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勳復辟與北洋航空力量討逆紀事
來自專欄朝花夕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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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是電影《建黨偉業》的一幕：張勳復辟的時候，有飛機飛到清宮上方，投下炸彈，嚇得群臣作鳥獸散。電影自然是有演繹的成分，不過，飛機彈擊清宮與辮兵陣地，還是有明確的記載的。當前網上的文章都比較簡略，只介紹了彈擊清宮，前因後果都沒有講清楚。那麼，今天露米婭就來給大家講一講北洋空軍討逆的事情吧~
這一篇大部分都是露米婭自己辛辛苦苦寫的…文字還得自己加標點與校正…好累…
背景——府院之爭與張勳復辟
一九一七年，北洋政府中，總統府與國務院兩派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鬥爭與衝突愈發嚴重。院方以段褀瑞與皖系軍閥為後盾，而府方的黎元洪也不甘當一個「蓋印機器」，這導致政案頻發，政潮連連。在對德宣戰（當時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問題上，雙方矛盾日益尖銳。五月二十三日，黎免去段國務總理的職務。隨後，各省督軍紛紛宣布獨立，稱兵叛亂，給黎造成很大的壓力。這時，張勳表示願意進京「調停」。黎元洪迫不及待地明令張勳入京。張勳率辮軍抵達天津之後，就開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脅迫黎解散國會，進京之後又謁見溥儀，邀請康有為、鄭孝胥復辟分子赴京。七月一日，張勳通電全國，復辟清朝。
七月三日，段褀瑞馬廠誓師，宣布「討逆」。之後的事情我們就很熟悉了：討逆軍輕易就擊潰了辮兵，十二天的復辟鬧劇就落下了帷幕。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場戰爭中，飛機被應用於偵察、宣傳與戰鬥，並且留下了明確的記載。七月七日，飛機彈擊清宮，投彈三枚，一枚落於水池未炸，一枚落於金缸將其炸碎，一枚落於石階上，炸斃三人與犬一隻（犬：我真是日了狗了）
那麼，飛機是從哪來的呢？又是如何參加戰鬥的呢？還有參與其他的戰鬥嗎？
飛機來源——南苑航空學校
飛機的來源是南苑航空學校。這是我國第一所航空學校，由袁世凱創建。
民國元年，當時作為陸軍部參事的留法飛行家秦國鏞，通過法國駐北京公使館武官、總統府顧問白里索向袁世凱建議購置飛機，開辦航空學校，訓練飛行員，作為建立空軍的基礎。袁世凱不僅同意而且將建議書批交到參謀本部辦理，最終花費了30萬銀元通過法國歐亞公司代購「哥德隆式」飛機12架。在北京南苑建築機場、倉庫、校舍和安裝機器等，從而建立了我國第一所航空學校。（《北洋軍閥時期的南苑航校(1913-1928)》）
曾孟鳴曾經參觀過這所學校，並寫下了《北京航空學校參觀記》發表在了《新青年》上（全文附於本文末），我們也可以通過這個來一睹當年之實況。
……旋偕赴工場及機庫參觀機庫，寬廣約數畝，可容飛機約十餘架（至現存飛機數目以事關軍事秘密未便妄洩以下準此）機體構造有一層式者有二層式者尤以二層式爲最多。機體材料除一二金屬非大工場不克製造，不得不購自他國者，餘均可取材我國自行建造。雲更有一機爲厲教員汝燕出自心裁特行建造。厲君留學奧國，辛亥年曾攜帶二機返國，以備革命軍之使用。在上海江灣演試一次，頗爲各界贊嘆。余時服務滬軍，參與其盛，故厲君尚能識之。學藝不發達之我國，乃有此發明覩之殊足自豪。至發動機以戈諾姆式（Gnome）爲最多次爲安乍倪式（Agnyaui）其冷卻方法多屬氣冷式（Air cooling）間亦有水冷式（water Cooling）者。此類發動機購自他國者甚多，吾國工廠雖能倣造然較諸他國不無遜色。閱覽既竟，乃出機庫，赴工場。工場亦頗廣大，中分二部，半爲鐵工場，半
