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鐵的技藝到了極致,能做出怎樣的工藝品
6 人贊了文章
北京人民大會堂的貴賓接待廳內有一幅巨大的《迎客松》藝術品,畫面中松樹蒼遒有力的軀幹,茂密凌厲的松針,以及險峻兀立的危峰,共同見證了幾十年來無數次共和國的重要場面及來來往往的各國領導。
這幅作品線條簡約而遒勁有力,乍一看像極了明末清初徽州一帶的新安畫派國畫。但仔細一看,這幅「水墨畫」居然是立體的,從畫面中生長出的迎客松竟是如雕塑一般,由可觸摸到的金屬構成。
無獨有偶,人民大會堂的金色大廳中也有一幅巨大的《中華頌》藝術品。遠觀其如書法作品一般筆風凌厲,整幅作品磅礴大氣,書就了一幅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恢弘讚歌。走近一看才能發現,這幅「書法作品」也是一幅立體的藝術品,同樣由一段段焊接起來的金屬構成。
這兩幅巧奪天工的作品正是由明末清初流傳至今的一項工藝——鐵畫所製成的作品。巧的是,這兩幅作品分別在1959年和2009年作為我國建國10周年和60周年的紀念獻禮被送到北京。而它們的作者分別叫做儲炎慶和儲金霞,是一對來自安徽蕪湖的父女。
蕪湖鐵畫自明末清初流傳至今已有300餘年,本是一項在蕪湖人盡皆知的技藝。然而在二十世紀初,由於戰亂連年,民不聊生,蕪湖鐵畫傳人們先後離世而無人繼承衣缽,這項技藝一度陷入瀕臨失傳的境地。而儲炎慶,則在陰錯陽差之中成為了讓這項技藝保存下來的關鍵人物。
年輕時的儲炎慶,只是一個鐵匠鋪中的小鐵匠,每日跟隨當地一位姓沈的老闆錘錘打打,做些日常用的鐵制器具。而有一日,他見到一位傳教士來到鐵匠鋪中,買走了老闆不知從何處取出的四副鐵畫。
年輕的他第一次見到用鐵竟然也能做出如此精美的藝術品,不由得心神嚮往。然而鐵匠鋪老闆傳子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古板思想,令他根本學不到這門神秘的技藝。
眼看著蕪湖鐵畫這門珍貴技藝就要斷根在膝下無兒的鐵匠鋪老闆手中,儲炎慶狠下心來,每天晚上強撐著睡意趴在自己住的閣樓上偷看老闆製作鐵畫,白天就偷偷拿著打鐵的邊角料琢磨著這項工藝的實際操作。「偷師學藝」習得了鐵畫的製作工藝。
終於,在新中國成立後政府想要復興蕪湖鐵畫,才發現整個蕪湖的鐵畫傳承,只剩下儲炎慶這支「獨苗」。而經歷過鐵畫傳承生死關頭的儲炎慶,自然是不想重蹈鐵匠鋪老闆的覆轍。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儲炎慶窮盡一生探究,進行鐵畫的創作。並培養出了他的女兒儲金霞在內的一眾鐵畫人才。被譽為蕪湖鐵畫的一代宗師。
蕪湖鐵畫的製作,要歷經設計圖稿、分部製作、各部焊接、防鏽處理及最終的定框裝裱五大步驟。
蕪湖鐵畫的畫稿多借鑒新安畫派的畫作,因為其簡潔凝練的畫面,特別適合鐵畫的表現形式。因此蕪湖鐵畫的匠人們也都比較熟悉中國畫,提起毛筆信手拈來就是一幅簡練的中國畫風底稿。
而鐵畫的製作顯然不可能是一陣幅畫作整體一起打出來的,畫面要合理切割成幾個部分,每部分一點點慢慢打造出來。這個過程,其實也就是最關鍵的打鐵的過程。這不僅對製作者藝術上的造詣有所要求,更需要打鐵技藝及體力上的支撐。
在儲炎慶那個年代,匠人們只能使用紅爐來將燒得火紅的鐵打成需要的模樣進行製作,創作環境十分艱苦。
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隨著科技的發展,鐵畫行業發展出匠人們自製的電焊機。這才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紅爐,讓匠人們從高溫作業環境下解脫出來。
