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CY對談：比起APP我們需要更好的社交方式

10-19

6 人贊了文章

文 | 王大濕

按：關於CY最大的爭議，便是在知乎社區提出了一個引起天量點擊的觀點，他認為一連串爆照加上自我介紹的發帖是有毒徵友方式，是在重複「[社會環境、傳統文化壓力]→[自我認同問題]→[社交障礙]→[性壓抑]→[做出不可描述之事]」的惡性循環。

相約見面那天已是子夜，CY把我領去他租住的公寓。為了節省上下班時間，他特意在距離工作地點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公寓，一張床、一張寫字檯還有兩隻小沙發就是全部傢具，他另在房間里擺放了一排綠色植物，不怎麼曬也保持一年常綠，這讓不大的房間看起來有了些許生氣。平日里，CY是一絲不苟的醫學博士，每天要接觸50個以上的陌生病人。然而在醫學工作以外，CY還給自己添加了另一個頭銜——LGBT社交媒體風潮WindTide運營官（以下簡稱風潮）。

說道這裡CY還是略有一絲遺憾，2016年，因為市政規劃而導致的大規模拆遷，CY跟自己的朋友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原本可以玩桌游的固定據點。當年10月份，四個好朋友在一番思索之後忽然醒悟，既然屬於我們的地方沒有了，那麼我們再找一個便是。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CY對當地的一切再熟悉不過。那一年風潮正式成立，原本個位數的小團體，在兩年之後，成為聚集超過2000多人的穩定實體會員外加8萬多線上關注者的社交平台，如此滾雪球般發展速度，連CY自己也沒有預料到。

他把風潮的組織架構形式稱作社會創業，社會創業除了保證團隊可持續發展，還有結合公益理念解決同志社交難這一問題的初衷。參與風潮的活動是需要支付費用的，但風潮的運營並非只是為了單純的盈利，畢竟四個創始人都有自己的全職工作且收入不低。活動的營收除了用於支付場地費用，更多用於擴充服務團隊規模和活動內容。CY扛起了運營官的職責，他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發布風潮的活動信息，其中一個關鍵點——發現健康快樂的LGBT生活方式。

這是CY最引以為傲之處。「因為我們所作的事情是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他反覆強調這一點，主流價值觀包括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於現階段中國民眾是一個適當的價值標準，而這一標準和LGBT群體當下的利益需求並不直接衝突。由此風潮所舉辦的所有活動，沒有一次受到過公權力的干擾，在目前的社會氛圍下，這確實是一個成功策略。

一個以桌游為核心的，能夠在上海吸引到相當一部分同志人群持續參與的活動，CY講風潮抓住了兩個同志社交當中的痛點：其一，直人社交群體的社交場景是自然形成，而同志社群的社交場景是剝離與重構；其二，所有的同志社交一定會回歸到線下。關於前一點，他認為這與當下社會大眾對性少數群體認知不協調和同志的自我認同有關，而後者，已經有很多機構做了多樣的嘗試，包括組織集體旅遊、派對等等，而風潮要做的，是一套同志社交解決方案——即線下社交場景重新構建。

通過傳統網路或者APP的社交，即便走到一對一的面基，免不了見光死的可能性。排除了見光死的窘境，進入老式的社交空間，一如同志酒吧，又會發現另一個現象，時常會有人坐在角落尷尬地發獃。這兩種情況在同志傳統的線下社交中都是難以避免的。與其坐等尷尬的發生，不如開誠布公地將活動內容——桌游，推到檯面之上。CY認為這樣做有三個好處，一是避免了單獨面基或者因為興趣不合而產生的冷場，二是桌游這個具有強烈角色扮演的遊戲能夠充分的發掘和展示一個人的性格特點，這有助於社交參與者深入的了解對方。三就是有主辦方的介入可以保證社交的安全。

同志的社交需求，最重要的是情感陪伴，在這一點上中國絕大部分同志和他們的社交都存在顯著的浮躁化，CY用了很多例子說明：許多營銷內容一味專註於同志「速配找對象」、「注重顏值身材」、「渴望家庭」的賣點，帶動消費主義，並未產出真正有益於同志健康生活方式的營養內容。同時在一線城市以外的同志就處於「同志社交資源弱勢」的情況，這使得他們無奈地進行不分條件的地毯式搜索，或簡單的藉助照片和一串數字進行「商品挑選「。而他們對於真實線下社交的匱乏，也導致了他們在線上社交時，容易展現出社交饑渴，也是一種浮躁的成因。