爲木工場。凡發動機之分解、結合、修理、俱於鐵工場行之。木工場所製之推進機（Propeller）等較諸歐製殆毫無遜色，而價值廉於歐美者過半。係以扁木六片厚約寸餘倂合而成，量準角度以修製之。蓋吾國木材工價俱較歐洲爲廉故也……
可以看出，這所學校還是比較簡陋的，機庫小，飛機少，學員少，一些飛機還是厲汝燕帶回來的。最重要的發動機還是購自外國，不過其它的組件能夠仿造，而推進機（螺旋槳）比起歐洲製造的「毫無遜色」。但考慮到當時的國力，能夠辦起航空學校已經很不容易了。
駐軍南苑的陳光遠
要討論南苑飛機參戰，駐守南苑的陳光遠是繞不開的一個人物。
張勳宣布復辟的第一天，南苑航空學校的校長秦國鏞就開始著手布置，７月２日，他一面將自己的眷屬送往天津避禍，一面與自己的教員學員辦事員開秘密會議。
當然，秦國鏞行事還是很謹慎的，不會開完會就去扔炸彈。首先還是要聯繫本地的駐軍，查看本地駐軍的態度，才能行動。所以４日，他秘密聯繫了南苑的十一師十二師軍隊長官陳光遠。５日得到了陳光遠的命令，才開始派出飛機參戰。
陳光遠是什麼人呢？他屬於直系，時任京津警備副司令，張勳復辟時被任為北京九門提督。復辟一開始的時候，陳光遠先按兵不動，虛與委蛇，報紙記載
（張勳）遂與江朝宗、吳炳湘、康有爲、陳光遠、李進才、王士珍諸氏開復辟之秘密會議
決定派王士珍江朝宗代表民國，梁鼎芬代表清宣室，李慶章代表張勳，前往總統府勸告黎總統退位
也就是說，上面圖一中的復辟會議，陳光遠是參與了的。
６日，討逆軍東路就打到了廊坊，西路已經駐兵盧溝橋（謝評論區 @雨橋 指正錯誤，現添上戰報，2018.10.3修正），辮兵潰散（似乎所有的戰鬥都是以辮兵潰散為結局……）。這時，陳光遠才表示：凡我軍人義當同聲討逆！一時附逆，是被脅迫的，為了北京的治安，才隱忍一時！（露米婭註：看來陳光遠還是很機智的……）
所以，陳光遠也成為了討逆軍中的一員，對張勳倒戈相向。
回到正題，陳光遠是如何指派飛機的呢？我們先來年他自己的描述。
（１１日）北京陳光遠等通電。各督軍省長各報館均鑒。前因時局危迫。張勳奉令調停，跡其逞兵進京陰謀已不可測。幸元首仁厚曲允，要求憲法行見改良，內閣行見成立。張勳若從此回徐，雖挾逆謀而來，竟獲美名以去，乃野心不死暗與一二逆徒密謀不法。當其肇事之先，異常秘密，非其同志毫無所聞，突於本月初一日夜間，始聞該逆復辟之耗，隨即馳謁王聘卿總長請示方針，比時聘老已至江步軍統領（露米婭註：江朝宗）之寓遂同十三師李師長趨往籌商，同赴張勳之宅，公同質詢據談逆雲復辟之舉，已成毫無商量餘地，並雲確有把握，絕無他虞，詞色強橫，莫能向邇。遽聞之下憤氣塡胸，即擬通知各省同人偕謀討逆。無如郵電各局均屬逆黨監視，消息難通，兼以附近各軍態度不能明瞭，未敢冒昩憤事，致使京師糜爛，惹動外交大局，不可收拾。於是暗與直隸曹督軍第一師蔡師長秘爲畫策計出萬全，以備相機作戰，隨令航空人員乘機入城，擲彈擾亂逆黨，頗爲驚心。並與東西兩路討道軍協同動作本月初六日東軍在萬莊開始戰鬥，逆軍退踞豐台。初七日會同西軍，凌晨進攻敵軍，將豐台逆軍擊潰。遂即佔領，奪獲鎗械等項。西軍亦得勝利，佔領跑馬廠一帶。各處大軍團逼京城分紥，專待張逆逃出，要截追剿，務期殄滅此獠。茲奉段總司令庚電，張逆窮蹙，求庇外人，在京逆軍，准其繳械剪髮投誠，各軍候令進止等語。合電馳聞以抒厪系陳光遠張永成叩（有誰來給咱講一下「合電馳聞以抒厪系」是什麼意思么……）
處於觀望態度的陳光遠，不敢貿然行事，於是他與曹錕手下秘密聯繫（陳本來就是直系的人），一面派出航空人員投彈。這樣，我們的主角航空人員就開始出場啦~
戰鬥的詳細經過
在這場戰爭中，飛機數量雖少，但是起到了多種多樣的作用。學員完成了偵察、發傳單、通信、擲彈等任務，目標除了清宮之外，還有張勳的住宅與辮兵的陣地。不過，也可以看出當時飛機的火力不足，普通飛機只能載一人，攜彈一枚。惟有廠長潘世忠自已設計製造飛機能夠載二人，攜彈四枚，這架飛機也是彈擊清宮的飛機。
（露米婭註：向清宮投彈的飛機也是中國第一架自己研製的武裝飛機，歷史真奇妙呀~）