電焊機的腳踏板改裝自縫紉機,通過腳踏控制機器與鐵料的接觸跟放電,電能轉化成的熱能可以讓材料在幾秒鐘之內內達到適合錘鍊的高溫,十分方便。
但電焊機也只適合於中小型鐵料的製作,假如要用到大塊的鐵料,還是需要使用傳統的紅爐來全面加熱後進行製作。儘管有了許多方便的現代化工具,打鐵依舊是一項考驗體力的活。
而儲金霞作為儲炎慶大師的女兒,幾十年來的打鐵生涯練就了她過人的技藝,但也給她帶來了一雙布滿老繭的手和好幾處不小心被燙出的傷疤。
接下來還要根據畫稿將各部分焊接起來,再經過防鏽處理,才可以進行最終的裝裱。
二十世紀初鐵畫技藝瀕臨失傳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防鏽技術的落後。由於古時並沒有防鏽這一道工序,鐵畫作品經過在空氣中十來年的氧化鏽蝕基本就面目全非了,所以一旦技藝失傳,後人也根本無法從前人的作品中復原製作工藝。
儲金霞為了改變這一狀況,與海軍部隊一起歷時三年研製出極先進的防鏽技術,覆蓋在鐵畫作品上不僅不會覆蓋掉雕刀的刻痕,還能讓鐵畫的保存時間得到極大的延長。
最後的裝裱部分在鐵畫製作中也是極為關鍵的一環。鐵畫界有「三分做,七分裱」一說,足見裝裱得好壞對鐵畫成品效果的影響之大。
特別是在大型鐵畫的裝裱上,各部件擺放的位置,空間的合理分配及各部分的相互搭配都要充分考慮到,十分考驗匠人的藝術造詣。
到了儲金霞這一代,蕪湖鐵畫的技藝在被完整傳承下來的同時,也進行了很多改進與發展。
儲金霞經常研究鐵畫的由來——新安畫派的畫作。由中國畫墨分五色的理念中她開始思考,表現國畫立體畫面的鐵畫是否也能突破一成不變的黑色呢?由此她獨創了一門淬火技術,通過抓住鐵料顏色變化的一瞬間,讓其可以呈現出藍色、綠色、灰色、咖啡色和黑色五種色調。這使得蕪湖鐵畫的表現力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作為現在的蕪湖鐵畫第六代傳人,儲金霞的人生已經跟鐵畫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但對於她來說,鐵畫給她帶來的,既有無數的榮譽和使命,又有著不為人知的一段辛酸。
16歲那年,從小喜歡唱黃梅戲的她一聽到戲劇學院到蕪湖招生,馬上就去應招了。然而嚴厲的父親聽到這個消息後大怒,一頓訓斥之後將她領回了家,讓她跟著父親與師兄們開始學習鐵畫。
豆蔻年華懷揣著演員夢的少女,卻在父親的威逼之下每天圍著大圍裙,天天錘著煤炭,幫忙拉著拉風箱。每天鼻子是黑的,臉上是黑的,手上也是黑的,在那樣的環境中呆久了甚至回到家吐出來的痰也都是黑的。這對十幾歲的儲金霞來說,難道不殘酷嗎?
萬念俱灰的儲金霞為此與父親冷戰了兩年,每夜到家便以淚洗臉。直到後來,打出了屬於自己的第一件作品,贏得父親的第一次讚賞,慢慢地喜歡上這門工藝,也漸漸與父親的關係緩和下來,開始明白父親的難處與苦心。
時至今日,70多歲高齡的儲金霞已培養出一大批傳承人,而她的女兒儲蒞文也是憑著自身的喜好學習鐵畫,成為了新一代的鐵畫女匠人。
曾經不管是與父親冷戰時多麼痛苦的經歷,或是看到嚴厲的父親終於露出讚許的微笑時心中的欣喜,都已經隨時間遠去。傳統技藝得以傳承固然是幸事,但其中一代代人多少辛酸淚,又有誰知曉有誰在意呢?
只希望這位蕪湖的女鐵匠,這段蕪湖鐵畫的傳奇歷史,能永永遠遠地被記住,這門幾經風雨的技藝能世世代代被傳承下去。
資料來源:
央視節目《探索發現:手藝第四季——鐵骨柔情》
CCTV4節目《流行無限》儲金霞篇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