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爾克 |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圖/by:
美國攝影師
Kate Maldon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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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已經聽到最初的耙子……
作者/里爾克
譯者/馮至
聽,你已經聽到最初的耙子
在工作;早春強硬的地上
在屏息無聲的寂靜里
又有人的節拍。你好像從未品嘗
即將到來的時日。那如此常常
已經來過的如今又回來,又像是
新鮮的事物。永遠在盼望,
你從來拿不到它。它卻拿到了你。
甚至經冬橡樹的枯葉
傍晚顯出一種未來的褐色。
微風時常傳送一個信號。
灌木叢發黑。可是成堆的肥料
堆積在窪地上是更飽滿的黑色。
每個時辰走過去,變得更年少。
|| 春天回來了。大地
……作者
/
里爾克譯者
/
馮至
春天回來了。大地
像個女孩讀過許多詩篇;
許多,啊許多……她得到獎勵
為了長期學習的辛酸。
她的教師嚴厲。我們曾喜歡
那老人鬍鬚上的花白。
如今,什麼叫綠,什麼叫藍,
我們問:她能,她能回答!
地有了自由,你幸福的大地,
就跟孩子們遊戲。我們要捉你,
快樂的大地。最快樂的孩子勝利。
啊,教師教給她多種多樣,
在根和長期困苦的幹上,
刻印著的:她唱,她歌唱。
|| 秋日
作者
/
里爾克譯者
/
北島
主啊,是時候了。夏天盛極一時。
把你的陰影置於日晷上,
讓風吹過牧場。
讓枝頭最後的果實飽滿。
再給兩天南方的好天氣,
催它們成熟,把最後的甘甜壓進濃酒。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
在林蔭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葉紛飛。
作者:
賴內
·馬利亞·里爾克,奧地利詩人。出生於布拉格,早期代表作為《生活與詩歌》(1894)、《夢幻》(1897)、《耶穌降臨節》(1898)等;成熟期的代表作有《祈禱書》(1905)、《新詩集》(1907)、《新詩續集》(1908)及《杜伊諾哀歌》(1922)等。此外,里爾克還有日記體長篇小說《馬爾特手記》。一生經歷了多次精神危機,詩歌中總有一種嚴峻的音調和神秘的色彩。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里爾克有著輝煌又落寞的一生,在他籍籍無名的時候,認識了莎樂美,她既是他的情人,也是他心目中完美的母親;
里爾克與藝術家克拉拉
·韋斯特霍夫結婚,這是兩位藝術家的聯姻,這是他們唯一的共同興趣
;他把《杜伊諾哀歌》獻給的瑪麗
·塔克西斯侯爵夫人;里爾克在慕尼黑的一家療養院結識了一位年輕畫家露露
·阿爾伯特-拉薩德,對其一見傾心,發起了猛烈的感情攻勢,又因為再次需要孤獨而黯然消散;茨維塔耶娃以仰慕者的姿態,視里爾克為詩歌精神的化身。
里爾克在青年時期離開故鄉之後再沒有回去過,他在我的心目中像詩歌里的凱魯亞克一樣,一生漂泊,像一隻無腳的雀鳥;他也是能以一首詩進入頂級作家的神話,在我第一次讀到那首「秋日」的時候,彷彿就是為自己而寫,產生這樣的錯覺實在是一種意淫,當然也是一種幸運,在對里爾克的崇拜中我似乎理解到生命的力量,而了解到關於尼采、塞尚和羅丹等人和他的交往,恍然覺得那是伍迪艾倫「午夜巴黎」的另一種呈現。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不能脫離出「秋日」的影響,以至於在讀里爾克其他詩歌的時候總產生出一種錯覺,它們的存在似乎不那麼精彩,更像是平庸之作,而只有「秋日」才配得上桂冠的稱號。產生這樣的情況我百思不得其解,里爾克詩性的世界真的像我的感覺一樣嗎?還是由於自己的局限無法理解?情況明顯屬於後者,有時候我自己太過於傾向某種語言,而忽略了語言的豐富性,寫詩太過於私密和飄渺了,讀詩更是帶有情緒的解讀,就像今天我開始羅列里爾克的生平,這種行為其實偏離詩的本身。
偏離是生活的常態,也是寫作的常態,我常常坐在馬桶上寫作,很多作家也在嘈雜的咖啡館構思宇宙的複雜,而真正到了美好之地,他浮現的印象可能是不毛之地,這種差別是非常有意思的現象,他構成了讀者和寫作者看到的不同感受,因此也產生了所謂一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萊特的真理。
所以在讀里爾克詩歌梭花費的時間可以用前後十餘年來概括,年輕時候的我顯然無法接受他的語言世界,包括他寫給青年詩人的信,我幾乎無法理解,因為聽到這種說辭就不自覺覺得帶有說教的成分。但是在今天,回顧前前後後的閱讀過程,我開始逐漸理解里爾克的語言,理解那種簡單又複雜的構造,甚至對詩歌后面所涵蓋的精神產生強烈的興趣,脫離詩歌本身去強行理解詩歌,再從背景中脫離出來純粹地讀上幾首。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相信我。
這三首詩我以為在某種程度上是並駕齊驅的,我也可以告訴大家,讀它們的時候正是秋日的早晨,我從菜市場回來,泡好茶站在窗台上看外面下雨,然後拿出里爾克的詩,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它們脫離了里爾克深沉的旅途,只是作為詩呈現在面前,和對面的青山一起染上墨綠,和前面的菜園子一起吸吮著雨水,和那隻沒有找到地方避雨的麻雀一樣,孤零零地站在電線上沉默著。這時候詩只是詩了,也不僅僅是詩,它們是語言,是一個靈魂的構成,是不同於人們對里爾克刻板的印象,裡面有他難得一見的溫情和希望,也有輕飄飄的孤獨,甚至連孤獨也不那麼濃稠,就像時間開始一種具體的事物呈現,詩開始活了過來;即使是「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的那種決絕,此刻也開始有溫度,有情緒,有了生命。而且,在這個早晨我似乎看到更加親切的里爾克,穿著風衣,帶著禮帽在林蔭道上長長地吁了口氣,然後拄著拐杖走進了詩鄉。
薦詩/奉秦林
現實以上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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