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志·第二十五章·金銀道童
來自專欄人間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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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是為了什麼？」金角問。
他坐在石椅上，以手支頷，問完這句，又習慣性地發起呆來。
銀角並不理會，只是背著手在洞府里走來走去。
他很焦慮。
尤其是一邊走來走去一邊自言自語，就顯得更為焦慮。
「太順利了，他們太順利了。」
「沒想到五百年過去了，還有那麼多妖魔肯為他死。」
「本來不重要。即使他成了靈山的狗，和尚們也會拴住他。」
「但現在顯然……玉帝跟那群光頭串通好了。」
銀角轉到金角身前，「哥。」
過了好一會兒，金角的視線才凝聚起來，投到銀角身上，表示詢問。
銀角捏了捏鼻子，「玉帝想做真正的三界至尊，跟那群和尚眉來眼去，著實可恨。」
「可恨。」金角漫不經心的點頭，眼睛又有放空的趨勢。
銀角立刻直入主題，「我們要讓西經取不成！」
金角晃了晃頭，讓自己集中注意力，「殺了他們？」
「孫悟空是殺不死的。」銀角搖搖頭，「當初他在斬妖台受刑，刀砍火燒，風割電打，沒一寸好血肉，還不是活下來了？」
他神秘兮兮道：「我們也困他個五百年，看那群和尚派誰取經！」
金角於是高興起來，但他高興的地方顯然與銀角不同，「嘿嘿，是啊，那時他真慘。」
銀角在金角旁邊的石椅坐下，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咱們帶了這麼多寶貝下來，三界大可去得。齊天大聖？哼哼……」
金角摸了摸石椅扶手，忽然問道：「大老爺當真想爭么？」
他似這時才真正反應過來，但銀角早已習慣了這種遲鈍。
「聖人無為，天下大治。大老爺當然懶得爭。」他解釋道：「但大老爺不得不爭。不然這天下即便大治，又算是誰的？」
「你聰明，依你。」金角於是再一次發起呆來。
風把雲吹來的時候，孫悟空正在樹上發獃，竟沒有注意到雲上站有兩個妖魔。豬八戒懶得翻身都不願，注意到了也不會理，仍在與睡魔鬥爭。
所以銀角很是生氣，「哥，我們好像被無視了。」
但金角也在發獃，因而他沒有得到回應。
銀角於是大喝一聲，「那幾個和尚！」
沙悟凈提了降妖寶杖在手，護在唐僧身前。
「聒噪！」豬八戒被吵醒了睡意，沒來由的十分煩躁，隨手抓起一鈀，一鈀砸下！
人還側躺著，鈀已從天而降。
那明晃晃的九個釘齒自雲間嘯落，寒芒如雪。
銀角嘴角仍噙著冷笑，七星寶劍自腰側而出，以劍相迎。
只電光火石般一接，銀角連人帶劍被砸落雲端，一路直墜，在地上也印出一個深坑來。
金角這時才從發獃狀態中迴轉過來，只是仍呆愣愣的，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自深坑中傳出，「天蓬元帥？」
豬八戒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才施施然道：「正是老豬！」
話音方落，已身化流光，直投那深坑中而去。
在沙悟凈震驚的眼神中，銀角從深坑中爬出，衣衫破裂，毛髮站土，唯有臉上仍帶著得意的笑容。
他用力搖了搖手裡的紫金紅葫蘆，嘲諷道：「不過如此。」
孫悟空將百無聊賴時摘下的樹葉吹遠，才從樹上跳下來，他一步正好跳到地上的銀角和雲上的金角中間，「兩個小妖，口氣倒不小。」
金角自雲上低頭，「你也喜歡發獃？」
他又自答道：「是了，不發獃，怎麼忍受痛苦？」
「我們都需要放空自己啊……」他這樣說著，「你在斬妖台的時候，我看著你受刑……看了很久。」
他又問，「你那時為什麼沒有放空自己？」
就連沙悟凈都皺起眉頭來，眼裡有些怒意。觀察斬妖台上的酷刑很久，這是一種怎樣的病態？
孫悟空卻渾不介意的回道：「因為痛苦不應該被遺忘。要清醒的感受，牢牢的記住。」
「我跟你不一樣，我偶爾發獃，只是因為我想發獃。僅此而已。」孫悟空隨意的補充了一句後，便轉頭看向站在土坑邊上的銀角，「把我二師弟放了吧，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
他的聲音很平淡，一點也不重，也就不像是威脅。
因為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哈哈哈哈哈！」銀角笑了起來，「我認識你。」
「我很早以前就認識你。」看著孫悟空毫不驚訝的表情，他補充道，「不止五百年。」
沙悟凈出聲道：「三界誰不認識我大師兄？」
銀角卻不理會，仍是看著孫悟空道：「在你還是一塊石頭的時候，我就見過你。五百年前你闖進兜率宮，我是燒火的童子。我已經做了幾萬年的燒火童子。你卻已經從一個妖猴，變成了齊天大聖。」
「五行山壓了你五百年，也讓我平靜了五百年。」銀角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動，「但五百年後，你竟又要成佛了！而我，仍是個燒火的童子！」
「憑什麼？」他問，「難道有人生來便要燒火嗎？難道有人生來就註定天地縱橫、成佛作祖？」
「你能這麼問，很好。」孫悟空靜靜聽他說完，才道：「憑你這個問題，我不殺你。去吧，帶著你的問題，去找你的答案。」
「不殺我？你憑什麼？」銀角憤怒非常，「被壓了五百年也沒壓掉你的氣焰？你還以為你縱橫無敵嗎？」
銀角怒吼起來，「孫悟空！」
孫悟空平靜地看著他，「你爺爺在此。」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孫悟空整個籠住，一同卷作流光，直入打開的紫金紅葫蘆中。
「哈哈哈哈哈。」銀角滿意地蓋住紫金紅葫蘆，「也是一個蠢貨！」
沙悟凈心驚不已，仍持降妖寶杖，如老僧撞鐘般撞向銀角。
這一撞，不在於力。而在於日積月累，習以為常。因為如此習以為常，所以撞上對手也是理所當然。
這一撞避無可避，銀角卻毫不著急，身形不動，便連劍也不出，只冷笑一聲。
雲上金角手指一抖，幌金繩脫手而出，如金蛇夭矯，將沙悟凈捆了個結實。
沙悟凈連人帶杖被捆住，在衝鋒的半途轟然墜地。
唐僧撫了撫白龍馬，示意他不要躁動。
看著金角與銀角，雙手往後一背，「來綁吧。」
一路行來，他也不知被綁了多少次，已然非常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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