潘世忠(1889—1930)，江蘇青浦趙巷鄉人。1904年他留學法國，因為技術優秀曾獲得法蘭西國際航空聯合會頒發的飛行證書。1911年他回國後被任命為中華民國臨時總統府顧問，管理飛艇事務。1913 年 9 月南苑航空學校開辦後，他先後擔任航空機械教官和修理廠廠長，並設計、製造一架飛機，飛機採用推進式螺旋槳，機頭裝有一挺機槍，稱為「槍車」，1913年10月20日試飛成功，這是中國第一架自己研製的武裝飛機，在中國航空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北洋軍閥時期的南苑航校(1913-1928)》）
以下是戰鬥經過。
（以下選自申報）
是日（５日）午後六時，派學員章斌，飛往永定門一帶偵察逆軍，八時派修輯倪惠淵，作空軍討逆布告文（文已見各報）。
七號（露米婭懷疑這裡應該是六號而不是七號）早五時五分鐘，派學員李士怡飛往北京城內拋擲布告，意在解散駐京各軍附和逆賊。同日早六點五十分鐘，派學員馬毓芳飛往黃村蘆溝橋永定門一帶偵察逆軍。同日早七點半鐘，派學員何干龍飛往北京皇宮景山一帶拋擲布告，並飛往蘆溝橋長辛店一帶通知西路司令曹督軍。同日午前十時，各教員學員之未在校者，均由北京來校，編製成隊。同日午第五點半鐘，派學員蔡祖堯飛往廊房與東路段芝貴司令及王旅長接洽通信。同日七點半鐘，派學員馬毓芳飛往廊房通信，忽遇大風雷雨，幸亦安全達到。七號該學員改裝一村夫回校。另派技工運飛機而回。
七月七號早六點二十分鐘，派學員張納墀飛往天津馬廠，送陳督練呈段總司令信一件。同日早七點二十五分鐘，派廠長潘世忠，學員尉遲良，帶炸彈數枚，飛往豐台助戰。擲撃辮子軍，聞炸斃數十人，並誤中該處小貿易平民十餘人。同日早十點三十分鐘，派廠長潘世忠，學員尉遲良，帶炸彈四枚飛往豐台助戰，擲一枚，旋入北京，向宮禁拋擲三枚，聞一枚落於乾清宮水池未爆發，一枚落於金缸內炸爆金缸未傷人，一枚落於某殿台堦石上，轟然一聲將堦石炸裂，當斃侍衛一人，太監一人，轎夫一人，犬一個，受傷之侍衛數人，宣統嚇而成疾，時張逆正在軍機房與該黨議事，嚇極而遁。是日清室轉託某要人，以私誼要求秦校長勿再派飛機入城。聞該校長以現今民軍開戰，不受某部節制，見詎某要人，又轉告陳督練及天津段總司令，聞二處俱有函電到校，主持人道，暫勿入京，故自八號至九號飛機隊寂然不見入城。
九號早六鐘，學員李士怡自廊房飛回，南苑十一號因有馮麟閣之軍隊抵通州之說，派廠長潘世忠，學員尉遲良，飛往通州白河一帶偵察。自早八點五分鐘出發，九點十分鐘回校，飛繞京東南一帶二百餘里一匝，不見逆軍而還。同日午後七點五十分鐘，仍派潘世忠尉遲良飛往通州偵察，因該飛機係廠長自造，馬力最足，故能坐二人，所向有功，不意油管忽壞，竟落於雙廟碑，該員等連夜趕回校，十二號派技工運回裝好，已午後四鐘，停戰矣（露米婭註：能夠成功迫降並修好，也十分厲害……）。
十二號早三點鐘，得陳督練命令，惜潘氏之新飛機未回，其他飛機僅敢以一人乘坐之故，每架只能帶炸彈一枚，炸裂不及七號之猛，是日早五點鐘派學員馬毓芳飛往天壇一帶偵察交戰情形，早五點五十分鐘派學員何士龍飛往南河沿張逆本宅拋擲炸彈，一枚聞仍投入禁宮炸裂，同時學員劉道夷飛往南河沿張逆本宅拋擲炸彈，一枚該員留心命中，只飛四百米達（露米婭註：是不是meter的音譯？）高度，可謂險矣。拋彈後，亦昇高至一千二百米達，回校因下落太猛，損壞飛機，人亦受微傷，早七點十二分鐘，派學員趙雲鵬，飛往石安門助戰，擲炸彈一枚，回校自八點以後因飛機缺乏，未能助戰，至午後四時，始修理完全飛機兩架，聞已解決停戰矣。
戰果雖然不大，但是確確實實嚇壞了溥儀（溥儀：我都經歷了些什麼……）、張勳與諸王公。想一想也是，因為那個時候飛機在中國還是很罕見的……
總結
這並不是中國第一次應用空軍（鎮壓白朗起義就已經用過了……），但是在中國的空軍史上也是留下了很有意義的一筆。我們可以看到留學生歸國做出的貢獻，也可以看到在逆境中頑強發展的中國航空事業。當時的空軍很弱小，但也很偉大。
附：《北京航空學校參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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