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無法入眠的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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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還有這麼多床啊!又即將會是個充實的夜晚。」接完班後,我和搭班的護士小娜打趣道。
小娜還沒來得及回答我,一陣急促的電話聲便響了起來,「喂,你好,好的。有床,送過來吧。」待對方掛完電話後,她拿著話筒無奈地對我上翻著眼皮,「都怪你把話說早了,急診馬上就送病人過來了。」
這註定是個忙碌又奔波的夜班,還沒等我吃完飯,病人就來到了病房。我初步評估完病情,讓家屬簽完字,準備寫病程的時候,急診緊接著打來兩個電話,告訴我們還要再送兩個病人過來。我心裡悲嘆一聲,還沒查房呢,等收完病人,估計老病人都睡著了。隨後我又心存僥倖地想著,白班醫生沒有跟我交班特殊病人,老病人應該沒事吧,就是不知道那個隱球菌性腦炎的重病人怎麼樣了?這幾天他的意識已經是嗜睡狀了,所以沒有像以前一樣頻繁說頭痛難忍。我放下手頭的事情,跟著他來到病房,發現病人發出響徹病房的鼾聲,考慮患者舌根後墜,叫小娜使用口咽通氣管改善通氣。處理之後,病人的鼾聲小了很多,心電監護也未提示異常。小娜滿意地看了我一眼,催促我趕緊去開醫囑。我走之前,再次告知家屬,患者病情危重,隨時有腦疝形成、窒息可能,導致心跳呼吸驟停風險,也許是強調次數太多,家屬很平靜地接受了。
20分鐘後,家屬神色慌張地跑來,聲音結巴著說,「醫生,我爸呼吸很急促的樣子。」我和小娜馬上來到病房,發現病人呼吸很急促,指脈氧已經下降到了90%,小娜嫻熟地給病人拍背吸痰。 我查看病人的瞳孔時,頓感內心驚濤駭浪翻滾而來,病人陷入昏迷狀態,對刺痛無反應,GCS評分3分,瞳孔已經散大到5mm,對光反射消失了!小娜在一旁也看到了,大驚失色地說道,「前面查房的時候瞳孔還是左2右3的。」我聽到後心裡更是一陣崩潰,瞳孔竟然早就不對等了,我卻不知道!抬頭一看指脈氧一直在下降,一邊趕緊叫小娜急查血,一邊告知家屬病人病情危重,隨時可能心跳呼吸驟停。家屬看著病人顫抖著用哭聲說道,「不計一切,一定要積極搶救我爸。」 夜間聯繫麻醉科緊急氣管插管是沒來不及了,否定這個方案後,我急匆匆地通知老總過來幫我守病房,好在最近的ICU病房還有床位。但從下樓到ICU病房,最快也要15min的時間,但我卻不確定病人能不能撐過這個時間。
在士二值也趕到之後,我們直接推著病床下電梯,近乎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趕到另外一棟樓。病床的齒輪摩擦著地面,在寧靜的夜空中划出猙獰響亮的聲音,隨著奔跑帶來的冷風,不斷撲向我的臉,而病人紫紺的口唇,濕冷的皮膚,更是令我一陣後怕,病人有可能撐不過去了。 來到ICU之後,病人的血壓已經測不出來了,值班醫生為病人進行緊急氣管插管搶救治療。我站在門口看著連上呼吸機的病人,心裡才逐漸安定下來。走出ICU之後,一陣冷意撲來,我才發現我白大褂裡面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回到病房,我翻看病人的護理記錄,才發現病人的瞳孔在白天的時候就已經不對等了。頓覺後背一陣涼意,我太疏忽了,應該抽空查個房看下老病人的。好在翻看ICU的記錄後發現,病人已經搶救回來了。 22點的時候,家屬回來收拾衣物,特意過來辦公室跟我道謝,感謝我們這段時間的照顧,他們子女商量之後,考慮到不能客死他鄉的風俗,準備放棄治療,帶剩下最後一口氣的爸爸回家了。我頷首表示遺憾,並尊重他們的任何決定。畢竟很多隱球菌性腦炎的病人在耗財萬貫後,最終也得個人財兩空的後果,預後很差。而這個病人才發病不到10天,剛明確診斷不久,治療才用上去,病情進展就這麼快。他們家屬雖然一再要求積極治療,但家境卻極其貧窮,即使這次病人能轉危為安,也很難撐過整個治療期。 不管是從病人的家境,還是從病人的預後,彷彿都告訴我,我沒有及時跟進患者病情的那個疏忽並不是他病情轉歸的關鍵點,我也在不斷找著借口安慰自己,但在夜深人靜時,我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不斷設想著,如果換個病人,是否結果就不一樣了? 如果我接班後,及時發現病人瞳孔不等大,能夠有時間送他去完善頭顱CT檢查,早點送到ICU去過渡,也許他就不會出現後面的事情?即使交班後沒有查房,沒有及時發現病情變化。但是在病人發出鼾聲後,如果我再細緻一點,能夠查看病人瞳孔,早20分鐘的搶救,是不是也會不一樣呢?要是家屬更有錢一點,說不定病人就能撐過ICU得到治療,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也能再撐長一段時間,甚至撐到最後? 我想到那個病人剛入院時的情景,一邊抱著頭,蜷縮著身子,即使嘴上直呼痛,也配合著我完成了腰穿。後來因為病情危重,病人轉到重病房後,家屬還是很信任我。每次告知病情時,他們也都很配合說表示理解。 我在黑夜中睜大著眼睛,不斷設想,又不斷推翻,頓時感到醫路漫長,如履薄冰。我彷彿看到未來的自己,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地摸索著前行。惟願自己在這條路中,能不負這份信任和責任。能在夜深人靜之時,告訴自己,你,已經儘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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