所以CY才會在知乎上發帖，炮轟「爆照」、「報數據」的同志社交是一種有毒徵友方式，要找到合適伴侶，首先就應該像直人群體一樣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二度標籤化，要結交一個三觀相近，興趣相投的伴侶，非有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所以風潮從不做類似非誠勿擾的活動，我們更希望活動參與者能夠在真實的社交中慢慢了解彼此。」對此CY的語氣很自信。「最重要的一點，風潮的活動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地點，有可能是一間桌游吧，有可能是一間餐廳，有可能是一間海邊別墅，我們就是想儘可能地把同志社交還原成社交應有的樣子。」

得益於良好的口碑和CY夜以繼日的宣傳，外加上海本土的文化消費習慣和參與者的經濟基礎，風潮所積累的用戶越來越多，他給了我一些數字：用戶集中20-30歲區間；學生群體佔36%；剛工作1-3年的白領佔41%；高收入人群佔17%。79%的用戶從未參加過任何同志club舉辦的大趴，多數用戶並不喜歡酒吧等所舉辦的同志大趴，但若由風潮舉辦，用戶相對放心並願意參加。這些數字在上海這樣一座物慾橫流的城市，可以稱得上清新了。

當然CY也有無奈的時候。「有時候我在發活動預告，有些人會發來私信問，有沒有3P，有沒有舔腳，我當時只能禮貌地拉黑他們。」一次拉黑上百人對於CY來說並不罕見，他始終堅持也是風潮自創始之初，四個合伙人的一致意見。「我們無法也沒有義務滿足所有人的需求。」2017年，CY親赴彩虹媒體獎，他聽到了耿樂的發言：「你們考慮過我們國家大量農村和小城市的同志社交嗎？」

不可否認，APP社交的成功是基於滿足了所有人的基礎需求，然而回歸社交本身，CY堅定的認為這需要回歸線下。「你不可能做一個一輩子躲在屏幕後面的同志。「

在風潮運營的兩年時間裡，有著醫學博士背景的CY也時常關注同志群體的現狀，2017年《中國社會文化背景下社會態度對同性戀人群的影響》中指出多項研究表明：同志終其一生都有相對較高的自殺風險，Diaz的研究表明，男同性戀焦慮和抑鬱癥狀報告率為44%和80%。由此他試圖為風潮的活動增加一些新內容，他召集了同樣有醫學背景的團隊成員，做了同志心理沙龍，定期為參與者提供心理輔導。

CY還曾到「speak out發聲「上取經，之後在風潮的活動當中又多了一個」燈塔沙龍「，為同志間的知識、經驗、技能交換，為每一個樂於分享並願意發聲的同志搭建演講台，發現每一位同志的內在價值。」我們把演講的主題擴散到同志以外的內容，比如你是做金融的那就來說理財；你是做設計的那就來說穿搭。「燈塔沙龍不但吸引了同志，也吸引了不少非同志人群參與，他說這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CY強調自己是一個「溫和地平權派「，作為風潮的發起者之一，儘管沒有更多地參與社會倡導，但就用戶而言，風潮改變了他們很多。」我們在塑造一個健康而友好的社交環境時，也在幫助他們塑造更好的自己。「他舉了一個例子。「加入風潮團隊的工作人員，都產生了歸屬感、家庭感甚至存在感，通過這些工作人員，又更多地感染了來風潮參加活動的人。「以情感需求為目的的社交只是線下社交的一部分，除了主力業務桌游，像燈塔沙龍這樣的主題活動，風潮陸續創辦了五個，目的就是為了服務更多有需要的人。

風潮的社會創業，不單單只是滿足於服務同志人群，就像CY在宣傳文案里說的，是一個溫暖的社交媒體，採訪的間隙，他手機里上百個微信群不斷滾動著信息。風潮並沒有完全放棄線上，事實上CY發了各式各樣的微信群，不同於交友群，他把微信群定義為熟人社交，至少是參加過風潮活動並且有共同興趣點的人，才會加入到群組討論中。大家七嘴八舌地談論著屬於自己行業信息或者興趣愛好，提升了自我認同與群體歸屬感，也讓個體在活動中得到了充分的社交，從而思考與探索發現更健康快樂的同志生活方式。

「庫克的出櫃對於同志平權的進步是巨大的，中國也不乏有這樣具有影響力和關注度的人物，他們的出櫃會對中國的平權推進亦是巨大的促進，我希望這樣人能從風潮的用戶當中誕生。」

末了，博士把我送到樓下，幾個小時以後他又要重返工作崗位，風潮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個細心呵護的孩子，然而他也有他的苦惱，如何把風潮的模式拓展到上海以外的地區去，這又成了CY的另一個難題。

獲取最新刊物https://weidian.com/item.html?itemID=2559928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