的盡頭。潛導會告訴你,如果觸摸隧道兩側的岩壁,左手觸到是北美、右手碰到的是歐洲。
地球上最長的山脈,是深藏在海底的大西洋中脊,從格林蘭島到南大西洋,綿亘 6.5 萬公里。早在一億五千萬年前,北美與歐亞兩個大陸板塊開始分離,摧枯拉朽地將海底撕裂,來自地心的火熱岩漿從傷口不斷湧出,遇水冷凝,形成洋殼,高聳隆起,成為洋脊,而脊嶺的最高點竟頂出了海面,化為島嶼。
與此同時,兩大板塊仍以每年 2.5 厘米的速度向外分離,這種撕扯所引發的持續地震,一次次將脊嶺劈開,留下了一道道裂隙。
孤立於北冰洋與太平洋交匯處的冰島,就是這樣一個名為陸地、實為大洋脊背的島嶼。而一刀刀如斧痕般的裂縫,則貫穿了整個冰島、形成了星羅棋布的湖泊與谷地。
一萬年前的末冰河時期,南部一座火山爆發,熾熱的熔岩蔓延百里,冷卻後沉澱為一大片多孔岩原,也形成了天然的過濾器,隨著冰川撤退,50 公里外的融水漸漸滲入岩縫裡,經過幾十、甚至上百年的層層過濾,緩緩跋涉,來到了一條名叫 Silfra 的裂縫附近。
一處心慈手軟的地下泉眼為這些融水打開了一條通路,讓其得以注入到這道裂縫之中——因此,也造就了如今數百米的能見度。
註:Silfra的地理成因,可參見 The geology of Silfra
數百米的能見度是什麼概念呢?
與熱帶海域的豐饒不同,如此冰寒的環境中,不會有斑斕的魚群,也不會有繽紛的珊瑚,只有光潔的岩石靜立在交錯的光影里。眼前這個世界,如同封裝在琥珀之中,如果不是呼出的氣泡,你甚至很難察覺到水的存在,在此間巡遊,宛如在太空中漫步。
狹長的海底裂縫中有一截寬綽處,行程到達這裡,通常就意味著潛水已近尾聲了。它高 20 米、長 100 米,因為似教堂般高闊空靈,被當地人稱為 Cathedral。從底部仰觀上去,串珠般上升的氣泡在日光的照射下,仿若一盞盞懸在穹頂上的枝型水晶燈。而充盈著整個空間的,是一種極難描述的藍色,透著來自地心深處的寂靜與清幽。
白晝耗盡前,我們安全地回到了岸邊,在冰水裡泡了半個多小時,我幾乎已無法感覺到自己的手和臉,一行人迫不及待地鑽進車裡點火取暖,一杯熱可可下肚後,隨著汽車發動機一併重啟的,還有全身的血液循環。
夜幕降臨,整個冰島又回到了混沌之中,我們在荒原上亮起車燈,照亮返程的路,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誤入冰雪王后的水晶宮般的奇緣迷夢。
三.
除了水質極佳以外,冰島的空氣也是數一數二的清透。夏季的夜晚轉瞬即逝,晨間在托寧湖畔漫步,極佳的能見度能讓人看清天邊每一絲朝霞的變化、對岸每一條山巒的起伏。面朝幽藍的湖水,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氣,便足夠開啟讓人振奮的一天了。
彩色的屋檐下,人群夾道歡呼、為馬拉松選手加油助威,市中心的草地上,正舉辦著一場人頭攢動的音樂節......這是美好而短暫的夏日,一大半雷克雅未克的居民都走出了家門——這座城市的總人口數剛過十萬,尚略遜於舊金山唐人街的常住居民數,不緊不慢的小鎮風情,讓你很難從它身上找到任何「首都」的派頭。
冰島人通常會這樣度過他們的周末:選一個晴好的周五下午,一家人驅車來到郊外的營地,泡泡溫泉、吃吃燒烤、喝喝小酒……
直到極光在曠野中跳起第一支舞。
我們驅車出城,去探訪那些更杳無人煙的去處。廣袤寂寥的平原上,偶爾會閃過一些糖果色的板房,司機大哥頗為毒舌地點評道:「在我們這兒,有一些人總是異於常人地樂觀,把屋子建在兩大板塊的交界處......只能說到目前為止,他們都還是很幸運的。」
他滔滔不絕、很是歡脫:「但整體來講我們這兒還是很安全的——當然,一個原因是為了和平、我們全國上下都把信仰改成了一樣的。我們也不知道如何用槍,不知道如何才能引爆一顆炸彈…emm,我們正在努力尋求這方面的知識……對了,我們目前還沒有軍隊,未來也不大可能會有。」他停頓了一下:「不過沒關係,即使開戰,我們的鄰國也會幫助我們的!」
「教育和醫療當然是免費的。不過你們也知道,我們的經濟狀況不大好,剛剛宣布破產,目前還處在聯合國的監管之下,不過聽說他們這個月底就要走了……政府告訴我們:經濟會變好的——所以這代表著實際上沒什麼進展?」
「你們有什麼支柱產業嗎?」車上有人問。
「你們也看到了,沒啥實體經濟,唯一有點活力的就是旅遊業了。說起來這全靠剛剛爆發過的兩座火山,它們給這座小島帶來了巨大的廣告效益。」
「啊,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來,我們還有一個國際巨星,有一年她就在這個火山口辦過一場演唱會。」
有人叫出了比約克的名字,司機大哥豪不在意,揮揮手指向窗外: 「看到那邊那座山了嗎?」
大夥紛紛轉頭。
「那可是一座活火山。據說還有一個月,它就要爆發了。」
四.
在冰島,隨處可見火山噴發後的遺迹:冷凝後的熔岩綿延數里,黑壓壓一大片,隨時隨地提醒來人——看,整個國家就是一座火山島。消融的冰川水漫行在玄武岩上,匯溪成河,汩汩流淌,我們的越野卡車行駛在其間,湍急處的水流幾乎漫過了半個車輪。一眼望去,鉛灰的天空下,整塊大地都呈現出水洗後的鴉青色,宛如異世。
紫色的魯冰花點綴的曠野上,唯有柔軟的苔原和低矮的灌木——視野中不會有參差的樹木、高聳的屋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不曾被割裂和打擾——天地廣闊得像一個巨大的舞台:西邊在落雨,拉起一層雨幕,升起了薄霧,以黑白兩色、涇渭分明地著了一幅水墨。車撩開幕簾,穿行良晌,才來到雨收風停的晴朗處——只見陽光穿破烏雲,透灑在雲霧繚繞的山谷間,被連綿的群山托起的,竟是一片巨大的萬年冰川,沉靜無言地籠罩在一片淡藍色之中。
忘了是誰這麼描述過冰島:「與人類所生活的多數大陸相比,這是一片非常年輕的土地。而正是因為它誕生不久,所以你仍然能在這裡看到幾十萬年前、大陸從海洋中初生時的一些景象。」
這便是冰島的獨特之處——既能從它身上窺探出世界的亘古彌遠,又能自腳下的土地感知到蓬勃和生機。兩側奇形怪狀的山脈看上去極為年輕,還保留著被冰川移動所切割過的痕迹;如果你在冬季前來,轉頭還能看見另一幕時光鏡像:奔騰了千萬年的溪川懸崖勒馬,凝成一掛冰瀑,可似乎轟響還回蕩在山谷間。
在這裡,冰與火的纏綿,催生出各式各樣的山形地貌:火山噴發、冰川融化、山凝水聚……每時每刻都充滿著新生和不確定性——此刻它是沙石,多年後或成沃土,肥饒豐厚,滋養萬物。此刻它是蒼苔,多年後或成木林,綿延萬里。冰島在告訴每一個見過它的人:這顆星球,孕育了無限的可能性。
「去過的所有國家中,你最喜歡哪一個?」
「冰島。」 距離我去到那裡已過了足足七年,這個答案仍未改變。
「為什麼?」
「它年輕,是一座尚在形成的島嶼,看見它,就可以想像出這顆星球在無人居住時、是怎樣的奇絕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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